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事情起末之後的褚容笑了起來,笑容之中卻難掩擔憂。(.)


    皇宮不比別處,明槍暗箭無處不在,不進則退的金律在這裏完全不適用:不進的話,大概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眼下他們師徒貌似風光,可跟踩在刀尖上跳舞也沒什麽區別,走的每一步都鮮血淋漓。而刀尖之下,就是萬丈深淵,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打從被寵妃帶回宮的那一日起,大家就被綁在同一條船上……


    眼下妃後之爭日益激烈,矛盾漸深。尤其是年前寵妃的父親和兄長在邊關打了勝仗,班師回朝,而皇後母族日漸式微,竟沒什麽可用之人,她的作風便越加囂張跋扈起來。


    宮內已經明顯劃分為“後派”和“妃派”,中立幾乎不可能,而褚容師徒,自然就是後者。


    如若最後寵妃成功登頂倒也罷了,他們的地位自然跟著水漲船高,可就怕……


    總要想個法子出去才是,至少,要把小丫頭送出去。


    等腦海中紛紛揚揚的思緒落定,褚容長長吐了口氣,對含著兩大包眼淚的楊柳道,“從今天起,我教你雙手持刀。”


    與此同時,褚容也開始將宮中各方麵的勢力分布以及各派鬥爭一一講給楊柳聽,又深入教她待人接物,還有鑒別各式珠寶玉器以及古玩雜耍,而讀書練字也沒落下。


    楊柳出身貧寒,哪裏接觸過這些,又要學做菜、看書練字,又要學那些個從沒碰過的東西,最初幾天著實頭大如鬥,實在記不住。她又是個好強的性子,強忍著也不叫一聲苦,隻是仔仔細細記下來,等夜深人靜了,再爬起來偷偷回憶,一遍遍的磨練。小孩子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又睡不夠,小半個月下來,竟然熬得瘦了一大圈,好容易養出來的白嫩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褚容見了也不由得歎氣道,“是我心急了。”


    這些東西,最講究的就是日複一日的浸染,他自己幼時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各方麵的東西不用刻意學就已經如同本能一般刻在腦海中,但楊柳就不同了,更何況她同時接觸的還是這麽多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可縱然心疼也沒辦法,他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個凡人,總會老去,總有護不住的時候。在自己確保能將她送出去之前,她早一天學會,就早一天多了保命的手段。


    直到現在楊柳才知道,師父竟然跟寵妃宮中的一位掌事太監十分交好,細細論起來,兩人竟是同鄉。


    太監的地位和處境比起宮女更為悲慘,至少後者如果順順利利熬到年紀,還可以求個恩典放出去,能得個自由身,更有福氣的話亦能結婚生子、養兒育女,後半生有靠。


    但太監男不男,女不女,身子已然是廢了,宮內也不會輕易往外放人,絕大多數的太監隻能老死宮中。要是沒個念想,發瘋也不奇怪。所以好些太監得勢之後都會收幹兒子,並大肆搜刮錢財,圖的隻是年老體弱後能有條活路。


    這位李姓太監原本在寵妃,哦,現在已經是皇貴妃處並不非常得寵,時不時還會遭到其他幾位太監的打壓排擠。[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但褚容來了之後,有意無意給了他許多在貴妃麵前露臉的機會,處境這才好起來。


    李太監不是忘恩負義的性子,對褚容自然很是感激,又愛屋及烏,對楊柳也頗多照顧。偶爾貴妃那裏賞了什麽東西,他便會挑了姑娘能用得上的留下,然後找機會給了楊柳。


    楊柳對這位向自己釋放善意的老伯也很親近,經常推辭,不肯接受。


    但李太監形容卻總是淡淡的,“拿著吧,日後出去了,也好有個依傍。”


    宮裏的東西本就好,從貴妃手裏出來的更是多奇珍,哪怕一件小小的,不起眼的戒指,怕也是能得尋常權貴一句讚歎的。


    楊柳忐忑不安的收了,轉頭又去跟褚容講。


    後者每每聽了,隻是微微一笑,笑容裏有很多楊柳看不清讀不懂的東西,“他給,你就拿著吧。”


    次年皇貴妃誕下龍子,皇帝大悅,命普天同慶,皇後之位竟然岌岌可危,宮裏的氛圍越發緊張了。


    楊柳好幾次都看見師父和李太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表情神態都十分嚴肅,不知在商量著什麽。


    她聽不到,也辨不明,可心裏總覺得十分害怕,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初夏的一個早上,本來一切如常,又因為前天晚上下了一場雨,這會兒竟很涼爽,微風一吹,陣陣花香就送了過來。


    楊柳正在樹蔭底下拿著鍋顛沙子,外麵卻突然一陣腳步聲,又重又亂。


    她剛來的及抬起頭,就見一群帶刀挎劍的侍衛湧了進來,凶神惡煞,不由分說將褚容綁走了。


    楊柳驚得把鍋子也掉了,等回過神來,師父已經被帶出門,甚至連隻言片語都來不及留下。


    她猛跑幾步,也顧不上害怕了,一把扯住最後一個侍衛的袖子,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侍衛大哥,我師父怎麽了?!”


    那侍衛原本急著回去複命,難免有些不耐煩,可回頭一看是個不到自己腰高的小丫頭,本能起了點兒憐愛弱小的心,小聲道,“皇貴妃吃了你師父做的點心,身子不爽,已經傳了太醫。”


    說完,就匆匆走了。


    楊柳已經呆在原地,短短幾十個字,卻幾乎把褚容死死釘在有罪的鐵板上。


    皇貴妃地位何其尊貴,平時哪怕迎風咳嗽兩聲,皇帝也要再三過問,更何況還請了太醫!


