玄奕冷冷掃了一眼,突然道:“就去玉答應那兒吧!”


    玉,玉答應?


    高華怔了下,心裏有些發慌。那玉答應是少將玉滿的妹妹玉樓,家境貧寒,因哥哥在戰場上立了功,長相又清麗可人才會被太後相中留在宮中做了個答應,原本她就因出身微寒而自卑怯弱,在宮中並不受寵,可後來哥哥玉滿立了軍功,皇上為示獎勵便在後來的幾個月內時常臨幸玉答應。玉答應雖然長得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兒,但勝在氣質溫婉,如江南水鄉的女子,給人一種舒適之感。


    皇上之後便幾多臨幸,也讓後宮嬪妃頗為不滿,可後來出了蕪貴人的事情,皇上便再沒心思去玉答應那兒了,再後來便是開始專寵夕貴人,到蕪貴人被打入冷宮,夕貴人被封妃,皇上都沒有再去過玉答應那兒,玉答應就如同曇花般現了一下,轉瞬即逝,這種事情在後宮很常見,也沒有人會為此感到奇怪。


    所以這雖說是翻拍子,但後宮這麽多人,也不可能真正做到雨露均沾,一般也就是選四五個皇上時常寵幸的妃子的牌子讓皇上去選。


    這早已經被遺忘的玉答應,沒有娘家勢力,本身又是個綿軟的性子,當然不可能會有她的牌子。


    “皇,皇上……”捧著牌子的小太監顯然也沒有料到皇上今日會心血**要翻玉答應的牌子,有些顫顫巍巍地解釋,“玉,玉答應近日身體不適,恐會傳染了皇上,奴才們並未準備玉答應的牌子。”


    高華諂媚道:“皇上,玉答應染了傷寒,皇上還是避開的好。奴才聽說啊,夕妃娘娘知道皇上近來為公事所擾,特意研製了安神助眠的香料,據說很有效用,太後娘娘用了都直誇讚夕妃娘娘手巧呢!”


    這便是要他去臨幸夕妃了!


    一會兒要他去宸妃那兒看看,一會兒又要他去夕妃那兒,怎麽?難道他堂堂大燕國的皇帝,連去寵幸哪個女人都要由一個太監做主嗎?!


    玄奕冷下臉,陰鷙道:“怎麽?朕還不知道朕幾時要聽你的吩咐了!”


    高華立刻跪下,求饒道:“奴才不敢,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既是太後讓你們準備牌子,便是為了讓朕在後宮雨露均沾,那為何會隻有五塊牌子?!朕可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替朕千辛萬苦物色美人,充盈後宮,到頭來這後宮卻隻有五個女人!”玄奕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厲聲質問。


    高華暗叫不好,心裏叫苦不迭,他心想不是每天都是這樣麽?今個兒皇上這一反常態的卻是怎麽了?


    “奴才,奴才……”高華想要解釋什麽,卻見玄奕一把掀開最容易翻的靠右那塊牌子,上麵赫然寫著‘夕妃’二字。


    夕妃便是先前的夕貴人,於一個月前被封了妃。


    果然如此!玄奕臉色更冷,心中怨氣更甚,這女人當真是恃寵而驕,無法無天了,居然連他的去處都要管!前些日子心情煩躁,一直都是去她那兒,受著她的柔情蜜意,倒也的確沒有多想,現在細想,真是令人惡心!


    “傳令下去,夕貴人恃寵而驕,目中無人,禁足三個月,沒有朕的允許,不準踏出延夕宮一步!”


    帝王無情,前些日子還夜夜恩寵的女子,竟然說變就變,突然之間就被禁了足。


    誰也不知道這是一個開始,還是隻是動怒。


    高華想到夕貴人那張明媚的笑容,那是還在盛放,還沒有遭受過風雨的的花骨朵兒,也不知道這件事之後,她會變得如何。


    唉,高華歎了口氣,為這後宮的女子覺得悲哀。


    “去玉答應那兒!”玄奕說完後,便拂袖出了屋子。


    高華連忙跟了出去,示意小太監們也趕緊跟上來。


    恐怕這件事過後,玉答應又要得到聖寵了,說不定還能被封個貴人,要知道先前皇上也的確是有將她封為貴人的打算,若不是後來出了蕪貴人毒死二妃的事情,這件事也不會不了了之。


    想到蕪貴人,高華的心不由顫了顫,那女人可是個厲害角色,別說是這後宮的嬪妃,就連太後,就連皇上也不是她的對手!這不,都被關了冷宮了,照樣得要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誰敢怠慢了她?皆因為,這皇上啊,心裏還有著她呢!


