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源舉例子講道理,勸導的話說了一籮筐,郭煜絲毫不為所動,從頭沉默到尾,臨到家還是一句話,“先自學一年,明年再進學校。[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獨角戲唱久了,人就容易動搖。


    到最後郭長源動搖了,開始懷疑自己,心裏暗暗揣摩,也許先請幾個補習老師,在家給他係統地補習一年,查漏補缺,把小學四年級水平的知識都學紮實了,然後明年再去上學會更好些?


    畢竟孩子兩年多沒摸過書本了,以前學的東西放到現在估摸著也忘得差不多了。


    再說了,小煜之前在的那個地方教育水平也不行啊。


    因此,就算學的東西沒忘多少,換到北京這兒重新上學他也很可能也會跟不上。


    自學是肯定不行的。


    但是,請幾個經驗豐富的補習老師教著,在家學上一年,這倒是行。


    從進家門開始,郭長源就一直在心裏比較先進學校還是先在家學一年這兩者孰優孰劣。


    到晚飯的時候,郭長源心裏已經比較傾向於讓郭煜先在家跟著補習老師先學一年了。


    晚飯後,張悅幫著收拾了餐桌,把需要洗刷的碗筷往廚房水池裏一摞,就扭頭準備走人了。在夫妻兩人都不加班的情況下,郭家的常例是張悅負責做飯,郭長源負責刷碗。


    郭長源正端著幾個菜盤走進來,看她要出去就趕忙留她,“哎,媳婦兒,先別忙著走。有點兒事咱商量商量。”


    “什麽事非得在廚房商量啊?”嘴裏雖然這麽說著,張悅還是留下來了。


    “就是小煜上學的事兒,”郭長源把菜盤子放進洗碗池跟待洗的碗筷摞在一起,拿了洗碗布倒上洗潔精開始刷碗,“今天他跟我提了,我想問問你心裏是什麽看法。”


    張悅站在旁邊的水池前,等丈夫刷好一個碗盤就撈過來,衝洗幹淨上麵的洗潔精沫子,她一邊把一個洗幹淨的碗放到流理台上一邊回道,“什麽看法?他還小,肯定要上學呀,還要什麽看法。”話落,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趕緊回頭,緊張地看著丈夫,“怎麽了?不會是小煜跟你說他不想上學了吧?!”


    “沒有沒有,你想到哪兒去了,他沒有不想上學,”郭長源忙安撫妻子,又補充解釋,“但是他跟我說,想先在家自學一年,明年9月再進學校。”


    “自學?這怎麽行?不行。他小孩子有點想當然了,不切實際,你呢?你有沒有勸住他?”


    “我勸了,我肯定!自學是肯定不行的。”郭長源道,“但是後來我又想,自學不行,咱給孩子請幾個補習老師,讓孩子跟著補習老師先把之前學的補補紮實也行。”


    張悅一聽,還你勸住孩子呢?這看著倒像是孩子把你給勸住了,她趕忙表示反對,“絕對不行!得去學校!請補習老師也不行。”


    “哎你看看,你又急了,你先別急,你聽我說完啊,”郭長源道,接著解釋原因,“你也知道,他兩年多沒摸書本了,再重新拿起書學哪裏有那麽順當那麽容易?而且那個地方的教育水平也不行。[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先補一年也好,要不我怕小煜去了學校跟不上。別的不說,咱這兒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英語課了,他在那邊可從來沒接觸過英語。這就算是一大難題了。”


    張悅低頭想了一回,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你也不能光看學習這方麵啊。你有沒有發現,小煜他不愛說話,有時候你要是不開口問他,他能大半天地坐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


    “沒有吧,我看他跟嬌嬌那小姑娘一起的時候話就挺多的。”


    張悅噎住了,她一想,好像的確是這樣啊,不過,“那他也不怎麽笑啊,你這幾天看見他笑過幾次?”


