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麵形勢的劇變不可能不讓周圍的鄰居們側目而視。


    分拆光壽二州,而建起來一個澮州,這等大手筆顯然不是尋常角色能做到的,但這卻在一個一年多前混跡於光州斥候隊伍中的籍籍無名的角色做到了。


    擊退蟻賊圍城,再敗來犯蔡州軍,據說還在南陽伐蔡一戰中扮演了不甚光彩的角色,這樣一個堪稱妖孽的角色,還在一年多時間裏拿下光澮壽三州,甚至從朝廷博得了光澮壽防禦守捉使一職,不得不承認這個江烽江二郎有資格讓所有人都要側目而視。


    北麵鄰居形勢的變化自然也讓南麵的舒州感到擔心了。


    蟻賊衝擊澮州(固始)失利,然後湧向壽州,頓時將壽州攪得一團糟,幾乎摧毀了整個壽州,除了壽春城得以幸免之外,所到之地無一幸免,而蟻賊又從壽州衝向舒州,雖然在舒州的表現有些出人意料,但是蟻賊仍然盤踞在舒州東南角還是讓舒州感到憂心忡忡,這種情況下沒想到北麵的惡鄰卻又伸出了手。


    現在還不知道北麵這個讓人恐懼的鄰居伸出手是想要什麽,握手?舒州不敢奢望;要錢要糧?有可能,但理由呢?


    舒州更擔心的是這位惡鄰恐怕還不僅止於要錢那麽簡單,尤其是在獲知許氏餘孽,也就是那個和舒州周家曾經有過短暫婚約卻被悔婚的許氏女許寧據說和那位江二郎已經有了婚約,就更是讓人坐臥不安了。


    雖然許氏女和江烽的婚約隻是平妻,但是那江二郎現在尚未娶妻,這個婚約也就代表著許氏已經取得了對江烽相當的影響力。


    這個因素加進來就不得不讓舒州感到幾分懼意了,而當情報顯示淮右軍的兩軍在靠近舒城附近“清剿”所謂的“蟻賊餘孽”時,這種擔心和恐懼再度升級。


    要知道蟻賊也就是通過舒城一線衝入舒州,讓舒州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虧。


    “段叔,江烽不是魯莽之輩,他如果要這麽冒失的闖入我們舒州,總要有個理由吧?總不能因為我哥和許寧取消婚約,就要出兵我們舒州吧?”白衣錦袍的青年瞥了一眼自己兄長,有些不悅的道:“早就勸大哥不要去招惹那許氏女,那許氏女本身就是一個心機深沉之輩,現在得這個機會恐怕更要……”


    “夠了,二郎,說這些過去了的事情做什麽?”老者皺起眉頭打斷了自己次子的話頭。


    長子醉心文史,不喜武道,但次子卻在武道上頗有天賦,長子甚至也有意退出這日後刺史之位的競爭,隻不過長幼有序,加上長子頗有人望,下邊人對次子有些急躁衝動的性格也不看好,所以他也不敢輕下決斷。


    “淮右甫經戰亂,光州、澮州和壽州這一年多時間裏也是經曆了蟻賊和蔡州的輪番洗劫,怕是困頓拮據得緊,以某之見,這淮右來使是來者不善,至於什麽清剿蟻賊餘孽,不過是借口罷了,但若是被對方抓住我們舒州境內尚有蟻賊一部這個因由,要做些文章,我們倒不好應對。”


    中年文士顯然也不願意去摻和主君家事,雖然長公子周倫武道不精,但是卻很有人望,加之其與文官武將關係都頗為和睦,遠勝於衝動暴躁的二公子周仰,所以也有意岔開話題。


    他的分析十分精準,一語道出當下淮右的困頓局麵,目的很明確,多半就是來打秋風。


    “理由呢?蟻賊在他們淮右肆虐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們舒州也是受害者,要說蟻賊也是從壽州那邊過來的,他們有什麽理由找我們的茬兒?”白衣錦袍青年忍不住叫嚷起來。


    “二公子,你都說了,他們是來找茬兒,既然是找茬兒,哪裏有又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中年文士歎了一口氣,有些肥碩的圓臉上浮起一抹無奈的笑容,這個二公子性格還真有點兒愣頭青的味道


    “那我們怎麽辦?”周仰還是有些不服氣,“淮右軍不過兩軍,就敢在那裏耀武揚威,我們舒州軍也不是吃素的,……”


    老者沒有理睬自己兒子的狂言,皺起眉頭,看著自己的幕僚,“段公,你覺得現在該怎麽做?”