    也不知道她是使得什麽手段,讓皇上對她那麽死心塌地。


    高華正這麽想著,玄奕卻突然停了下來。


    “皇上?”這是一個岔路口,往前走便是玉答應的去處,往右拐便是後花園的那片竹林,往左拐,便是……冷宮的去處。


    冷宮?高華的心“咯噔”一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聽到玄奕生硬道:“去冷宮吧!”說完,也不管高華錯愕的表情,轉身便朝冷宮的方向走去。


    高華在後麵愣了半響都不能反應,等到回過神來,玄奕早已經甩開他好遠,他隻能看見他在夜色中那襲明黃色的錦袍。


    冷宮,冷宮,皇上竟又去了冷宮看望蕪貴人!這一個月都是第三次了!


    高華想到太後那張陰鷙嚴厲的麵容,腿肚子就直打顫,太後明令禁止不允許皇上再接近蕪貴人,如若再去一次,就要打斷他們的腿啊!


    ☆★☆★☆★


    此時的冷宮不若旁的宮殿燈火通明,隻有一盞琉璃宮燈在角落發著瑩潤光芒,微風吹過,卷起地上灑落的殘紅敗綠,在這個夏日的夜裏,竟然有了蕭瑟之感。


    新朝建立至今,除了徐明蕪,還沒有任何妃子被打入過冷宮,隻有前朝的一位雲妃因毒害小皇子被關入冷宮,至今已逾三十載。


    雲妃今年不過才五十出頭,可是在冷宮的歲月,活生生將她折磨成了一個看似七十的老嫗,滿臉的褶子,滿頭的銀發,以及那張呆滯空洞的眼神和胡亂淌下口水的嘴巴,都讓她看上去可悲又可歎。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小皇子在天有靈,若是看到當初害死他的凶手如今落得這樣悲慘的下場,也會感到欣慰吧!


    徐明蕪坐在不遠處的牆角呆看著雲妃,唇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容,她好似從雲妃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也便是這樣,空洞著眼神,留著口水,望著宮牆外的世界,盼了一年又一年。


    她好想母親啊,好想弟弟,好想妹妹,如果這一生還能再走出這宮門,她願意為此犧牲一切。


    她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將頭擱在門框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又是一個冰冷的夜,每天都是這樣,空洞地數著日子,算接下來還要熬多久。她還能出去麽?從他陰狠地抓著她手,告訴她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窮盡一生,也出不去了。從她答應進宮了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死在宮裏的命運。


    “姑娘,這裏風大,咱們還是進屋去吧!”冉碧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說道。


    徐明蕪回神,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後歎氣,歉疚道:“都是我的錯,若不是因為我,你早已經嫁人生子,又怎麽會和我在冷宮苦苦掙紮?冉碧,是我害了你。”


    “姑娘您不要胡說八道。”冉碧紅了眼眶,哽咽道:“冉碧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就算姑娘要趕冉碧走,冉碧還不走呢!”


    徐明蕪壓彎了眼眸,帶著笑意道:“好,既你不肯走,我也不逼你,其實有你陪著,我接下來的日子裏也不至於太孤單寂寞,否則,太難熬了啊!”


    冉碧忍不住落下淚來,忍了忍,卻又道:“姑娘,其實,其實您未必會一直呆在冷宮的,皇上,皇上對您還是念著舊情的,隻要您肯認個錯,服個輸,皇上定會放您出去的。”


    徐明蕪卻搖頭輕笑,“我出去幹什麽呢?不過是讓他為難,讓自己為難罷了。咱們的飯菜裏下過幾次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後娘娘擺明了想要我死,我出去,隻會讓皇上跟太後母子決裂,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我不希望他將來怨恨我。而且,我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是絕不會任人欺淩的,但這後宮少不了爭鬥,倘若別人又來冒犯我,我還是會為保護自己做出傷害別人的事兒,你說,到那時,他還能保我嗎?就算能保的了一次兩次,難道還能保我一輩子嗎?那樣得多累啊,再美的愛情都會變質。與其那樣,不如懷念吧,我不想破壞記憶的美感。”


    過去和他的那些相處,太過美好,是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冉碧歎氣,覺得徐明蕪的說的很有道理,雖然心疼她現在的遭遇,但也實在不覺得回到那後宮中,徐明蕪的日子會好過到哪裏去。


    “你說對,我也不想破壞記憶的美感。”


    卻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冰冷的語調,帶著春日樹梢頭尚未融化的冰雪寒意,卻又說不出的清香和煦。


    這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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