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思緒翻飛，楊柳幾乎感覺不到路程的遙遠, 她覺得自己好像剛坐上車, 司機卻已經提醒說到了。或許這是因為潛意識裏, 她一直在逃避, 希望老皮特病入膏肓什麽的全都是一場幻境。
胰腺癌晚期的老皮特身體已經極度虛弱, 醫生都很遺憾的通知說他的身體狀況完全沒辦法承受手術所帶來的巨大痛苦，隻能盡量用藥物減輕他的痛苦, 多熬一天是一天。
但這種病症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強烈的疼痛, 那種疼痛足夠擊垮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
因為基本已經宣告放棄治療，老皮特並沒有繼續待在醫院裏, 而是去了自己那棟環境優美的郊區別墅。
婁琛帶著楊柳母子推門進去的時候, 老皮特正半躺半靠的倚在床/上讀報紙，昔日風度翩翩的老頭兒這會兒卻瘦的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令人無限唏噓。
隻一眼, 楊柳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用力捂著嘴，“怎麽會這樣，怎麽就這樣了呢？”
老天何其不公！
縱觀老皮特一生，他對家人至愛，對朋友至真, 對粉絲至誠，從沒做過一星半點對不起人的事。他甚至是娛樂圈極少數幾個真正摒棄了門第、國界和人種局限的藝術家，他的前半生在努力為觀眾塑造經典，後半生又在不計回報，不遺餘力的提拔一切他認可的有潛力的演員, 不管他們的出身如何，也不管他們的膚色怎樣……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被宣告無藥可治？
聽到動靜的老皮特緩緩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會兒才認出來人。
他笑嗬嗬的說，“是你們呀。”
楊柳慌忙抹掉眼淚，勉強笑道，“對啊，是我，我來了，您可別嫌煩。”
老皮特滿眼慈愛的看著她，半晌，“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就說你會是個好演員。”
楊柳好不容易忍住的淚瞬間決堤，撲簌簌的順著臉滾落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媽媽？”
見她哭了，阿磐很是慌張，仰著臉，努力踮著腳尖要去夠她的臉，“不哭，媽媽不哭。”
“傻姑娘，”老皮特慈祥的笑了，臉上沒有一絲麵對死亡的恐懼和慌張，反而滿是平靜，“不要為了我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落淚，死亡並不可怕，這隻是人生中的一個必經階段而已，我也隻是要回歸上帝的懷抱。”
楊柳聽了，又哭又笑，又為身邊的婁琛感到心酸，“你回歸上帝的懷抱，所以就不管我們了嗎？”
“嗬嗬，”老皮特搖搖頭，“幼鳥總要離巢，你們都已經長大啦，沒有我也可以的。”
說著，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努力起身，眼神柔和的看向阿磐，“這是你的兒子？真是個壯小夥子。”
婁琛連忙上前，幫他在背後又墊了一個靠枕，還順手給他擦了擦額頭。
楊柳這才注意到，老皮特雖然一直都表現得很平靜，但頭上還是不斷地有汗水滲出，薄薄頭皮下覆蓋的青筋也一下下的鼓動著。
想來也是，胰腺癌本就是最為痛苦的病症之一，尤其是到了晚期，那連綿不斷的腹痛更是會要人命，老皮特之所以平靜，也不過是在強忍而已。
楊柳將眼淚擦幹，彎腰親了親阿磐，抱著他轉過身去，“媽媽沒事，瞧，這是皮特爺爺，你過生日的時候，他還送過你禮物呢，記得那些坦克的模型嗎？要不要謝謝爺爺？”
阿磐慢慢點點頭，注視著老皮特幹瘦的臉，“謝謝爺爺。”
平時在家，楊柳和江景桐也經常教導孩子們外語，等阿磐用漢語說過之後，她又引導著小家夥奶聲奶氣的說了句英文。
