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


    終於認清自己所處環境的楊柳並沒有立刻崩潰,相反的,她反而因為無邊的恐懼和對於生的渴望而冷靜下來。


    她決定逃跑。


    但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僅靠她自己絕對不行,她得找同伴。


    楊柳第一個就想到了顧之順,那個從自己醒來開始就一直不斷地給自己溫暖和鼓勵的人。


    偷偷將這個念頭跟顧之順說了之後,對方眼中似乎流露出一抹驚訝,不過在驚訝之餘顯然還有些其他不明因素,然而現在的楊柳全身的細胞都處於高度緊繃中,壓根兒就沒有餘力去思考這些。


    老頭兒沉默片刻,大概是在思考,過了會兒才聲音沙啞的說道,“小姑娘,我很佩服你。”


    饒是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楊柳還是有一瞬間的茫然,不過隨即就被心底努力壓製的恐懼和緊迫感所控製,飛快地說道,“老爺子,您幫幫我,也幫幫您自己,我還年輕,還不想死!您也不想死的,對不對?啊,對了,您,您可千萬別放棄啊,您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您的兒女,孫子孫女,啊?”


    關著他們的木屋陰暗又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汗臭、屎尿臭甚至是血腥的詭異氣味,叫人作嘔。


    顧之順大半個人都隱藏在陰影中,楊柳看不清楚他的臉。


    她隻是在焦急的等待著,因為此時此刻,哪怕有多一個人跟自己一起努力,她活命的希望就會翻倍!


    不知過了多久,顧之順終於微微動了動,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逃跑計劃當然是夭折的。


    楊柳那麽拚命的做著計劃,那麽拚命的遊說一切可以遊說的受害者,當她真的踏出木屋,朝著外麵狂奔,以為自己真的即將逃出生天時,等待她的卻是一排荷槍實彈的罪犯!


    “啊啊啊啊啊!”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又哭又喊,又撕又打,不甘心逃生的機會就這樣從眼前溜走。她甚至拋棄了自尊,不顧廉恥的跪在地上,淚流滿麵的求那些人放了自己。


    “求求你們了,放了我,我真的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知道,你們放了我,嗚嗚嗚,求求你們了!”


    一陣輕微卻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她身後停下,那幾個凶神惡煞的罪犯瞬間從餓狼變成訓練有素的獵狗,齊齊問好:“先生。”


    熟悉的嗓音淡淡的嗯了聲,楊柳渾身一震,不敢相信。


    那聲音又微微一歎,繼而轉到她麵前來頓下,語重心長地說,“這下,可以死心了?”


    滿臉的汙垢遮不住她臉上的慘白,楊柳艱難的抬起頭,兩排牙齒止不住的打顫,然後在看清那人是誰時,瞳孔放大。


    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全身,叫她從骨頭縫裏透出涼意,哪怕連呼吸都是奢侈。


    顧之順還是那副髒兮兮的樣子,甚至連破舊發臭的衣服都沒換,可他的眼睛,他的神態,他的步伐,都活似換了個人!


    他又歎了口氣,看向楊柳的眼神波瀾不驚,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也知道哪些問題是什麽,不過我呢,並不打算替你解答。要知道,自古以來,反派都死於話多麽。”


    他突然笑了下,接近冰點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暖柔軟起來。


    此刻的顧之順,簡直和氣的像一個正在跟孫女玩笑的和藹長者。


    然而楊柳卻瀕臨崩潰。


    顧之順拍了拍她的頭,及惋惜又滿足的說道,“看來你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不過罷了,這世上哪天哪個角落沒有幾個倒黴蛋呢?就這樣。”


    說完,他站起身來,衝身邊高大健壯的手下一擺手,楊柳和另外兩個一起逃跑的人就被拖下去了。


    這時的楊柳,已經像極了一具屍體,空洞洞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神采。


    她已經完全崩潰掉了。


    顧之順倒背著手,就這樣目送她遠去,一直到她消失在木屋門後才再一次長吐一口氣,悵然若失。


    一個麵相憨厚的保鏢見了,說,“老板,她本來就是多出來的貨,您要是感興趣,留下玩兒就是了,要不,我叫他們給您涮幹淨了送過來?”


    “多嘴!”顧之順麵無表情的嗬斥一句,終於開始脫那件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衣服的衣服。


    他的動作很慢很舒展,簡直像是一位事業有成的老人在家頤養天年,而接下來,他就要去溫泉沐浴一樣。


    顧之順換了衣服,表情這才稍微愉悅一點,又轉頭教訓手下們,“記住,我可是個本分的生意人,那種下三濫的事情,怎麽可以沾手呢?”


    “是!”


    *****


    拍這段的時候,楊柳的壓力大的不得了,因為顧之順的演技太好了。他是真正意義上的老戲骨,演技渾然天成,哪怕沒有台詞,藏在陰影裏隻露出半截身子,誰也不能忽視他。


    他這個人就是一段故事。


    托他的福,楊柳入戲遠比平時更快更深,甚至一度陷入那個角拔不出來,看誰都像居心叵測的壞蛋。


    黃烈對他們兩個都無比滿意,三個人一起看片子的時候還誇獎道,“小楊你這情緒太到位了,瞧這恐懼,哎哎哎,回一下回一下,對對,就是這兒,我覺得你這裏的反應真是棒極了,太好了。你看這哆嗦,臨場發揮的,時間抓的特別準,而且感情渲染的很足。唉,真好!”


