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待在黑暗之中,殘破的衣物裏露出細瘦的肩頸。[]他沒有停止哭泣,哭聲不斷傳入夏南耳裏,既鮮明又刺耳。


    夏南想走過去擁抱他,全身卻動彈不得。


    下一刻,就見幾隻漆黑的手伸向孩子,揪住他的手腳,將他的身體盡可能地展開。孩子的哭聲更大,夏南想阻止,卻什麽聲音也出不來。


    然後一切都是那麽迅速,在身體被扯開到極限的瞬間……


    噗滋!


    原本完整的軀體變成四濺的肉塊,黑色的血漬飛到夏南的臉上,從眼下滴落,看來就像他的淚似的。


    “不要!”


    夏南大吼一聲,倏的睜開雙眼,手背上傳來一陣疼痛。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軍醫正抓住他的手,再給他注射藥劑。


    知道是軍醫,是因為對方的胸前掛著標示的徽章,他的後麵還站著位軍人,神情嚴肅,兩隻眼直勾勾的盯著夏南看。


    夏南正躺在個簡易的擔架上,因噩夢發了一身冷汗,汗水幾乎濕了他的內裏,黏膩感讓他相當不適,然而衣物並未被替換,還是遇劫時穿的那身軍服。


    室內的溫度有些涼,他卻連條被子遮著都沒。


    他動了動身體,整條左腿全沒了知覺。


    此時,站在後方的軍人淡淡的開口:“怎麽樣?”


    “已經注射最強效的止痛劑,要他走或跑都沒有問題。”軍醫轉身回道,他們都知夏南已轉醒過來,卻沒有人理睬他。


    “?”


    他好不容易回神過來,正想起身詢問,就被那軍人抓住領口扯了起來。那力道之大,幾乎將他扯下擔架。


    “做什麽?”用力揮開對方的手,夏南調整了下身體的平衡。


    這才發現雖然身體已被包紮完畢,但卻不是什麽完善的醫治,好比他那條中彈的左腿,隻是在膝蓋下方墊塊木板,跟著厚重的紗布纏了起來,並未完全止住的血還在流著,甚至滲了出來。


    但大概是那強效止痛劑的效用,他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昏迷前的記憶重回腦裏,他記得最後薛辰來了,不僅替他救下小賽,還當場處決了海盜。雖然先前不大滿意他,但他這人行事全麵穩重,肯定能把一切處理妥當。


    隻是……現在的情況又是怎麽回事?


    並不是對待遇不佳發的牢騷,而是自己都這副德行,孩子又是什麽情況?是否有成功的脫離險境,好好安頓?


    想到這兒,夏南忍不住開口:“能不能讓我撥個通話?”


    他的終端被迪林幾人搶去,最後應以炸毀在煙硝裏,他想隨便借個通訊器,至少聯係下寧華或薛辰,好知道大夥兒的安危。(.)無奈竟被那軍官一眼瞪了回去。


    “你好像還搞不清楚狀況,夏上校。你現在可是犯罪嫌疑人,我們隻是在等待你的清醒,之後就會將你移交看守部門。”


    “犯罪?”指了指自己,夏南神情一愣:“我這是做錯什麽了?”


    豈料他還沒能辯解,耳邊便傳來保險開啟的聲音,一把黑得發亮的手/槍已然晾在眼前。


    “你向軍方隱瞞幼兒園的安全問題,引入海盜使許多高層兒女陷入險境,還涉嫌提供自己的飛行器及終端幫助通緝犯逃跑,光這兩點,就足夠軍事法庭對你施行裁決。”


    “等等,他們挾持人質,我這也是不得已……”


    “可有任何人能替你做證?”軍官微瞇起雙眼,看著夏南欲言又止,便接續道:“若你想說孩子,那很遺憾,他們並無法成為證人,畢竟他們過度年幼,說詞未能有參考價值。至於薛將軍……通緝犯的追捕不屬於第五的範疇,擅自派出軍隊,還讓機甲盤旋於中立機構的上空,我想他現在大概忙著趕說明報告。”


    將臉湊近夏南,那名軍官勾起一抹笑道:“如何?還能想到其他能幫你的人麽?”


    寧華不在,兩名守衛當場死去,整座幼兒園又全是機器人……這些強加給他的罪刑分明有備而來。


    夏南恨恨地咬牙,無奈卻隻能搖頭。


    見他的反應,軍官的笑意更深了:“那就和我走一趟吧。”


    .