老皮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他一點點伸出手去，滿是渴望的等著。
阿磐猶豫了下，見媽媽並未製止，便用一整個手掌抓住了老皮特中間的三根指頭。
幼兒稚嫩的肌膚碰觸到老人幹裂的手指的瞬間，老皮特近乎感慨的笑了起來。
他拉著阿磐的手輕輕握了幾下，又看向自打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婁琛，聲音幹澀的說道，“本來，我還打算替他主持婚禮來著，隻是這小子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好姑娘……”
聽到這兒，婁琛終於忍不住淚崩，低著頭快步衝了出去。
楊柳一愣，看看不住晃動的門，再看看老皮特和仰頭看著自己的阿磐，有些遲疑。
“你去，勸勸他吧，”老皮特戀戀不舍的鬆開阿磐的小手，略顯渾濁的眼睛裏也浮現起一絲傷感，“那孩子，總是放不下。”
事到臨頭，誰又能放得下呢？
楊柳抱著阿磐緊追出去，最後在院子裏的泳池邊上發現了婁琛的身影。
楊柳微微鬆了口氣，剛要上前，卻又生生刹住腳步。
她拍拍阿磐的小腦袋，低聲道，“叔叔傷心啦，阿磐去安慰一下好不好？”
阿磐點點頭，跟頭小牛犢子似的噠噠噠衝過去，大聲喊道，“叔叔！”
婁琛的身體一僵，垂著頭迅速轉身，穩穩將他接在懷裏。
當鼻腔內充斥了小孩子軟軟的奶香，婁琛忽然就模糊了視線。
阿磐被滑進脖子裏的眼淚激了一激，仰頭一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的一抹，“水水！”
楊柳心裏也跟著發苦，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安慰的言辭都顯得那樣無力。
“抱歉，”婁琛重重的吸了口氣，笑笑，“陰天了，你帶阿磐去裏麵換件衣服吧。”
阿磐懵懵懂懂的回去拉了楊柳的手，因為衣領的一部分被婁琛的眼淚打濕而有些不舒服，還縮了縮脖子。
楊柳微微歎了口氣，讓他先去裏麵等著，外麵風涼，小孩子吹到了不好。
阿磐乖乖答應，先一步去了裏麵，楊柳又盯著婁琛的背影看了會兒，剛要轉身離去，哪知對方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師哥？！”
被抓住的地方火一般灼熱，有那麽一瞬間，楊柳的心跳和呼吸都隨之停止！
婁琛抓的很用力，甚至還微微帶著顫抖，好像在水裏掙紮的人終於遇到的唯一一塊浮板。
甩不開。
楊柳的腦袋嗡的一聲，一個她從來都不敢想，也從來未曾想過的驚人念頭，湧上心頭……
“……別走……”
婁琛低著頭，似乎是微微吐出了兩個字，那聲音很輕，輕的好似一陣微風刮來就會消失無蹤；可又仿佛很重，重的像是被人拚盡了一生的勇氣才敢說出口。
楊柳的聲音裏帶上了哀求，這麽下去，大家都不好過。
“師哥……”
婁琛渾身一震，強撐著的身體瞬間佝僂，他不再顫抖，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似的，徹底放了手。
“抱歉，”他啞啞的說，“我失態了。”
楊柳張了張嘴，卻發覺此刻自己不管說什麽都不對。
她忽然就覺得婁琛很可憐很無助，盡管她以前偶爾也會這麽想，但這種感覺卻從未向此刻這般強烈，這樣令人難過。
這個名滿天下的男人，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她不能再多做什麽，不然，大家都會受傷。
婁琛用力捂住臉，沉默了會兒，“你走吧，阿磐還在等你。”
“師哥？”
楊柳想說你沒事吧，可他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沒事的，這樣的蠢問題一旦問出口，有些東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大家都這麽心疼師兄……我決定好好虐虐他……
ps，寫得特別順，然後也特別心疼師兄
