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煜確實進宮請求過攝政王求娶楚琉月,隻不過被宋肖擋了回來,和親公主是他說娶就娶的?


    所以他把不滿都發泄在楚琉月身上,如果當時楚琉月願意嫁她,寧國侯願意讓她嫁,根本不會生出這些事。所以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楚琉月咎由自取。


    從宋清謀反更兼家族入獄一事之後,看似一切都平靜下來,實則內裏洶湧暗動,各起異心。朝堂之上瞬息萬變,宋肖剛剛貶了一名大官,緊接又生出官宦貪汙一事,一道道聖旨跟不要錢似的,連發而出。


    他回到玫貞宮的時候,琉素已經收拾妥當。終於到了該走的日子,琉素嫻靜的坐著,似乎在等他。確實是在等他。


    他看到她沉靜含笑的樣子,腳下像是灌了鉛似的,竟邁不動腳步,僵硬立在原地。倒是琉素先笑道:“你怎麽不過來。”


    你怎麽不過來……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他們還在攝政王府的時候,油燈如豆,忽閃忽閃的閃著碎光。窗外颯颯的響著風聲,雪片子紛紛打在窗紙上,有些細小的窸窣聲。書房裏一如往常的寂靜,卻似乎是哪裏變得不同。不同的是,她來了。


    他為她設了一個局,這個局叫做攝政王府。


    他潛意識中是想囚禁她的,他本以為她會鬧,她會哭,她會衝他發火。實則呢?她什麽都沒有做,就如此刻,她靜坐在椅子上。紗燈搖曳,窗外漫天飛雪,她慵懶的靠在塌子上,青蔥指尖在泛黃的書冊下,盈盈粉亮。卷著書冊的她,似乎沒看見他在看她。


    他在看她,就如此刻,他想把她記在心底。這好似不像是一場暌違,而是永遠的離別。他坐在書桌前,突然就沒了看書的興致。她的模樣很是嫻靜,從容不迫,盡管他囚禁了她,她依舊靜靜的,像是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每日裏奉承著笑臉,總是虛偽,隻有在小憩時,在她認真看書時,她才能恢複到往昔的樣子。他使計讓侯府入獄,連同她。卻在這之中,獨獨放過了她。他也知道,她逃不過,逃不過命運皇權的安排,所以她不哭不鬧,微笑看他。


    他記起上朝之前有人呈上寧國侯這些年所犯下的罪,突然就覺得這輩子都想要保護琉素。她借著他的手,動了寧國侯,他並不是不知道,而是狀若不知。這樣的有野心,卻隱忍不發,他忽然很想給她這個天下,這皇權。


    哪怕是雖千萬人吾往矣,哪怕是飲鴆止渴,他也甘之如飴。在他昏迷之後,她那樣的憂心,包括醒來她的樣子,都是那樣的憂心。他突然的就想要放棄這一切,與她遠走高飛。


    可是她不能,他也不能。就像是她曾經說過的,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我們都有自己的使命,並不是扭著性子就能放棄的,就能拋棄的。


    是的,他們都不能。卻依舊想要掙紮,在苦海中掙紮。那**,她終於屬於他了,他像是不知饜足的貓兒一樣,折騰她一休。可心中卻清明如鏡,她在城門上所說的那句:“真期盼這琉璃燈不滅。”


    他明白,華燈滅了後的現實,他們便再不能如此放肆的說愛。


    他利用她、囚禁她,她也利用他,利用他的權勢,他的地位,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在這之中,又如何分辨出誰對誰錯?是分辨不出的,就像她明明沒有懷孕,卻偏偏說自己懷孕。他終於心軟一次,任她在這方天地為所欲為。他不能說為她承受了許多壓力,隻因那是自己心甘情願。可是後來,他從病中醒來之後,他是真的用真心攬她入懷,是真的愛了。


    也像是後來,她被南清下毒,陷入昏迷,暮苒說她真的有孕一樣。那一刻,他才明白她是真的孕育了他們的孩子。他是滿足的,卻也是不滿足的,他寧願沒有孩子,獨獨禁錮她一人。


    這樣獨特,這樣固執素來是他的處事風格。然後就於那夜他擱下書,在看她之時。窗外白雪皚皚,掩埋於獨自綻放的梅花兒。就像她鬢間一朵紅梅一樣,像是夜裏轉瞬即逝的曇花一般,她歪頭過來一笑,那一刻,他竟開始慌亂,慌亂於心,生怕自己喜歡她的那種慌亂。


    然後她就問,“你怎麽還不過來?”他本能回答:“過去作何?”