    楊柳聽後苦笑,“您可真是折煞我了,這都是顧老的功勞!我都要被他嚇死了都,還臨場發揮呢,那純粹就是條件反射,我是真覺得自己快死了!”


    眾人哈哈大笑。


    誰都知道顧之順演技好,不過就因為太好,直接導致誇無可誇,讚無可讚,再多說了就像拙劣的馬屁,所以幹脆略過。


    次日拍攝繼續,但剛進行了一個鏡頭就出了岔子:


    黃烈受傷了。


    確切的說,是被毒蜈蚣咬了。


    說起來他也真是倒黴催的。


    幾個拍攝地都蚊蟲滋生、蛇鼠遍地沒錯,大家每次開工也都小心翼翼的沒錯。


    但是……


    楊柳和顧之順這兩個一天幾個小時都需要趴在地上的沒事,需要窩在草叢裏隱藏的配角和醬油黨沒事,那些需要扛著器材上天入地拍攝的工作人員沒事……倒是黃烈,中招了!


    再次強調,他真的是倒黴。


    就是再次開機前,黃烈跪下去調鏡頭,順便跟攝影師探討了幾句,結果還沒等站起來的,就覺得自己右腳踝很輕微的刺痛了一下,然後不遠處的化妝師妹子呀的尖叫一聲,踢踢踏踏倒退著跑遠了。


    黃烈心道不好,一低頭就看見一條體型肥碩的大蜈蚣搖頭擺尾的遊進草叢消失了。


    熱帶亞熱帶的動植物大多有毒,而且看那蜈蚣也確實不像善茬兒,黃烈也不敢大意,趕緊擼下襪子一看,好麽,就這幾秒鍾的工夫,傷口附近一圈已經開始發紅變腫了。


    楊柳也嚇得不得了,生怕他有個什麽閃失。


    得虧著這些天劇組去的地方地形複雜,需要彭卡這個地理同寸步不離的跟著,這會兒可不就派上用場了?


    彭卡趕緊跑過去看了下,隻一眼,就吆喝人去發動車子,然後他自己又給做了一係列的緊急處理。


    有那麽幾秒鍾,楊柳真是心都涼了,再看顧老,也是滿臉凝重,嘴唇緊抿。


    多虧跟黃烈合作的副導演也是身經百戰的角,遇到這種緊急事態也沒慌,一方麵火速安排車子,一方麵又有條不紊的招呼劇組收拾東西撤退。


    總導演都這樣了,且不說大家有沒有心思拍攝,就是勉強拍出了,黃烈也未必滿意,還不如先收了再說。


    擁有國際駕照的司機簡直把那輛越野開出了賽車的味道,顛的一車人完全沒有機會也沒心思問黃烈的情況,都隻能死死地閉著嘴,握住手邊能握住的一切東西,不然很有可能被從車窗裏甩出去……


    長這麽大,黃烈也是頭一次被毒性這麽強的玩意兒咬到,低頭一看,這才幾分鍾,小腿肚就腫了一圈。


    他自己也有點兒怕,誰能不怕死呢?


    更別提他還有大好的年華,大好的事業,還有一部好作品沒拍完呢!這要是有個七長八短的,可他媽的真是操了蛋!


    不過怎麽著也不能掉麵兒!


    黃烈強撐著鎮定到了醫院,覺察著車子停穩就要說話,可剛一開口就哇的一聲吐了。


    楊柳和顧之順都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森然的恐懼:


    該不會是,毒氣攻心,沒救了?


    等彭卡跟前來接應的急救人員嘰裏呱啦交流一番,黃烈被抬到擔架上往裏衝的時候,他還在不停的吐,從門口到急救室吐了一路,然而就是這樣他竟然還在試圖講話!過往人員紛紛對他投以飽含同情、憐憫和敬佩的目光……


    副導演隨後就到,進門的時候醫院清潔工還在努力打掃著黃烈一手促成的滿地嘔吐物,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怎麽樣了?”


    楊柳發現自己壓根兒就笑不出來,隻能搖頭,“不知道,但是吐得很嚴重,好像情況不太妙。”


    三人齊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周圍仿佛有凝重的陰霾籠罩,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十幾分鍾後,就見彭卡率先走出,後麵跟著的是推著輪椅的護士,以及輪椅上貌似奄奄一息的黃烈。


    楊柳等人先是一怔,隨即迅速圍攏上去,七嘴八舌的問情況如何了。


    護士嘰嘰呱呱的說了一大通,楊柳他們仨誰也沒聽懂,滿臉圈懵的將疑問的視線投向彭卡。


    彭卡哈哈一笑,“沒事啦,這種毒雖然發作得快,但其實毒性並不太強,我已經提前處理過,接下來隻要再輸液,休息幾天就好了!”


    楊柳幾人麵麵相覷,隱約聽見腦海中有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楊柳眨眨眼,又指了指麵容慘淡的黃烈,在扭頭示意身後依舊辛苦,正在努力進行第三遍地板衝刷的清潔工阿姨們,“那,這個嘔吐?”


    臥槽,剛才黃烈那簡直是要把苦膽和五髒六腑一起吐出來了好!她發誓,自己前前後後活了兩輩子,加起來六七十年了,絕對沒有見過如此惡心又壯觀的場景!他媽的簡直都壯烈了好嘛!


    話音剛落,黃烈蔫兒唧的麵容就有瞬間的扭曲,他張了張嘴,似乎是要製止什麽,但顯然現在的他想要掐死一隻螞蟻都難。


    於是彭卡非常爽朗的揭示了真相:


    “暈車。”


    楊柳&顧之順&副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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