我忽然在想，婁琛這樣的人，在伸出手抓住對方的時候，究竟付出了怎樣的勇氣，下定了怎樣的決心……因為他知道，一切注定沒有結果
胰腺癌晚期的老皮特身體已經極度虛弱, 醫生都很遺憾的通知說他的身體狀況完全沒辦法承受手術所帶來的巨大痛苦，隻能盡量用藥物減輕他的痛苦, 多熬一天是一天。
但這種病症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強烈的疼痛, 那種疼痛足夠擊垮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
因為基本已經宣告放棄治療，老皮特並沒有繼續待在醫院裏, 而是去了自己那棟環境優美的郊區別墅。
婁琛帶著楊柳母子推門進去的時候, 老皮特正半躺半靠的倚在床/上讀報紙，昔日風度翩翩的老頭兒這會兒卻瘦的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令人無限唏噓。
隻一眼, 楊柳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用力捂著嘴，“怎麽會這樣，怎麽就這樣了呢？”
老天何其不公！
縱觀老皮特一生，他對家人至愛，對朋友至真, 對粉絲至誠，從沒做過一星半點對不起人的事。他甚至是娛樂圈極少數幾個真正摒棄了門第、國界和人種局限的藝術家，他的前半生在努力為觀眾塑造經典，後半生又在不計回報，不遺餘力的提拔一切他認可的有潛力的演員, 不管他們的出身如何，也不管他們的膚色怎樣……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被宣告無藥可治？
聽到動靜的老皮特緩緩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會兒才認出來人。
他笑嗬嗬的說，“是你們呀。”
楊柳慌忙抹掉眼淚，勉強笑道，“對啊，是我，我來了，您可別嫌煩。”
老皮特滿眼慈愛的看著她，半晌，“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就說你會是個好演員。”
楊柳好不容易忍住的淚瞬間決堤，撲簌簌的順著臉滾落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媽媽？”
見她哭了，阿磐很是慌張，仰著臉，努力踮著腳尖要去夠她的臉，“不哭，媽媽不哭。”
“傻姑娘，”老皮特慈祥的笑了，臉上沒有一絲麵對死亡的恐懼和慌張，反而滿是平靜，“不要為了我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落淚，死亡並不可怕，這隻是人生中的一個必經階段而已，我也隻是要回歸上帝的懷抱。”
楊柳聽了，又哭又笑，又為身邊的婁琛感到心酸，“你回歸上帝的懷抱，所以就不管我們了嗎？”
“嗬嗬，”老皮特搖搖頭，“幼鳥總要離巢，你們都已經長大啦，沒有我也可以的。”
說著，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努力起身，眼神柔和的看向阿磐，“這是你的兒子？真是個壯小夥子。”
婁琛連忙上前，幫他在背後又墊了一個靠枕，還順手給他擦了擦額頭。
楊柳這才注意到，老皮特雖然一直都表現得很平靜，但頭上還是不斷地有汗水滲出，薄薄頭皮下覆蓋的青筋也一下下的鼓動著。
想來也是，胰腺癌本就是最為痛苦的病症之一，尤其是到了晚期，那連綿不斷的腹痛更是會要人命，老皮特之所以平靜，也不過是在強忍而已。
楊柳將眼淚擦幹，彎腰親了親阿磐，抱著他轉過身去，“媽媽沒事，瞧，這是皮特爺爺，你過生日的時候，他還送過你禮物呢，記得那些坦克的模型嗎？要不要謝謝爺爺？”
阿磐慢慢點點頭，注視著老皮特幹瘦的臉，“謝謝爺爺。”
平時在家，楊柳和江景桐也經常教導孩子們外語，等阿磐用漢語說過之後，她又引導著小家夥奶聲奶氣的說了句英文。
老皮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他一點點伸出手去，滿是渴望的等著。
