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等待之後,黃埔軍校籌委會官員所說的第二期報名沒有實施,到了第七天也就是四月一號,籌備處門前的布告欄裏才貼出張公告:黃埔軍校一期錄取工作正在緊張進行,將於四月二十八日張榜公布,第二期招生工作順延,報考日期定為五月一日。[.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考生們對此無可奈何,有的投靠親友耐心等待,有的失望之下悵然歸家,也有的花光了身上錢財,三五成群住進環境惡劣擁擠不堪的低檔旅館苦苦等候,還得沒天跑一趟南堤路二號打聽消息,然後到處打聽到什麽地方可以打短工賺夥食費。


    麵對這樣的現實,孤獨的鄭毅無可奈何,連番挫折並沒有動搖他的信心,更不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了,想來想去,隻能歸咎於自己沒有獲得黨國元老或者某個實權人物的推薦,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他去哪獲得至關重要的推薦書?


    鄭毅不是沒想過可以效仿胡宗南,為此不惜向酒店老板打聽廖仲愷先生和軍校籌委會其餘委員的消息,最後除了遠遠見到一次眾人簇擁下步履匆匆的廖先生外,其他九個委員自己一個都認識,印象最深的蔣校長因為鬧情緒早已佛袖而去,至今沒有返回廣州履行職責。


    深夜,內心煩悶的鄭毅放下手中的《戰爭論》,旋緊派克鋼筆的筆帽,拿出上衣口袋裏連著根純銀鏈子的瑞士懷表,看了看時間換鞋出門,來到江邊熟悉的小食攤子坐下。


    因為花掉六十四塊大洋買下這塊做工精湛升值無限的古董懷表,這兩天弄得他頗為後悔,晚飯都不敢吃了,隻能在深夜的時候來到便宜的熟悉攤子填肚子,算是晚餐和宵夜一起吃了。


    “今晚的米蝦和田螺很新鮮,給你炒一碟河鮮韭黃飯吧,奉送一碗煮魚丸的骨頭老湯,不加收你的錢。”


    小老板叫蘇敏德已經和鄭毅混熟了,他比鄭毅大兩歲,卻有了一雙牙牙學語的兒女,加上父母和三個弟妹在粵北鄉下活不下去舉家投奔他,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吃苦耐勞的阿德白天在商行做夥計,吃完晚飯稀裏糊塗睡四個小時,然後和妻子一起跑來河堤邊的夜宵攤子換父母回去睡覺,一直幹到天亮才收攤回家,然後匆匆洗漱換身衣服趕去商行打工。


    接近午夜的時間通常沒什麽客人,過了午夜大批下班的船工和白鵝潭周圍幾個船廠的工人才會絡繹到來,所以阿德為鄭毅炒好一大碟河鮮炒飯之後,還有時間坐下一起聊天。(.棉、花‘糖’小‘說’)


    “老婆打碗湯過來,再加一碟五香花生。”


    阿德說完忽然變出一瓶沒有包裝的米酒,擺上兩個粗糙的小瓷杯:“請你喝一杯,我老豆自釀的米酒,很順喉的。”


    鄭毅緩緩放下筷子:“每天晚上都看見我,吃得不多還害得你免費加料,說話的時候我說國語,你說粵語,用本地話說純粹是雞同鴨講,你不煩我啊?”


    阿德哈哈大笑,笑完把一杯酒送到鄭毅麵前:“其實我很喜歡你的性格,話不多很實在,以前總以為北方人粗魯難交,可是和你熟了我才知道搞錯了,還有啊,前天晚上我老豆見過你之後很驚訝,他會看相,很準的,今天一大早他告訴我,說鄭生你將來一定大富大貴,所以我更不敢怠慢你啦,哈哈!這麽奇怪地看著我幹什麽?別不相信,我老豆看相真的很準,來來,喝酒!”


    鄭毅樂了,舉起酒杯一幹到底,呼出口粗氣放下酒杯:“謝謝!哪天我真發達了,一定炒一碟河鮮韭黃飯請阿德哥品嚐。”


    這下不但阿德哈哈大笑,攤子後的阿德老婆也笑個不停。


    三杯下肚,阿德用勺子給鄭毅送上幾顆花生:“慢慢來,邊喝邊說,我老婆煮的,獨此一家,哈哈!對了,這幾天天沒亮就看見你出來跑步,是不是報名資格搞定了,提前鍛煉身體?”


    鄭毅搖搖頭:“沒有,那些大人物我一個不認識,也放不下臉去求別人,估計再努力也很難獲得推薦,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感覺之前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不知道這麽等待下去是否太被動?要是花完身上的錢最後仍舊被拒之門外,連個考試的資格都沒有就糟糕了。”


    阿德為鄭毅斟上杯酒,不知如何安慰鄭毅才是,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說道:“其實,我不覺得這個新開辦的黃埔軍校好在哪裏,兩個月來我們廣州的商家捐了很多錢,連我這樣的小人物也捐了一個大洋,聽說南洋那邊的華僑捐得更多,聽我們老板說,為了開辦黃埔軍校,國內國外捐贈的錢加起來至少五百萬大洋了,可直到現在軍校的校舍沒修好,大元帥府和市政府還繼續號召廣州商家和民眾為軍校捐錢,唉!感覺和霸占廣州的那些外省軍閥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


    鄭毅頗為驚訝,轉念一想也就釋然,縱觀民黨的發展曆程,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不貪不腐的,今後恐怕還要厲害百倍。


    “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話?”阿德問道。


    鄭毅很認真的回答:“我相信你的話,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好誰壞都會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隻是,我想糾正你一下,開辦黃埔軍校意義重大,不管怎麽說,這是中國第一所擁有先進思想的軍校,擁有一大批為國為民的師生,這些人和民黨高層那些偽君子不一樣,他們真正把國家和民族利益放在心上,可以說,新開辦的黃埔軍校寄托無數人的希望,否則不會有那麽多熱血青年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所以,不能因為大元帥府和市政府某些高官貪婪腐敗,就把軍校連累進去,人活著不就是因為有希望嗎?”