    要說師父做的東西不好,楊柳是打死也不信的,可就算最後查出來此事與他無關,眼下被當成替罪羊的褚容不死也要脫層皮!


    就怕,幕後黑手暫時動不得,褚容死之前也沒法清白了……


    楊柳站在原地,腦袋裏又痛又亂,一陣帶著暑氣的熱風吹來,她竟剌剌的打了個寒戰。


    禦膳房的人早就視他們師徒為眼中釘肉中刺,現在褚容出事,他們不落井下石就要謝天謝地,又怎麽會伸出援手?


    她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可偏偏又想不出法子。


    情急之下,她索性衝了出去,但還沒靠近皇貴妃住所就被人攔腰抱起,拖到了隱蔽角落。


    楊柳拚了命的掙紮,又踢又咬,直到耳邊響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我。”


    她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嘩啦啦淌了滿臉,“李伯伯,我師父”


    她從來都是喊他李伯伯的,因為公公之類的稱呼,好似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大家,太監早就不是正常人。


    李太監歎了口氣,往裏麵瞧了眼,隻說了一句話,“別哭。”


    宮裏是不許奴才落淚的。


    所以,奴才壓根兒就算不得人。


    裏麵隱隱傳出來劈裏啪啦打板子的聲音,楊柳死死捂著自己的嘴,淚如雨下。


    她突然轉身朝李太監跪下,一下下狠狠磕著頭,“李伯伯,求您救救我師父。”


    李太監又歎了口氣,不說能也不說不能,隻是把她攬在自己懷裏,輕輕摩挲著她的腦袋,“哭吧,隻是別出聲。”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楊柳心裏登時就跟崩塌了一塊似的,瞬間灰暗。


    褚容被打了板子,又丟到牢裏幾天,多虧李太監上下打點,他又命硬,被拖出來的時候竟然還有幾口氣在。


    楊柳熬了參湯,哆哆嗦嗦的喂給他喝,可卻已經咽不下去了。


    眼淚劈裏啪啦打在手上,滾燙。


    她狠狠抹一把臉,撬開褚容的嘴,不由分說的灌下去……


    大半個月後,一切塵埃落定,褚容做的點心本無問題,隻說是皇後宮裏的人在裏麵動了手腳。


    真實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經無人追究了,楊柳隻是木蹬蹬的守著褚容,聽著外麵一道道的旨意疾風驟雨般的落下:


    皇後的父母兄弟都被一擼到底,爵位、官職、誥命等等全數沒了;


    皇後本人被供出曾數次加害皇嗣,刁難打壓嬪妃,種種罪過擺在麵前,終於迎來了被廢的結局……


    褚容是無辜的,然而皇帝早已經忘記了他,倒是新皇後,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隻為了圖個心安,賞了師徒倆不少東西,布匹藥材珠寶首飾,著實照亮了一整間屋子。


    可是楊柳,卻一點兒也覺不到歡喜。


    師父的腿,廢了;她的心,也冷了。


    他們再次得到重用,或者說,是楊柳得了重用。


    原皇貴妃終於贏了,他們這些人,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不是麽?


    於是楊柳成了眾人口中無不尊敬的“楊姑娘”,她開始代替師父,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接到了各方送來的“禮物”。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褚容身體本就不大好,挨了板子,人也廢了,又在陰森潮濕的牢裏待了幾天,受盡折磨……


    可有一天,他的精神頭兒卻突然好起來,先托人找了李太監說了會兒話,又叫了楊柳。


    他渾身的肉都幹癟了,一張原本硬朗帥氣的臉也深深地凹陷下去,隻是一雙眼睛啊,卻亮的嚇人。


    楊柳忽然明白了什麽,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師父……”


    褚容勉強笑笑,“別哭。”


    他想要抬手摸摸她的頭,卻已經不能夠了。


    楊柳再也受不住,撲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李太監見了,也背過身。


    他跟褚容本是舊相識,隻是童年時期就因為各自的原因分開了,前兒在宮裏見了,也是意外……世易時移,世事變遷,誰知道現在又是這樣的結局呢?


    褚容想了半天,最終卻隻說了一句話,“及早抽身。”


    疼她愛她的人說沒就沒了,楊柳覺得自己也像死了一樣,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她甚至不能為師父修造墳塋――他們不過是奴才,哪兒有那個資格?


    幾天後,皇後得知楊柳因為思念師父過度,精神恍惚,竟不小心把自己的右手割破,經診斷後,說是筋脈已斷,再也幹不了重活兒、精細活兒。


    一個廚子的手廢了,還能有什麽用呢?


    就好像一隻鳥兒羽毛脫落,黯淡無光;喉嚨嘶啞,開口無聲,那麽即便留著還能做什麽呢?


    皇後大發慈悲,賞了她好些東西,特允她出宮返鄉。


    臨走前,楊柳特意去找了李太監,但對方避而不見,隻讓人送了一匣子銀票和珠寶首飾出來,又寫了封信,讓她好生過日子。


    楊柳沒哭,隻是衝著那邊磕了個頭,轉身去了。


    是日,大雪紛飛,路上白茫茫一片,四麵八方都看不見東西,在萬物皆寂的冬日更顯淒涼。


    楊柳坐在馬車上,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然後摸了摸胸口放著的一個泛黃的荷包,喃喃道,“師父,咱們回家。”


    一陣大風吹過,掀起無數雪片,打著旋兒的往上走。而待一切平息,剛還吱嘎嘎前行的小馬車,竟然已經停了,再細看,上麵的人,竟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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