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硯目瞪口呆。


    雀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本朝並沒有禁止殉葬,隻是太祖皇帝心慈,隻命工匠燒製等人大小的陶俑代替活人,所以往後的帝王宗室都沒有活人殉葬,不過也不禁止活人甘心殉葬。先蜀王的愛妾就是在先蜀王歿了之後,一條白綾將自己掛在了梁上,其中有沒有陰私,旁人就無從得知了。


    或許雀兒笑得太過開心,周彥煜覺得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


    錦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他們為何發笑,殉葬這件事很嚴肅的好不好。不過他自認身位小廝專業一百年,主子說什麽就聽著,主子的話沒過完,就老老實實的等著。


    果然,周彥煜繼續說:“本王又不是真死,又不會真讓她殉葬,她不是說要跟本王長相廝守嘛,本王就如了她的意,你也不用著急回來,隻在那看熱鬧就行。”


    如此一說,錦硯也明白了,王爺這是要整治蕙蘭,他也是個促狹的,笑著道:“成,奴才這就去,看完熱鬧回來跟王爺講講。”


    等錦硯到了蕙蘭的房間,裏麵滿滿當當地全是人。


    他咳嗽一聲,人群立馬給她讓出一條通道。


    隻見蕙蘭躺在床上,額頭上還包著厚厚的紗布,如今正淚水漣漣地訴說著她要隨王爺而去的決心,她的姐妹們都勸慰著,好一出生死相隨的大戲。


    走到床前,錦硯居高臨下地掃了蕙蘭一眼,而後說道:“剛王爺醒了片刻,被蕙蘭的深情所感動,所以王爺吩咐我來說一聲,他死後就讓蕙蘭跟著吧,毒酒、白綾任選一樣。”


    若用一個成語形如蕙蘭此刻的心情,就是:如遭雷劈。


    “王、王爺醒了?”蕙蘭顧不得擦眼淚,哆哆嗦嗦地問。


    錦硯心中鄙夷,但臉上還是要麵帶悲戚:“王爺已經神誌不清了,但他聽到你的表白,這不就醒了片刻。你考慮選哪一種,考慮好了跟我說,我著人送來。”


    “我、我??????”蕙蘭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什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如今蕙蘭騎虎難下,以她有限的智商,實在想不出什麽解決辦法。


    其他人看她臉上的神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剛剛還在安慰她的人麵色就變得微妙了,更有些看不慣她那這事做文章的人就出口諷刺了,比如說跟她一個屋子裏的綺蘭,“這可是大好事啊,剛蕙蘭姐姐不是還要跟著王爺走嘛,這不,王爺也舍不得你,好姐姐,你快選一個吧,你先行一步,先到那邊等著王爺。”


    平日裏,蕙蘭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還總是讓綺蘭給她做活,綺蘭是後來的,少不得要忍氣吞聲,如今蕙蘭主動送來把柄,綺蘭不諷刺才怪。


    蕙蘭被綺蘭的一番話說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最後索性裝暈。


    錦硯一看,這不行啊,好戲還沒開場主角暈了可怎麽行,“快快,蕙蘭傷心得暈了過去,快用水潑醒。”


    不等別人動手,綺蘭抄起桌子上的茶壺,一壺水就照著臉麵潑了過去。


    蕙蘭心中那個氣啊,一壺水一點被浪費全潑她臉上了,嗆得她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這一咳嗽就不能裝暈了,隻見她悠悠“醒轉”,看了一圈房間裏的人,疑惑地問:“這是怎麽了?你們怎麽都在這裏?”


    錦硯憋著笑:“你剛剛一聽要為王爺殉葬,歡喜地暈了過去。”


    “哈哈哈!”不知道誰忍不住笑了出來,其餘人像被傳染了一樣,也開始笑了起來。


    蕙蘭羞愧欲死,恨不得再暈過去一回。


    就這樣了,錦硯還不走,可她卻不能順著他說,不然必死無疑:“我記得剛才明明是在正院,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沒有意識了,我感覺好像被抽空了,也好像被人占據了靈識,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若是說了什麽不得體的話,還望錦硯總管海涵。”這是打定主意不認賬了。


    “哦?”錦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麽說來,剛才那些話不是你說的了?”


    蕙蘭急忙點頭:“是是是,奴婢剛才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錦硯麵露為難:“可你這話都說了出去,王爺也發話了,這要沒做到,這事??????”


    蕙蘭急急從床上起來,“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錦硯麵色一肅,“王爺讓你殉葬是你的福氣,是你說的要跟王爺一起去,現在又反悔了,你當著王府是什麽!”