    阿德似懂非懂地凝視著鄭毅,好一會才蹦出句話:“大道理我不懂,如果你一直沒辦法獲得考試資格,還會等下去嗎?”


    “會,我會繼續爭取的,至少在五月一號之前不會放棄。”鄭毅鄭重回答。


    “要是軍校籌委會那些人仍然拒絕你呢,你還等下去嗎?”阿德問道。


    鄭毅示意他舉起酒杯,碰完之後一口喝下:“要真是那樣,我隻能離開了,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理想,更不願默默無聞地度過此生。”


    阿德欽佩地點點頭:“你一定會成功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鄭毅哈哈一笑:“謝謝你的鼓勵阿德哥,也謝謝你的酒。”


    阿德咧嘴一笑:“我們不喝急酒,你先吃點飯填肚子,完了我們慢慢喝,至少還有半個鍾頭我才會忙起來。”


    鄭毅點點頭端起炒飯慢慢吃:“嗯,真香!很鮮很可口,這手藝完全可以開酒店了。”


    阿德非常高興,抓起一顆花生扔進嘴裏:“鄭生,你會英文嗎?”


    鄭毅如實回答:“我從小在英國人開辦的教會學校念書,去年才畢業,學了十年英文,感覺自己的英文還不錯。”


    阿德驚訝不已:“那你還報考軍校幹什麽.....呃、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擔心沒錢用嗎?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去沙麵洋行試一試?西關橋頭的公告欄和報紙上這幾天都有各大洋行的招聘啟事,月薪很高的,最低的技師每個月也有六十大洋,要是能當上主管那就更高了,每月至少九十大洋,年底還有紅利呢。”


    鄭毅點點頭:“我也在報紙上看到了,上海那邊的洋行也一樣,如果我最終無法獲得黃埔軍校報考資格,我就會返回上海找個事情做,至少先填飽肚子才能談論理想,對吧?”


    “鄭生,你是個實在人,我喜歡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阿德由衷笑道。


    “那就別叫我鄭生了,叫我鄭毅或者小弟都行,我早就叫你阿德哥了。”


    鄭毅抓起酒瓶為阿德滿上一杯,令阿德感動不已。


    次日開始,性格堅韌的鄭毅仔細計算過剩下的大洋,覺得還能熬過一個月,於是沒有離開每天耗費一塊五大洋的海珠酒店,每天蒙蒙亮就起床跑步,跑到東麵五裏外的黃埔軍校籌備處再回頭,然後在江邊行人稀少的地方練練拳,七點鍾準時返回酒店,洗個澡換上得體的衣衫,便到前麵享用免費的早茶。


    早餐完畢立刻出門,信步走在廣州各條繁華街道上,了解當地民情和時局,看到感興趣的軍事書籍便買下,中午隨便在街上吃點小食,喝杯涼茶,下午亮點準時回到酒店房間,先閱讀酒店免費奉送的報紙,然後打開書籍如饑似渴地學習,結合記憶中的相關知識寫出體會和感悟,深夜十一點準時到阿德的攤子用晚餐,放開心胸天南地北聊一聊。


    四月二十八日,黃埔軍校籌委會終於放榜,三百四十名正取生和一百一十六名備取生榜上有名,成為令人羨慕的黃埔一期生,其他七百餘名考生全部落選,其中近半人堅持留下,等待五月一日繼續報考黃埔二期。


    鄭毅呆呆看著公告欄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無比失落,回到酒店房間書也看不進了,呆呆望著潔白的天花板苦苦思索。


    五月一日上午八點,鄭毅攜帶重新寫下的履曆表和畢業證,再次來到南堤路二號排隊報名,這一次報考的人數更多,等候的時間更長,輪到鄭毅的時候已近中午。


    負責報名登記的還是那兩位熟悉的男女軍官,令鄭毅非常意外的是,女軍官接過鄭毅的畢業證和履曆表時,驚愕地抬起頭凝視鄭毅,好一會才把履曆表和畢業證轉交給身邊的男軍官。


    男軍官看一眼畢業證上的名字,立刻把畢業證和履曆表推出窗口,黑著臉大聲告訴一臉平靜的鄭毅:“你不用來了,你不符合我們的招生條件。”


    鄭毅深吸口氣:“長官,據我一個多月來的了解,沒有推薦信也獲得報考資格的大有人在,其中很多人並不見得比我優秀,至少我的畢業證和知識水平足夠了,為何你連我的履曆表都不看一眼就拒絕我了?能不能告訴我理由?”


    “我沒必要向你解釋,不合格就是不合格,立刻離開這裏,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年輕軍官生硬地回答。


    鄭毅再也無法壓抑滿腔怒火,左右看了看,大步走向左側的公告欄前,一步跳到孤零零擺放的長桌上。


    維持秩序的軍官立刻跑過去,一手捂著腰間的手槍,一手指著鄭毅大聲嗬斥:“下來!”


    鄭毅怒火萬丈,冷冷盯著看著聲色俱厲的軍官:“你他娘的有本事就朝老子開一槍,來啊!不敢是吧?那就讓我說幾句話,如果革命者害怕別人說話,他就不是個真正的革命者,而是個偽君子,是個披著革命者外衣的反動軍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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