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功員外郎王岩、縣令李川江一行沿路向盤山村行去。一路行來,入目皆是焦土枯樹,麥子不是被收了,就是被眼前的陣陣飛蝗吞噬了去,一絲綠色也欠奉。


    王岩行了良久有些不耐煩,不悅的問道:“川江兄,還有幾時才到盤山村?”


    “遠山,還有多久?”李川江一聽,習慣性的回身問縣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有些尷尬。


    劉遠山心中腹誹,彎腰答道:“回稟員外郎、明公,盤山村快要到了,不出一刻就應該能看到。”


    王岩看到李川江連路都不熟悉,心下不禁想笑:你自己都沒親自跑過幾次,路都不熟,還想得了好去?笑笑不語。


    將近村口,隻見村路麵兩旁有一些溝渠,深半丈,寬一丈,其中每隔幾處便有一堆已經熄滅的篝火,溝渠下麵被燒焦的蝗蟲屍體密密麻麻鋪了一層。


    不遠處的田間一些村民在奮力地揮動鋤頭。而他們身後挖過的地方,又有很多村婦趕著成群的雞在田間覓食。一隊隊的小孩子飛奔往來,拿著兜捕殺飛蝗,得手後將其屍體放入腰間簍中。


    烈日當空,眾人都是汗如雨下,卻無一人臉又菜色,卻無一人臉上有不耐的表情!


    王岩、李川江、劉遠山、張豹等一眾人看的驚疑不定。


    這是大旱已起、飛蝗滿天該有的景象?這是糧價高抬、人心浮動時期應有的民眾行為?


    “川江兄!你還真是給我一個驚喜啊!”王岩心中高興,言語輕鬆起來。


    縣令李川江隻是微笑,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但他心中卻是驚濤駭浪,本來對盤山村報的希望不大,卻沒想到能看到如此景象,雖然沒深入村中查訪,隻看此時此刻之景,必然比其他村子強了許多!甚至不是其他村子能比的!


    眾人沉思間,一隊村童拿著兜嘻嘻哈哈的從他們身邊跑過,李川江朝劉遠山使了個眼色。劉遠山哪裏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趕緊跑去攔下一個村童問道:“小郎,你們這是在做什麽?那邊田間的大人又在作什麽?”他這邊剛問完,眾人皆是豎起了耳朵等待答案。


    那被攔下的村童看了他們一眼,見眾人都穿著官服,本來有些羞怯害怕,隻是劉遠山的臉麵好似見過幾次,竟開口問道:“敢問可是縣丞劉叔?”


    眾人一聽,都好奇不已。隻見王岩看向劉遠山的眼光柔了幾分,微微點頭。劉遠山心中狂喜,也不去管這村童叫的怪異,又是縣丞,又是劉叔。隻是這個村童的話,恰恰說明他是經常走訪民間,勤於政事,否則怎能認識他。臉上開了花兒般燦爛笑道:“小郎,正是某。”


    那村童得到回答,站定一禮道:“小子見過縣丞,我們這是在捕蝗啊!四十個蝗一文錢,今日我可是捕了近兩百個,有5文了呢!昨日前日也捕了好多,都換了錢去,我娘說幫我攢起來,給我娶媳婦用!”說罷臉現微紅,羞赧不已,又恢複了孩子樣兒。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一是心境放鬆,二是小孩子有禮有序,又不失天真的回答引得眾人高興起來。


    打鐵要趁熱,劉遠山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趕緊問道:“那田間的人呢?他們在做什麽?”


    村童回身一看,扭回來答道:“哦,這個我也知道,歐陽哥那日和我們講了:飛蝗過境,要先防、後殺、再防,那前麵揮鋤深挖的叔伯和後麵趕雞的嬸嬸們就是在進行最後一項‘再防’呢!歐陽哥說了,蝗蟲會在土中產卵,要深耕翻土,既可將蝗卵深埋於地下,使其無法孵化出土,也可進行淺耕翻土,將產於地表的蝗卵翻出,讓嬸嬸們趕著雞把那卵吃了,來年便不會有起蝗的隱患。”


    待村童說罷,眾人沉思,品著其中的道理,王岩搶聲問道:“小郎,某想問問村中田糧可曾被蝗蟲毀去?”


    “那怎麽可能?早在近一個幾個月前,歐陽哥和村正爺爺已經通知大家要防著大旱和蝗災了,待麥子一熟,眾人皆是連夜趕收,不讓那可惡的飛蝗吃一粒糧食!”說罷臉色憤憤,好像是王岩汙蔑了他們的功勞一般。


    “竟然如此!善!甚善!”王岩麵現稱讚喜色,眼睛卻瞟向了李川江。心想你治下有如此之人,既能提醒村中防災,又有治蝗之策,你作為一縣父母,怎能不知道,怎能讓其他地方水深火熱!


    李川江看到王岩眼色,心中懊悔不已。現在卻如何是好?隻能說到:“員外郎,我三月前已上書刺史,言明治蝗之策,正是那歐陽宇所出。但......”


    還沒說完,就見眼前一眾人急急迎來,引頭的正是王村正。


    王村正上前行禮道:“某見過縣令、縣丞、縣尉,小老兒來遲,還請恕罪。”這一來正是救了縣令李川江,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待得縣丞作引,將眾人重新介紹行禮後,邊行邊語。王岩將歐陽宇前前後後的事情細細問了去。


    “好!甚好!川江兄,厲害啊!治下有如此之村,民風教化我自不用說防旱滅蝗,我王岩做員外郎近五年,未見一村有如此氣象。某必上書聖人,言明此事,川江兄前途可期!”王岩看後大發感慨,其實他也有私心,這一路課考,成績好了自己也有好處的,隻是今年恰巧遇到天災,成績必然好不到哪裏,現在能有這樣的村子,這籌碼自然要緊緊攥住。開始時確實想責怪李川江,後來一想不若做個送水人情,給他留些情麵,自不會虧待了自己罷?


    “謝員外郎誇讚,某不敢居全功,村中李家之子歐陽宇乃是主使之人,也是此次大功者。”李川江倒也沒把功勞全收了去,還提了下歐陽宇,一是見到王岩有意幫他推脫知人不用,知情不理的過失,二是他確實沒有出力,隻好提歐陽宇了。


    “總是聽這個束發少年,他可在村中?不若一見!”王岩看這種人,眼中熱切。


    “員外郎少待,我這就去喊他來。”說著王村正也不見了老邁,拔腿跑去,去田間尋歐陽宇去了......


    一行人直到傍晚時分才趕回縣衙。


    王岩笑笑對李川江說道:“川江兄,某今日便上書一封,寫明神山縣和盤山村諸事,稟明聖人,你看如何?”


    李川江心中明白,人家要上書哪裏還需要和自己一個小小縣令商量,這是在敲打自己,要有所表示,才能將之前忽略歐陽宇建議的事情抹了去。想罷起身一拜:“多謝員外郎細心照顧!”


    兩人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得王岩告辭了李川江,啟程上路,打開車中一小箱子看了看,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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