    他今天在醫院跟嬌嬌在一起的時候就沒少笑,郭長源心道。但他看看妻子的臉色,明智地選擇了不說出來,隻道,“對,你說的對,是不怎麽笑。”


    “是吧?”看丈夫同意了她的觀察結果,張悅接著道,“小煜以前那個生長環境它太惡劣了,你想想他那一身傷,就到現在,他腿上那個傷口還沒拆線呢。”


    提到這個張悅覺得鼻子又開始發酸了,她歎了口氣,接著道,“我現在想著,學習這都得往後放放先不提。最重要的就是把他送到健康正常的教育環境中去,讓他多接觸接觸同齡人。我現在根本就不敢盼著他將來學習能有多好,普普通通就行了。隻要他能健健康康成長起來,不被以前那些不好的經曆影響到。這就很好了,就夠了。”


    郭長源之前一直在去學校學習知識這個層麵上糾結來糾結去,反複比較,這會兒一聽妻子的話,簡直豁然開朗,連連道,“對啊,你說的對,是我想差了。”


    不過郭長源還是堅持要先請幾個補習老師,讓郭煜在家裏先學一段時間,他解釋說,“一來,插班進去也得考試啊,不先補一補,到時候考不進去人家學校不願意收就麻煩了。二來,這都陽曆11月初了,一學期滿打滿算就4個月,現在整過了一半兒還多,就算咱現在聯係學校,等真正入學之後這學期也剩不了幾天了。不如從下學期開始上。”


    張悅想想,倒也是。


    夫妻倆基本上就這麽商定了兒子上學的事。


    “那我明兒就去問問,看哪裏能請來好的補習老師。”張悅道,又提醒自己丈夫,“你可別忘了跟小煜說這事兒,”還囑咐道,“好好跟他說,仔細想想再說,多跟他解釋解釋原因,別讓他心裏不高興。”


    郭長源已經洗好了全部碗碟,這會兒正拿著抹布擦幹水池周圍濺出的水,聽到妻子後麵的一連串要求,隨口道,“那你去跟他說不就行了?不是說男孩兒都比較親媽媽嗎?”


    “我不去,”張悅才不願意去跟兒子說這個,“小煜他前兩天才開口喊我媽,我們娘倆兒正好著呢,我才不要去扮這個黑臉兒!這些年在閨女麵前得罪人的事兒都叫我這當媽.的幹了,你就裝著手在邊上扮好爸爸,現在兒子回來了還想繼續扮好爸爸,美得你!往後在小煜麵前咱倆掉個個兒,得罪人的活兒你來幹,仇恨你來拉。”


    “好好好,我去,我去扮這個黑臉。”郭長源應道,他一邊解圍裙,一邊輕輕蹭了下妻子的肩膀,好奇道,“我也沒聽你說過啊,小煜什麽時候開口喊你媽了?跟我說說唄。”


    張悅想起那時的場景,仍是克製不住地滿眼帶笑,頗甜蜜地跟丈夫分享道,“就那天,也是在這兒......”


    ******


    這天正是周六,淩家一家子人都來了,一來認親,二來探病。


    這也沒什麽,人家禮數也挺周全的,昨晚就打電話過來問過高鳳竹了。而且,這些都是她女兒實打實的血親,遲早要見的。


    來了七八個人,一進門,原本看起來還挺寬敞的病房一下子就顯得格外擁擠起來了。


    徐嬌嬌正坐在病床上打點滴,這麽多人進來,她打眼一瞧,就看見一個認識的――淩浩然,就笑著跟他招手,叫他,“哥!”


    這幾天在高鳳竹的叮囑下,徐嬌嬌已經不會在打點滴的時候亂動了,這會兒即便是這麽多陌生人進來了,她也乖乖靠在床頭坐著輸液。


    高鳳竹給女兒介紹,她說,“這是你奶奶,”徐嬌嬌就跟著喊一聲,“奶奶”。


    又說,“這是你大伯,”徐嬌嬌就又跟著喊一聲“大伯”。


    認到最後,發現除了一個奶奶,剩下的排下來就是大伯大娘,二伯二娘,三伯。


    三伯說她還有一個哥哥叫淩世然,一個妹妹叫淩熙然,兩個一起被學校選作交換生去英國念一學期的書,年底就回來了。三伯娘不放心,跟去英國照顧他們倆去了。


    因為三伯這次的介紹不大清楚,導致徐嬌嬌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裏,一直誤認為淩世然和淩熙然都是三伯的孩子,而二伯家沒有生孩子。


    直到數月之後,她才算明白過來,二堂哥淩世然是二伯家的孩子,三伯家隻有一個孩子,就是比她小兩歲的堂妹,淩熙然,小名“小熙”。


    他們叫她“冉冉”。


    徐嬌嬌有些不適應,但還是應下了。


    她在這裏有個名字叫“淩欣冉”,據說“欣”字是媽媽定下的,“冉”字是爺爺定下的,因為當時是唯一一個女孩兒,因此選了個跟兩個哥哥的“然”字發音相似的“冉”。這個徐嬌嬌知道,這兩天她媽媽正在給她補戶口,跟她說了名字的事。


