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白雪似乎是昭示著冬季來臨,一直下了兩天**,直到現在外麵還飄散著細小的雪花。


    楚琉素推開珊瑚長窗,瞧著後方不遠處的梅林,依舊無聲綻放,有著它獨有的傲骨。而梅林後則是上次楚琉素曾去給宋肖作畫的宮殿。


    才剛剛入冬,便有一場紛飛大雪徐徐而下,連帶著那座鎏金碧瓦宮殿都染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在這座''囚牢''中平添了幾絲空靈的美。


    侯府之事,宋肖遲遲未下決策,一幹人一直在牢獄中待命,卻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罪人。


    流言早已掀起,寧國侯府被冠上詛咒當今天子的罪名,所有人等待的不過是處決的日子,根本也不會有人理會這到底是不是一場陰謀。楚琉素無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侯府自此後,就算是無罪,卻也造就了門可羅雀的局麵。


    這兩日,宋肖未再來。卻在院子外加強了人手,目的無非就是不許她踏出院子一步。


    然而,自那日之後,每日裏都有人從後院中掐來新的梅花送來。


    每日的飯菜中添加著少量的藥,中的''軟香散''一直未解,可如若不吃,那便餓死。


    算著日子,宋燁也該抵達北宋邊境了,故而這幾日宋肖總是忙著上朝,就連攝政王府都極少回來。


    前廳中,貌似來了貴客。納蘭青帶領著眾人一並前去前頭迎接客人了。雖然隔得遠,卻也不難聽到前方陣陣歡聲笑語之聲,楚琉素合上窗子,走去紫檀軟塌上盤膝而坐,論世間如何喧鬧,也總是與這狹小之地毫無幹係,似乎是與世隔絕,她真的被宋肖囚禁起來了。


    南清躊躇在一側,垂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麽。她是奉命給楚琉素的飯菜中下了藥,可那是主子的命令,她不可抗拒,也不能。


    但是楚琉素卻也從來未訓斥過她,像沒事人,可越是這樣她的心中就越發愧疚。南清眨眼,輕聲渡步到暖塌前,道,"姑娘可愛喝茶?今兒早上主公派人新送來的,乃是剛剛渡船運過來的,新鮮的很。"


    楚琉素輕輕動了眼睫,淡淡地問道,"河麵上還未結冰麽?"


    南清見她似乎感興趣,笑意盈盈地道,"是呢,天氣剛剛轉寒,河麵沒有這麽快結冰,不過這應該是廬山到京都的最後一趟船了。姑娘可要喝?茶是廬山雲霧,乃是淩晨時分八百裏加急,一路踱到河邊,然後從廬山一路西下渡船到京都,而後快馬加鞭到王府的。茶葉在密封的木箱中沒有泄露一絲清香,嫩葉都是柔軟新摘得而後經過反複三蒸四曬的複雜而製,清香的很,也新鮮,姑娘可要試試?"


    楚琉素聽她絮絮叨叨說了一串話,點點頭,"去沏杯茶罷。"


    南清歡喜道,"是!"而後便疾步退下。


    楚琉素聽著屋門關閉的聲音,飛快的從袖口的暗兜中掏出她早就畫好的地圖,垂思著。


    天下一分為二,她能去的隻有南宋,南宋京城的西南方向是江南,那裏不管是氣候或是人文文化都是不錯的,是個好去處。


    到時候想要在江南立足,她所有的財產也足以讓她下半生衣食無憂,到那時可以在江南開個小店,一是維持生計,二是給自己添點事幹。


    侯府到底是落敗了,不可能在盛起了。老太太的身子日漸不行,楚淩昊已被冠上罪名,剩下的也不足以讓侯府再度崛起。想到此,楚琉素內心一片堅定,至少她先把冬欞等人救出來,然後還有老夫人,給她一個頤養天年之地。


    如果她要逃走的話,隻能一路租馬車南下,方才南清也說了,這水路是行不通的,故而隻能一步步走著。可這樣的話,很有可能被宋肖發現,楚琉素無聲歎息,宋肖的勢力太大了,如若之後稱帝,整個北宋都是他說了算,想找到她,豈不是毫不費工夫?


    門外踩雪發出的聲音漸漸傳來,楚琉素快速收起羊皮紙,拿起案幾上的書冊,卷起看著。


    南清挑了簾子,奉上新沏的茶,楚琉素聞了一下,隻覺得這茶間冒出的清香之氣煞是好聞,她輕輕啜了口,散發的清香氣息傳進體內,苦中澀澀,似乎是人生的味道。


    飲茶間,忽然聽到一聲微微飄遠的琴聲悠然響起,似乎衝破天際般的錚響,極為清淡,卻極為悅耳。


    楚琉素擱了茶杯,若有所思地問,"今日前院來的貴客你知道是誰麽?"


