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二日,黃昏。


    鄭毅率領的教導師經過一天跋涉,在吉安與永新之間的天河鎮紮營休息,隨後爆發了這支軍隊自成立以來的首次重大分歧與和激烈爭論。


    事情的起因非常偶然,擔任全師安全警戒任務的特務連副連長田安泰與主動前來迎接的天河鎮民團隊長交談後,得知鎮長和鎮中有頭有臉的地主豪強為了給楊如軒的母親賀壽,今天一早已帶上百餘名團丁和幾大車賀禮,成群結隊趕往西麵三十五公裏的永新縣城。


    麵對如此重大消息,田安泰哪裏敢怠慢?立即帶上分不清軍隊性質的民團隊長,趕到臨時設在北岸渡口的師部。


    鄭毅和李昭等人聽了田安泰的匯報非常重視,略作商議立即把受寵若驚的民團隊長請來交談。


    自以為獲得眾多中央\軍將校重視和禮遇的民團隊長非常興奮,不但告訴鄭毅等人楊如軒要為母親連擺三天壽宴,還透露了兩個更為重要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本月十一日,共產黨工農武裝數千人在安源暴動,攻打萍鄉失敗死傷慘重,數百殘部逃往湘省沒多久,前幾天又與另一支被打散的共產黨武裝合兵一處,返回萍鄉;


    第二個消息是,駐紮永新的楊如軒現有兵力四個團約三千五百人馬,為了防止共產黨武裝南下,楊如軒已派人在全縣範圍內張貼公告,大肆抓捕共產黨員和農會積極分子上百人,並責令各鄉鎮民團嚴加防範。


    送走民團隊長後,鄭毅果斷命令一團封鎖天河鎮所有進出道路,隻許進不許出!命令特務連立即派出偵察分隊,連夜前往永新縣城外圍展開秘密偵查,隨後緊急召開軍事會議,向與會的營級以上軍官通報意外獲得的諸多情報。


    令鄭毅始料不及的是,包括政委李昭、一團長李連山在內的大部分軍官主張立即攻打永新,以策應萍鄉方向的工農武裝,拯救被關押的地方同誌,讓周邊各縣黨組織和秋收暴動的工農武裝得知消息之後趕來會合。


    以參謀長王虎臣、二團長趙景庭為首的部分軍官力主避實就虛,快速越過永新以北攻打蓮花縣城,理由是永新縣城三麵環水一麵靠山非常不好打,手握重兵的楊如軒早有防備,而且還有城牆阻礙。


    李昭立即反駁:“我軍如今彈藥充足,士氣高昂,楊如軒雖有三千餘人馬,但戰鬥力低下,打硬仗絕不是我們的對手,隻要安排得當,行動迅速,我們就能成功地打下永新,救出被捕的當地同誌,進而造成巨大的政治影響!”


    “相比之下,攻打地處偏僻、兵力空虛的蓮花縣城,絕對達不到攻打永新的重大政治效果。”


    大部分軍官當即附和,紛紛就敵我兵力對比、所處位置的優劣、武器裝備情況和彼此作戰決心等方麵展開對比,普遍認為楊如軒部是我們的手下敗將,絕對擋不住我們一往無前的猛烈打擊。


    麵對鬥誌昂揚的大多數軍官,沉著冷靜的參謀長王虎臣考慮良久,終於把他心中最大的擔憂說出來:


    “同誌們考慮過戰損沒有?永新縣城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咱們的迫擊炮彈數量有限,無法形成火力優勢,所以必須登上永新城北的那座高山,搶占製高點掩護步兵發起衝鋒。”


    “與此同時,我們還要分出一部從城東或城南方向發起強渡,隻有渡過禾水,才能接近城牆,可一時半會兒我們去哪裏找那麽多船隻?又如何打造攻城梯子?如此一來,需要付出多少犧牲才能打到城牆之下?”


    軍官們聽完王虎臣的分析,立即熱烈地討論起來。


    教導團政委董宗卓忽然站起來:“參謀長的考慮確實很全麵,但我們絕不能因為害怕犧牲,就放棄攻打具有巨大政治意義的永新縣城,更不能坐視我們的同誌被關在敵人的牢房之中而不去營救!”


    “我們是革命軍隊,必須戰鬥,必須有所犧牲,不能因為害怕犧牲而逃避應負的責任!”


    本就焦慮不安的王虎臣再也無法控製情緒,大怒之下拍案而起:“你說誰害怕犧牲?誰逃避責任?你知不知道攻堅戰的艱難?知不知道攻堅戰的作戰原則?難道你在黃埔軍校隻學會耍嘴皮子?”


    董宗卓也火了:“你看不起我沒關係,但你再有本事也必須服從黨的領導!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攻打永新的時候,老子這個政治委員絕對會第一個衝上去!”


    性格穩重的副師長韓守仁連忙出來打圓場,可幾位團營級政治教導員情緒激動地站起來,大聲責問王虎臣講不講組織原則?還要不要黨的領導?