    雖說是親人,但剛剛認識,都不太熟,徐嬌嬌也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些什麽。


    所以,他們說,她就笑著聽著;


    他們問,她就撿著合適的答兩句;


    人太多,徐嬌嬌多少有些拘謹。


    治病很無聊,徐嬌嬌上午還一直盼著淩浩然過來,因為他說會帶過去的相冊給她看。


    現在相冊的確是帶來了,厚厚的三大本,但徐嬌嬌一直處於被包圍中,完全是單槍匹馬一對多,根本沒多少機會跟淩浩然這個她挺喜歡的哥哥說話,那三本相冊也一直放在床邊矮櫃上沒空翻。


    雖然這樣想不太好,但等他們一行人告辭離開的時候,徐嬌嬌還是忍不住暗暗覺得輕鬆。


    吊瓶裏的藥還沒輸完,徐嬌嬌沒站起來送,她就坐在病床上,笑著跟剛認下的親人們揮手道別。


    病房的門一關,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向後靠在床頭牆上,繃得緊緊的後背終於放鬆了下來。


    ******


    高鳳竹出來送淩家人。


    一出病房門,徐嬌嬌的奶奶就拉住高鳳竹的手,刻意放慢了腳步把她們倆墜在一群人的後麵。


    淩東陽一看就知道他.媽這是有話要單獨跟弟妹說,就招呼其他人先下樓去了。


    “鳳竹,現在孩子也找回來了。東誌你們倆就別置氣了,往後你們兩口子好好過吧?”


    唉,就知道又是說這個。


    高鳳竹歎氣道,“媽,這個你別管了,我和淩東誌兩個人的事兒我們自己會處理。”


    “你們會處理什麽啊?要是真會處理,會一僵這麽多年?”這話一聽就是推脫的,老太太根本就不相信,“鳳竹,東誌他真不是個壞人啊,也沒有一點兒壞心。你看,你們倆這樣子也快10年了,他是嘴上不說,心裏有數,你們娘兒倆在他心裏放著呢。這10年他從來也沒有動過一點兒花花腸子,想著再去找一個什麽的,這麽多年了都是自己湊合著過。”


    高鳳竹不想再聽這些,這些年她已經聽夠了。


    但她並沒有回話,這麽多年的經驗告訴她,說也沒用,你越說她越急著糾正你“錯誤的觀點”。


    因此,要麽聽著,要麽轉身就走。


    畢竟叫了幾年媽,高鳳竹無法對著老人直接轉身甩臉子走人。


    那就隻好這麽聽著了。


    老太太看她不說話,以為她稍微聽進去些了,很高興,鼓足了勁兒繼續勸,試圖一次性解決掉小兒子小兒媳之間多年的心結,孩子找到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和轉折點,她道,


    “當年那個事兒,最開始他可也沒少跟你一起到處去跑著去找啊。那也是他親閨女,你想想,他會不心疼?至於後來吧,一方麵是因為他爸,東誌這孩子,從小我就說他心軟心重,就跟那十月上熟透的柿子似得,一碰就破皮兒,一捏一兜水兒。”


    聽到這兒,高鳳竹輕笑了一聲。


    說實話,高鳳竹完全不想聽她在這兒講她兒子的各種不容易,但骨子裏的教養又讓她無法輕易去打斷一個長輩的話。


    “本來孩子丟了,他心裏對著你就愧疚的不行了。誰能想到沒隔幾天他爸又因為這去了,他爸這一去,他心上又額外壓上了兩層:既覺得對不住他爸,又覺得對不住我。”


    “他最對不起的人,在病床上坐著呢。”高鳳竹最終還是開口說了一句,然而她也並不怎麽想跟老太太在這裏爭論淩東誌最對不起誰,因此又接著道,“我們倆的事兒您就別操心了,放心,現在孩子也找回來了,事情總有個了斷的時候,我不會老拖著他。”


    以前就跟淩東誌這麽拖著,不聯係也不離婚,高鳳竹承認,是自己心裏苦,也放不下,多少有點報複他的意思。


    大約那時候心裏的確有種“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的憤恨。


    但現在她的孩子找回來了。


    她的女兒回到她身邊了。


    其他的事就都不算什麽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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