阿磐猶豫了下，見媽媽並未製止，便用一整個手掌抓住了老皮特中間的三根指頭。
幼兒稚嫩的肌膚碰觸到老人幹裂的手指的瞬間，老皮特近乎感慨的笑了起來。
他拉著阿磐的手輕輕握了幾下，又看向自打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婁琛，聲音幹澀的說道，“本來，我還打算替他主持婚禮來著，隻是這小子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好姑娘……”
聽到這兒，婁琛終於忍不住淚崩，低著頭快步衝了出去。
楊柳一愣，看看不住晃動的門，再看看老皮特和仰頭看著自己的阿磐，有些遲疑。
“你去，勸勸他吧，”老皮特戀戀不舍的鬆開阿磐的小手，略顯渾濁的眼睛裏也浮現起一絲傷感，“那孩子，總是放不下。”
事到臨頭，誰又能放得下呢？
楊柳抱著阿磐緊追出去，最後在院子裏的泳池邊上發現了婁琛的身影。
楊柳微微鬆了口氣，剛要上前，卻又生生刹住腳步。
她拍拍阿磐的小腦袋，低聲道，“叔叔傷心啦，阿磐去安慰一下好不好？”
阿磐點點頭，跟頭小牛犢子似的噠噠噠衝過去，大聲喊道，“叔叔！”
婁琛的身體一僵，垂著頭迅速轉身，穩穩將他接在懷裏。
當鼻腔內充斥了小孩子軟軟的奶香，婁琛忽然就模糊了視線。
阿磐被滑進脖子裏的眼淚激了一激，仰頭一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的一抹，“水水！”
楊柳心裏也跟著發苦，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安慰的言辭都顯得那樣無力。
“抱歉，”婁琛重重的吸了口氣，笑笑，“陰天了，你帶阿磐去裏麵換件衣服吧。”
阿磐懵懵懂懂的回去拉了楊柳的手，因為衣領的一部分被婁琛的眼淚打濕而有些不舒服，還縮了縮脖子。
楊柳微微歎了口氣，讓他先去裏麵等著，外麵風涼，小孩子吹到了不好。
阿磐乖乖答應，先一步去了裏麵，楊柳又盯著婁琛的背影看了會兒，剛要轉身離去，哪知對方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師哥？！”
被抓住的地方火一般灼熱，有那麽一瞬間，楊柳的心跳和呼吸都隨之停止！
婁琛抓的很用力，甚至還微微帶著顫抖，好像在水裏掙紮的人終於遇到的唯一一塊浮板。
甩不開。
楊柳的腦袋嗡的一聲，一個她從來都不敢想，也從來未曾想過的驚人念頭，湧上心頭……
“……別走……”
婁琛低著頭，似乎是微微吐出了兩個字，那聲音很輕，輕的好似一陣微風刮來就會消失無蹤；可又仿佛很重，重的像是被人拚盡了一生的勇氣才敢說出口。
楊柳的聲音裏帶上了哀求，這麽下去，大家都不好過。
“師哥……”
婁琛渾身一震，強撐著的身體瞬間佝僂，他不再顫抖，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似的，徹底放了手。
“抱歉，”他啞啞的說，“我失態了。”
楊柳張了張嘴，卻發覺此刻自己不管說什麽都不對。
她忽然就覺得婁琛很可憐很無助，盡管她以前偶爾也會這麽想，但這種感覺卻從未向此刻這般強烈，這樣令人難過。
這個名滿天下的男人，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她不能再多做什麽，不然，大家都會受傷。
婁琛用力捂住臉，沉默了會兒，“你走吧，阿磐還在等你。”
“師哥？”
楊柳想說你沒事吧，可他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沒事的，這樣的蠢問題一旦問出口，有些東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大家都這麽心疼師兄……我決定好好虐虐他……
ps，寫得特別順，然後也特別心疼師兄
我忽然在想，婁琛這樣的人，在伸出手抓住對方的時候，究竟付出了怎樣的勇氣，下定了怎樣的決心……因為他知道，一切注定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