    她擱下書,指了指桌上的茶,“都涼了,不過來?”他覺得甚是奇怪,卻又生出一種別樣情愫,所以他不再壓抑自己,那**他吻得的她天荒地亂,盡管她還在掙紮,他卻是狗啃一般,生生把她唇瓣咬破了口子。


    她還在笑,歪著頭,指了指身畔的軟塌,“我要走了,你還不過來?”他再也控製不了,邁開沉重的步子,一把拉她入懷,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他幾乎是迷戀,找不回自己。琉素卻突然笑道:“怎麽啦?我要走了,你舍不得了?不是你叫我去幽州等你,你也答應回來接我的。”


    宋肖猛然清醒,身軀僵硬竟動彈不得,是他讓她走的。是他。


    有些話再也不能說出口,他竟然都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般這樣的漫長,他再也不能迷戀她的懷抱,再也不能。


    “我送你上馬車。”


    琉素說:“好。”


    宋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勇氣才能看著她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驅使著他竟對她笑了笑。琉素站在馬車上,裙裾獵獵飛揚,她還是初見的模樣,一雙明眸似是清波流盼,這時候,總是多了幾分柔情。


    屬於他的柔情。


    他說:“照顧好孩子。”琉素一怔,摸了摸小腹,笑笑卻不答話。


    她真的走了。在一個煙雨朦朧,水汽騰升的雨天,鉛雲低垂,像是那一次他們爬山,立於最高峰遙遙眺望奇峰羅列各顯嶙峋的時候,靜看雲騰環繞,縈繞於空的感覺。那是他們手牽手共看天下**雲湧的時候,她立於他的身側,傾城一笑。


    這時候霜花落,落得是冬日裏早已不見的暗梅;這時候細雨飄,飄得是此時此刻綿綿無聲的飛雨;這時候白雲卷,卷的雲是與她皆能瞧見的雲彩;這時候,她的馬車終於消失在管道盡頭,再也瞧不見那抹身影。


    都說春雨細無聲,可不知為何,這雨突然嘩啦啦的大了起來,敲在泥石地上噠噠響著,這雨漸次大起來,席卷著春風,卻像殘冬裏颯颯呼嘯的寒風一樣,打的他麵頰生疼那是被刀子劃過的感覺,無聲中便裂開了口子,流淌出了血液。


    滾燙的血液,像是她手心的溫度。他卻知道,她這一走,再也不會有了。


    他不知道站在城門外多久,隻知道醒來之後已經是三日後。原來,他昏倒在城門口,吹了**夜風。暮苒端來藥,他顧不得燙便唏噓著喝了。還有很多政務要處理,他不能在倒下了。


    走出玫貞宮的時候,納蘭青上前來隨侍,這樣好的日子,他卻提不起任何情緒,仿佛再也不會笑了。納蘭青突然說:“她到了幽州了。”


    宋肖腳步一頓,不過片刻便踱步走起來,連一句話都沒說。他再也不能說了,就如忘記了琉素一樣,他走進禦書房,在紫檀桌前站立很久。


    桌上放著一幅畫。


    那是他。琉素為他畫的。


    仿佛是回憶放慢了節拍,一點點回放,一點點從腦海中湧出。他抬手,打起火折子,他自己緋紅色身影被火光一點點吞噬幹淨,那仿佛不是火,又是火,隻不過燒的不是畫,而是他的心。


    那副畫終於被火光吞噬殆盡,隻餘了一桌黑灰。


    宋肖揮了揮手,灰色碎紙片在空中飛舞,還有幾個在空氣中打著旋。納蘭青突然上前一步遏製住宋肖的手腕。他說:“主公,您走吧。”


    他走?他能去哪?難不成去幽州?宋肖曼聲道:“你不懂。”納蘭青道:“不過是家國天下,不要了又如何?”宋肖似乎笑了下,卻又不是笑,而像哭,“北宋會亂,會讓宵小之輩得意。”納蘭青不再說話,卻一直拿住宋肖的手腕。


    宋肖這次是笑了:“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她?”納蘭青聲音平淡:“她能讓您快樂。”這次輪到宋肖無話,卻也不掙脫。


    納蘭青又說:“您還有三萬大軍在宮中待命,一聲令下便能拿住宵小之輩,何苦布局?”宋肖還是那句話:“你不懂。”這次頓了頓,又說:“不給天下一個理由,誰人不會信服。”


    納蘭青終於鬆開了宋肖的手腕。


    宋肖看著那空白明黃的鮫紗,卻遲遲提不起筆來。正待此刻,暮苒突然衝進來,二話不說就吼一聲:“當初放她走,此刻就不該猶豫!”


    殿內又恢複平靜,如往常一樣。宋肖終於提起筆,卻一直不敢下筆。暮苒冷笑一聲:“你倆兒都不是什麽好玩意!”納蘭青一怔,半晌沉默,暮苒又冷笑了聲,轉身離去,納蘭青卻快步追了出去。


    他倆吵吵鬧鬧的喧嘩聲,似乎聽不進宋肖耳中。筆尖滴了墨汁,他清醒過來,緩緩寫下幾個字,心中再無感覺,再無波瀾。


    “奉天承運,於南宋和親一事,特賜琅琊王氏名如是為攝政王妃。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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