    趙景庭幾個團營級軍事主官哪裏願意讓深受將士們欽佩的參謀長王虎臣受委屈?立刻站起來反唇相譏,結果越吵越大聲,越說越難聽,整個會場喧聲四起,亂成一片。


    李昭和韓守仁怎麽也沒想到大家的分歧這麽大,情緒這麽激動,更沒料到曆來嚴肅嚴謹的軍事會議竟會突然失控,眼前從未遇到過的混亂場麵,令李昭和韓守仁手足無措,目瞪口呆。


    鄭毅仍舊安坐如初,默默地吸著煙,默默地看著一個個麵紅耳赤的部下,似乎眼前的一切和他毫不相關。


    副師長韓守仁急忙在兩邊斡旋,苦苦相勸,政委李昭終於反應過來,猛擊桌麵連聲嗬斥,又跳上椅子大聲向董宗卓和趙景庭發出嚴厲警告,這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直到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紛紛望向默默吸煙麵無表情的師長鄭毅,整個會場忽然變得出奇的安靜。


    忐忑不安的李昭跳下椅子,來到鄭毅身邊重新坐下,誠懇地對鄭毅說道:“對不起,師長,我這個政委沒能控製好會場秩序,失職了,我向你檢討!”


    鄭毅微微搖頭,在一雙雙擔憂的目光注視下緩緩掐滅煙頭,端起冰冷的茶杯,慢慢喝下口冷茶,說出一番令所有人深感汗顏的話語:


    “同誌們,我今天才發現,我這個師長很不合格,政委剛才說要向我檢討,其實最該檢討的,是我這個師長,因為我平時沒有和同誌們進行過思想上的交流,也沒有處理好政治思想工作和軍事訓練與作戰之間的關係。”


    “說句心裏話,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才最符合我們現階段的實際情況?在座哪位同誌知道怎麽做,懇請不奢賜教,我鄭毅定會虛心學習,不恥下問。”


    這下不但李昭和韓守仁傻眼了,在座所有人都心生愧疚,倍感沉重。


    鄭毅緩緩放下捧在手裏的茶杯,望著被熏得黑乎乎的天花板繼續說道:“從廣州到長沙,從長沙到武漢,從武漢到南昌,從南昌到撫州,從撫州到廣昌,再到宜黃、吉安,直到這個叫天河鎮的地方,一路走來不知同誌們都有什麽樣的感受和收獲,我鄭毅由始至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也許同誌們還沒有意識到,到目前為止,我們這個教導師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建製最全、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完整的正規軍隊,我們肩負的責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都要光榮!”


    “與此同時,我們的處境不可避免地變得日益艱難,不要因為我們取得一點成績,就看不到巨大的危機即將來臨,遠的不說,僅以眼前而言,東麵四十三公裏的吉安,有滇軍一個守備團和數千人的地方保安部隊,西麵三十六公裏的永新有楊如軒四個團,北麵不到一百公裏的袁州至萍鄉一線,有滇軍兩個主力團和我們不知道多少的地方豪強武裝,南麵的贛州有敵人常駐的一個師,一旦我們暴露身份,竭盡全力仍然拿不下永新縣城,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麽樣一種處境?到時候我們該何去何從?”


    “我從來不怕犧牲,從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相信同誌們也和我一樣。”


    會場一片安靜,氣氛無比沉重,冷靜下來的軍官們心情格外複雜,沒有人敢正視鄭毅深沉的目光。


    鄭毅歎了口氣:“經曆南昌起義之後,我深受觸動,一直想找個時間,和同誌們好好討論如何開展政治思想工作,如何加強黨對軍隊的領導,才能讓我們的軍隊擁有堅定的信念和強大的戰鬥力,其中包括如何加強官兵的政治教育,如何確定政治幹部和軍事幹部的職責等等具體問題。”


    “可是,我們一直在行軍作戰,一直在突破敵人的圍堵,好不容易獲得幾天寶貴的休整時間,卻因為頂著民黨軍隊這張皮而無法展開政治工作,直到此時此刻,我們仍然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同誌們,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時間爭論,如果大家還相信我鄭毅,就讓我獨斷專行一回吧,不管結果如何,隻要我還活著,就會主動向上級組織請求處分!”


    “師長你千萬別這麽說,我們聽你的!”


    “師長......”


    “老大......”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無比擔憂地注視著麵無表情的鄭毅。


    鄭毅緩緩站起,輕輕拍了拍李昭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老李,我知道你心裏最擔憂的是什麽......還有老董,我和你一樣焦急,一樣不能容忍我們的同誌被關在敵人的牢房裏,隨時麵臨被敵人砍下腦袋的危險,但是我們不能亂了分寸,越是艱險越要冷靜!”


    “這次聽我的吧,隻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不用強攻永新縣城,也能把被關永新城裏的同誌救出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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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更新提示,以後雙更的話,更新時間小火會設在中午十二點,晚上那更則在二十點左右,如果是三更則是早上八點,中午十二點,晚上二十點,如果是四更則按照八點、十二點、十八點、二十點如此安排。


    謝謝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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