    南清如實回答,"聽說是安王府來的人,具體是誰,奴婢不知。"


    楚琉素頓時明了,安王絕不是貴客,那便隻有他的老師,南宋國師了。


    沒在言語,起身穿了件豔紅大氅準備走出屋子,隨即她道,"你在這吧,我不出去,隻是在院子中散散步。"


    自上次之後,南清著實受到了刑法,但具體是什麽楚琉素並不知曉,隻知道南清回來時,麵色慘白,眉眼虛弱。


    南清福身,"是,姑娘。"


    雪也停了,四下白茫茫一片,院子極大,是她怡風閣的兩倍,盞茶時分,她似若無心的走到門前,突然提高音調道,"我餓了。"


    門外駐紮此地的兩名侍衛,當即一愣,雖然疑惑她為何不跟南清說,卻也深知耽誤不得,一名侍衛衝著另一名點了點頭,推開院子門,轉身走去小廚房。


    門還未關,不知是時機巧合,或是有意為之,楚琉素對麵不遠處,正衝著一人。


    這一看,不由得一怔。


    他如遠山薄霧中踏雪而來,衣衫磊落,墨發漆黑,隻用一隻純粹水色的玉簪束發。忽的一陣微風飄來,卷起地上厚厚的一層殘雪,楚琉素垂下的秀發在空中飛舞,模糊了眼前的景象,縹緲中,那人似乎近了。


    朦朧間,隻瞧見那人眉目俊朗,很是清朗,一身如殘雪白的衣衫,給人一種淡淡的疏離感,他緩緩而來,在關門之際,似乎淡淡地一笑,"稍等。"


    楚琉素斂下眉眼,餘光瞧見那侍衛手中一頓,躬身尊敬地道,"不知閣下何人?這院子是不許外人入內的,如若您要是迷了路,在下可以讓婢子送您回去。"


    一席話說的恰到好處,楚琉素不得不對攝政王府的下人們心生佩服,既沒有諂媚,也沒有輕傲。


    極為修養。


    男子負手而立,忽而揚起唇角,笑道,"我既不是迷路,也不是要硬闖,而是這位小姐要請我進去。"他的聲音宛若清波碧湖潺潺流淌的聲音,卻又宛若三月春風般和煦動人。


    楚琉素挑眉,她確實是掐著點算到南宋國師的到來,可被他一語道破她的目的,這不是成心叫人尷尬。


    "如若我不請您進去,您會如何?"楚琉素打趣問道。


    男子搖頭,饒有興致的瞧著楚琉素,那意思似乎在說,你在撒謊。繼而輕輕一笑,說不出的俊朗之感,"心口不一,該罰!"


    楚琉素忽的輕聲一笑,宛若清水出芙蓉不帶任何汙垢的純潔,宛轉動聽,猶如天籟。


    就這句''該罰''楚琉素就聽得出來,這人一定是南宋國師。這就好比人的習慣一樣,比如她早起一定要喝一杯清水,比如楚琉月在人前早已習慣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一樣。一看便知這男子常年身處高位,經常跟下麵的人打趣。


    楚琉素斂了笑意,對侍衛道,"不許我出去,可沒規定不許人進來罷?"


    楚琉素難得鑽了個空子,還叫人無處可挑。侍衛一怔,粗長的眉目一皺,卻是如實回道,"是!但是主公……"


    "你放心,"男子清淡出聲,"我自會告訴攝政王。"


    楚琉素衝著男子做了個請的姿勢,笑道,"請。"


    男子緩緩走著,楚琉素跟在他身後,心中卻是驚恐不已,這男子踩在雪上,竟然沒有一絲腳印,幹淨不沾染一絲灰塵的雲紋白靴上沒有一絲汙垢,一如他的眉眼一樣。


    壓住心中的驚訝,倆人移去屋內,繼而迎身而坐在暖塌上。南清見到外來的男子,當即準備小步退下去,卻聽楚琉素幽幽地道,"你又要準備去告訴你家主公麽?"一頓,卻笑了,"奉茶後,再去吧。"


    南清被道破心事,麵色略帶尷尬,訕訕退下去沏茶,也打消了稟報之念。


    暖塌上,倆人對立而坐,楚琉素先行開口,道,"敢問閣下是如何知曉,我要來求你的?"


    求人用人,自當是要放低姿態。


    男子輕笑一聲,星眸升華,輕輕淺淺地聲音,道,"我算的呀,姑娘既心不在此,定是要想方設法的出去,而除了我,你無法在攝政王的眼底下瞞天過海的逃走。"


    楚琉素''恩''了聲,讚同地道,"那你需要用什麽代價來換?"天上無掉餡餅之事,既然別人肯幫你,那一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男子輕輕搖頭,柔和的目光散著點點星光,"離開後,永遠別再回來。"


    楚琉素直視他,眉梢輕挑,"自然,這繁華之後隱藏的乃是腐爛的汙垢,肮髒之地盡早離開自是好的。"雖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說,但她報完仇勢必不會回來。她頓了頓,疑惑道,"雖然不該是第一次見麵問的問題,但還是忍不住問了,閣下身為南宋國師,不再南宋反而偏偏跑到北宋來,不知目的為何?"


    男子柔和溫軟的目光刹那間變得極為鋒利,似乎光芒在背的感覺,道,"有沒有跟你說過女子太聰明不是好事?"


    楚琉素不驚不懼的挑眉。不可置否。


    "我既敢說,那也便是篤定閣下不敢動我,雖然這周圍到處埋伏著閣下的人,但是閣下若是想在這書房內動手,怕是難上加難。"她笑的柔和,似乎一點都不似方才鋒利的話,淡淡地道,"莫不是想讓北宋皇權更替,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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