    夏南被帶到個地下基地,那兒是隸屬第一部隊的看守部門。


    被監管官強壓在些文件上簽字之後,他就被人關進個密閉的空間裏。


    幾項罪刑的最終處決將在後天於軍事法庭公開審判,然而夏南卻已料知了結果,在上回研究婚姻匹配相關條例時,他就順帶看過帝國的法製,聯合帝國對包庇罪犯者處以極刑,何況他又是軍人,不是死刑便是終身監/禁。


    其實就算孩子不得成為證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證據。


    被由外破壞的門鎖,在場留下的指紋,機器人亦有內建錄音錄像係統,這都足以證明他是無辜。


    然而這是指在一般公正的狀態下,他會被捕,明顯就是有人幕後操作,且最大的可能就同薛辰警告的,在爆炸意外殺他未成之後,想尋個新名義將其鏟除掉,而這回就是個上好的機會。


    輕拍自個胸口,夏南在心底無聲的問:究竟是得知什麽可怕的東西?居然到必須致他於死地的地步。那是否一開始就聽著薛辰,把記憶給找回來反而比較好?


    隻是反省已然太遲,靠向身後冰冷的牆麵,夏南悲傷的閉上雙眼。


    ****


    被監/禁的隔日,夏南出現意外的訪客,來者是他過去的上級,吉普.羅爾將軍。


    “將軍……”


    “我很抱歉,夏南。”在會麵室透明隔牆的另一端,羅爾幾分歉疚的道:“軍隊也有軍隊的規矩,你做為軍人應該一開始就有承擔的打算。”


    夏南沉默無語,看著羅爾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已成為一顆棄子,自任務受傷那回從前線被下放到一般機構,到這回出事,第三部隊一開始就沒保住他的打算,他們甚至連他受傷,都隻用最基礎的醫療方式,那些醫治手段還不如些有錢的普通人。


    終究沒有接受薛辰的幫助,他的腳傷好得很慢,甚至因這次事件而加重,現在膝蓋以下嚴重腫起,連要站直身體都是困難。


    過去的夏南就是這麽一路忍受過來?


    還是說他其實到死前,都尚未察覺效命的這些人的真實嘴臉?


    夏南覺得很難受,無奈是原身當間諜在先,也沒什麽好怪罪。


    他苦笑一陣,最終朝著羅爾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既然是我犯下的過錯,那我便會一肩扛起,勞將軍掛心了。”


    “是嗎?”似乎為他的回應鬆了口氣,羅爾笑道:“那就好,審判那天我會來看看你。”


    來做什麽?看我的笑話?


    夏南心中冷笑,但還是維持鎮定道:“多謝將軍的照顧。”


    .


    羅爾走後,夏南也被移送回原本的房間,雖說視覺再度回複一片漆黑,但就算再黑,攝像頭的另一端也有無數隻眼睛盯著他瞧。


    任何動作都會進入別人的眼底,夏南隻得就地而坐,靠牆安靜沉思。


    自他被逮捕關進這裏之後,已經過要兩天的時間。這之間他完全沒有進食,隻有每三個鍾頭讓機器自動遞水進來。


    左腳的傷口隻有簡單的布條綁著,底下多皮開肉綻他不知道,但要再這麽下去,即使有錢能照射複原光,也有可能因過度壞死而難以修複,何況他並沒有錢。


    夏南真心後悔起來,後悔當初一個倔的拒絕薛辰的幫助。


    現在他也沒能向薛辰低頭了,過去薛辰會不願和他結婚,大抵就對他沒太多好感。薛辰肯平靜的維係他倆的關係,想必是因為他待在第三部隊時多少對薛家還有幫助。


    如今他已是個重生過來的人,平凡的幼兒園老師,不僅啥都做不成,又不見得能找回過往的記憶關鍵。現在即將接受軍罰,薛辰再蠢,也不可能對他這燙手山竽伸出援手。


    “孩子們還好吧……”想因過度驚嚇而靠著他發抖的孩子神情,夏南隻覺胸口一痛,他最終還是沒能保護好他們。明明隻是個古地球人,竟還肖想在進化後的未來改變什麽,自己還真是該死的天真。


    身體越發虛弱,連原本常溫的空間都冰冷起來。他意識開始迷茫,人也變的昏昏欲睡。


    昏沉了幾些時間,突然頭上的警報鈴竟響了起來。巨大且尖銳的音量震著他的耳膜,硬是把他喚回了精神。


    “怎麽回事?”他左顧右盼,奈何四周仍是一片黑。


    外頭似乎傳來激烈的人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機器運作的聲音。


    這次的音源很近,即使警報聲奪走他大半的聽覺,但仔細地聽,還是能辨識出來,這器具正貼著囚禁他的房門口,像是在燒壞什麽東西。


    那是光子裁斷器的聲音,外觀就是個細長的刀片,實際上卻能使用強烈光束劃破堅硬物體。


    而且就物物之間碰撞的聲響,破壞的東西應是這扇門外的感應鎖。


    這是…有誰來了?


    夏南還來不及多加思考,下一刻,那扇堅若盤石的門扉就被撞了開來。兩名身著武裝製服的軍人,帶著全罩式頭盔闖入。


    外頭警戒的紅光順著開啟的門射進房裏,夏南雙眼一時難以適應的瞇起,但他很快便恢複了視覺。


    透過微弱的光線,他看見來者防護衣內裏露出的軍服領口,雖然僅有一個角落,卻仍能辨別。


    那是隸屬第五部隊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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