    蕙蘭嘴裏連連求饒,隻求能逃過一劫,她現在都後悔死了,怎麽就想出這麽個餿點子,這不要把自己作死了。


    錦硯說:“這樣,你先在自己房間裏呆著,若王爺醒了我就問問,若王爺沒醒,那就??????”


    未盡之意,誰都能聽明白。


    蕙蘭怔怔地跪坐在地上,房間裏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很還想繼續看熱鬧,也被別人拉走了。


    她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前一刻還前途璀璨,怎麽現在就隻能等死了?


    錦硯心中直樂,憋了一路,到了木蘭院看到還有一幫人跪在正院,他站在台階上,大聲說:“各位先散了吧,該幹什麽幹什麽。”。


    人都走了,錦硯才笑了出來。進了外間,周彥煜正拿著一本論語在一句句地給雀兒講解著意思。


    原來錦硯走後,周彥煜就繼續歪在床上看書,雀兒侍立在旁邊,時不時地偷看上一眼。她娘親活著的時候,隻有精力教她一部分字,勉強能將論語讀完,這麽多年來,她反複的翻看這論語,裏麵的內容早就背的滾瓜爛熟,她迫切的希望可以有新書可以看,隻是她平時根本接觸不到書本。進了木蘭院,她發現隻要在私下,周彥煜就總是手持一卷書籍,時不時地看上一眼,所以她就想悄悄地看上一眼。


    這種迫切希望想看書的欲望,她自以為掩飾地好,其實早就被周彥煜看在眼裏,他放下手中的書,問道:“你識字?”


    雀兒點點頭:“認識幾個字。”


    “那你都看過什麽書?”


    雀兒道:“隻讀過論語,我娘親隻教過上部的意思,下部的意思是奴婢自己揣測出來的。”


    周彥煜大感興趣:“每個人讀論語,都有自己的理解,這倒沒什麽對錯,你說說你哪裏不懂,我現在閑著,不妨給你講解講解。”


    雀兒隻猶豫了片刻,就張口問了,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她怎麽可能放過。


    兩人一來一往,開始討論起學問來,漸漸地周彥煜發現,這個小姑娘思考非常縝密,而且想法總是另辟蹊徑,其觀點看法總是讓人眼前一亮。


    越講越過癮,雀兒也暫時忘了主仆之分,跟周彥煜爭論了起來。


    錦硯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兩個人的討論告一段落,可兩個人都沒有結束的打算,他想了想似乎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也就不出聲打擾了。


    不知不覺,時間又過了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午膳的時間,錦硯不得不出聲打斷:“王爺,到了午膳時間了。”


    周彥煜一副意猶未盡地樣子,“隨意吃些就行了。”他們吃的都是木蘭院內小廚房做的,人也是他們自己帶來的,所以可以不用害怕別人知道裏邊的內情。


    雀兒也跟著退了出去,周彥煜剛要出聲阻止,又忍住了,畢竟兩人身份懸殊,若強留下來,必然會讓她心中不安,不如順其自然吧。


    一時間,午膳也送了上來。


    周彥煜指了幾樣菜品賞給雀兒和錦硯,兩個就端著菜到隔壁的廂房去吃。


    吃著吃著,周彥煜就心中特別不爽,為什麽自己就得一個人吃,而錦硯和雀兒可以一起吃,這飯就是好多人一起吃才香。


    等雀兒再回到內室,周彥煜又躺了回去。


    雀兒張張嘴,又閉上了。


    “你想說什麽?”周彥煜問。


    雀兒說:“奴婢想說,剛吃完飯就躺著不好,最好站上兩刻。”


    周彥煜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你個小姑娘還挺懂養生,都是誰告訴你的。”


    雀兒笑笑:“是奴婢娘親說的。”實則她們當初連吃都吃不飽,何來養生。


    “你娘親?你家裏是哪裏的?為何會被賣到王府裏?”周彥煜有些好奇,從雀兒的言行舉止沒,實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普通家庭出來的,倒像是落難的管家小姐。


    雀兒心中黯然,聲音也有些低沉:“我娘親早就沒了,我是被家中長輩賣了的。”


    每個人都有一個不願人道的過往,娘親是雀兒永遠不願意觸及的悲傷。


    周彥煜偷偷窺了一眼雀兒的臉上,小心翼翼地說:“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悲傷,以後生活會越來越好。”


    雀兒感激一笑:“多謝王爺。”


    “不用客氣,人要往前看,不必被過往影響自己的情緒。”周彥煜說著,拿起一本《左傳》遞給她,“這本《左傳》你拿去看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雀兒歡喜地拿過《左傳》福了一福:“多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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