    被喚作段公的中年文士沉吟了一陣,“主公,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淮右的意圖,隻是基於我們的推測他們可能是要來找茬兒,但是我們尚不清楚他們的真實意圖,我有些擔心他們的胃口太大啊。”


    老者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幕僚所言在理。


    吳地君臣相疑,最大的受害者還不是吳地,而是他們這些依附於吳地的外圍小藩閥。


    像壽州三姓雖然分屬淮北吳地,但實際上由於有淮水之隔,吳地對壽州影響力更大,而且由於蟻賊在淮北的蹂躪,淮北已經無暇顧及壽州了,壽州最大的靠山就是吳地,但是澮州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壽州,吳國方麵甚至沒有任何反應,這也足以說明吳國內部形勢多麽嚴峻了。


    無論是吳王楊溥還是太師徐知誥都已經劍拔弩張,根本沒有精力和心思來管這些外圍的藩閥了,甚至他們更希望這些藩閥能夠支持他們,而非讓他們分心。


    “那段公你是擔心淮右不僅止於索要錢糧?他們還想要吞下舒州不成?”老者語氣已經有些生硬。


    輕輕歎了一口氣,中年文士遲疑了一下:“若是他們要想吞下舒州,怕是不會如此作態,他們現在也沒有這個實力,但若隻是為了些許錢糧,我覺得又有些小題大做了,所以我擔心……”


    “擔心什麽?”老者也不相信淮右就有這麽大胃口,立足未穩,就要這麽急於向外動刀兵,此時聽幕僚這麽有些含糊的一句,反應過來,“淮右想要我們依附於他們?”


    點了點頭,中年文士臉色沉重:“我擔心正是如此,壽州已落入其手,尚需時日來穩固,而且我們舒州偏居南部,江烽未必有興趣,隻怕他現在的目光一直盯著濠、廬、滁、和四州啊。”


    “那他這個時候遣使前來……?”老者臉上陰晴不定,“要讓我們依附於他,意欲何為?”


    迫使舒州依附,僅僅是如此?


    依附也不過就是名義如此,就像現在舒州依附吳國一樣,不過是每年送些錢糧,求得護佑。


    現在既然靠山要倒,淮右若真是有充當靠山的實力,對舒州來說,每年貢奉些錢銀,換來平安,也並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


    問題是有這麽簡單麽?老者和中年文士都有些吃不準。


    他們之所以遲遲未見那位來使,就是擔心一旦對方提出了一些有些過分的要求,己方不敢拒絕,但又無法接受的話,會陷入兩難境地,所以才想要先把底線確定下來,再來和對方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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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開些,這些懦弱的漢狗!”一群梳著小辮兒赤裸著半身的男子酩酊大醉的從飯館裏出來,被兩個旅人擋了路,斜睨著醉眼,狠狠一腳踹上去,將對方的踹了一個大馬趴。


    路旁的人都敢怒不敢言,隻能用憤怒的目光瞪著那幾個赤裸著胳膊的壯漢。


    王邈臉色慢慢陰冷下來,放下手中的酒碗,手忍不住去撫摸囊中吳鉤,“當陽,河間何曾變成這般光景了?”


    對麵的漢子一臉苦笑,搖搖頭製止道:“九郎,休要妄動,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契丹人湧入咱們這邊的很多,不隻是河間,便是再南邊一些的冀州趙州不也一樣?這些契丹匪人如狼似虎,而且大多成群結隊,名義上是販運貨物,但其實是充當打手,多有尋釁滋事之徒。”


    “充當打手?給什麽人充當打手?”王邈有些驚訝。


    “既有北麵契丹貴人,也有我們這邊的漢人商賈,誰出得起錢,他們便替誰幹,節度使府中這邊現在是與契丹那邊交好,這等尋常小事,自然不管,所以這些契丹下人現在是越發猖狂。”


    枯瘦漢子臉上也是一臉苦澀兼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這些情況王邈也大略知曉,現今盧龍節度使劉守光原來交好大梁,但近幾年來迫於北麵契丹不斷膨脹的勢力,逐漸開始轉變方向交好契丹,對契丹那邊也是有求必應。


    而契丹人也開始大舉南下,尤其是一些中下等契丹人,更是覺得南麵比自己家鄉更為吃香,在這邊犯了事也能因為自己是契丹人而從輕處理,於是乎蜂擁而下,整個盧龍節度使下轄的諸州都是契丹人泛濫,引起許多事端,但都在劉守光的刻意壓製下蓋了下來。


    “你們的這位節度使大人可真是體貼啊,對契丹人比自家人還好?他就沒想過,這般下去豈是長久之計?契丹人嚐到了甜頭,隻怕胃口會越來越大,他這是在以身飼虎,抱薪救火!”王邈冷冷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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