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可是你也知道我們焰軍對攻城戰素來不擅長,楚州這邊的城池防禦體係明顯要比淮北那邊強得多,我們強攻城市,恐怕得不償失啊。”


    秦衡知道秦河的意思,不能再拖下去,要搶在揚州水軍抵達楚州之前,拿下淮陰,或者借攻打淮陰來迫使龜縮在山陽城中的海陵軍出來一戰,一舉擊潰海陵軍。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焰軍雖然兵力雄厚,但是在淮北的攻城戰中的表現卻乏善可陳。


    縱橫潁亳徐泗海五州,除了前期利用機動優勢趁著淮北猝不及防之下攻下了幾座縣城之後,在後期焰軍攻打城池就屢屢受挫了。


    像虹縣一戰,三萬大軍圍攻,虹縣僅有五千兵力駐守,卻打了五日都未能打下來,一直拖到俞明真從下邳率大軍感到解圍,而沭陽一戰,更是圍城多日未克,最後在撤軍時反被淮北軍打了一個反擊,損失慘重。


    這不擅長攻城戰已經成為焰軍的一大軟肋,連焰軍高層諸帥也都在研究如何解決這個短板,讓焰軍真的能在攻堅戰中把戰鬥力發揮出來。


    “二叔,白水塘的人已經去聯係樊良湖、白馬湖以及射陽湖的人了,從揚州過來的水軍不過兩軍,隻要他們能拖住這支水軍,也許我們還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秦河目光閃動。


    淮南道上水匪眾多,白水塘是楚州水上悍寇,而樊良湖和白馬湖則處於楚州和揚州間的漕渠兩岸,有水道與漕渠相通,射陽湖則是楚州東部的大藪澤。


    這幾個湖中都一樣是水匪橫行,隻不過由於漕渠是揚州水軍重點巡防路段,所以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基本上都隻敢在湖中活動,鮮有踏入漕渠,除非是有極大的買賣誘惑,方才做一票。


    “哦?”秦衡也非蠢人,摩挲著自己下頜,目光流動,“阿河,那為何不設伏於安宜?那裏距離樊良湖和白馬湖也更近,更何況淮陰的地位無法與安宜比,隻要我們圍攻安宜,便可能截斷漕運,山陽那邊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勢必來救,遠勝於設伏於淮陰啊。”


    “設伏安宜當然更好,但是白水塘這幫人主力都還在淮水上,光靠樊良湖和白馬湖那些人,恐怕是難以對揚州水軍構成威脅的。”


    秦河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本來對白水塘水匪就有些看不上,認為這是一幫烏合之眾,但苦於焰軍沒有水軍,還暫時隻能倚重於他們。


    至於說白水塘水匪說要聯絡的的樊良湖和白馬湖水匪,他更是沒抱太大希望。


    隻不過現在他要催促秦衡盡快把軍隊整肅好,以便能隨時動用,所以才有了這麽一說,沒想到秦衡卻認了真,讓他忍不住又開始貶損水匪們了。


    “阿河,情況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樣。”秦衡搖搖頭,“白水塘也好,樊良湖和白馬湖那些人也好,我也對他們上岸之後的表現看不上,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在水上還是有一套的,我們焰軍在這上邊還真不行,你沒看韓拔陵那廝在宣州那邊刻意交好江匪,據說現在從樅陽到石頭鎮這一線,他帶著一幫人是攪得宣州和潤州兵人仰馬翻,就靠著那幫水匪能幫他隨意在大江南北來往。”


    秦河沒有搭話,秦衡也不在意,他也知道這種看法不是一下子能扭轉過來的。


    “揚州水軍護航漕渠,但是也從踏入樊良湖和白馬湖一步,這說明揚州水軍還是對樊良湖和白馬湖水匪有些忌憚的,我了解過,吳地水軍精銳是潤州水軍,被徐知詢帶走,揚州水軍的實力不如潤州,而吳地水軍又比壽州水軍遜色不少,白水塘水匪也是敢和壽州水軍叫一叫板的,所以我覺得如果白水塘與樊良湖、白馬湖這些人聯合起來,不說消滅揚州水軍,但是牽製拖住揚州水軍,應該沒問題吧?”


    秦衡的話讓秦河終於有些動心了,如果真的能以這些水匪拖住揚州水軍,那麽這一仗就有些意思了。


    “地圖!”秦河帶住馬韁,翻身下馬。


    早有親兵將地圖送了過來,秦河蹲伏在地,將視若拱璧的地圖在地上展開。


    這是一份相當精細的楚州地圖,細細描繪了整個楚州的地理形貌,又是淮水、漕渠以及這兩條重要水上通道周邊的城鎮道路都是勾勒得格細致,顯然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這是秦河從義父秦權那裏描摹來的一張圖,而原圖則是打下漣水時得到的,這是淮北的軍用地圖,也說明淮北早年本來也是對淮南破有野心的,隻不過卻隨著淮北的沒落而湮沒在曆史中了。


    “二叔,若是我們打算在安宜設伏,怎麽打?”秦河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漕渠這一線,這是攻敵必救,“會不會引來揚州援軍?”


    秦衡也已經下馬,將馬韁遞給親兵,自己也蹲了下來,細細觀察著。


    “揚州能派出水軍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現在李昪的大軍還在廬州圍攻楊溥,連濠州都顧不上,哪裏可能還有更多的兵力支援海州?再說了,李昪成立海陵軍不就是要其防衛楚州麽?哪有楚州出事,海陵軍不動,卻要揚州來援的道理?”


    秦衡的話並未讓秦河釋懷,“就算揚州援軍不來,那我們圍攻安宜,楚州若是隻以部分步軍和水軍來援,又當如何?”


    焰軍的戰略就是要迫使駐紮在山陽的海陵軍踏出山陽城,這種攻城戰的消耗是焰軍承受不起的,但如果能把海陵軍從山陽城調出來,那就要容易許多。


    “這就要考慮用什麽策略了。”秦衡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駐紮在山陽城中的海陵軍兵力雄厚,如果隻調動部分兵力加水軍來援,便達不到目的。


    秦河目光凝注在地圖上,死死不動,“必須要把山陽城裏的海陵軍主力調出來,可怎麽做到呢?”


    現在義父大軍就駐紮在山陽附近,這種情形下,海陵軍也不可能傾巢而出,這卻是一個難題。


    ********************************************************


    廬州城。


    礌石如雨,弩矢如風。


    伴隨著一陣呐喊聲,一具巨大的滾木沿著斜坡呼啦滾下,瞬間,十多名士卒便在慘叫聲中骨斷筋裂,被壓成一片肉泥。


    這是守軍在城外築起的一座小山,借助優越的地勢,整個這一片可以居高臨下,極其適合用滾木來發動襲擊。


    為了發揮這個山坡的威力,廬州守軍又將本來就是一個淺丘麵向兩邊延伸擴展,使其覆蓋範圍更大。


    如果要對廬州城牆發起攻擊,那麽勢必暴露在這座山丘上的投石機、弩車、炮車等遠程打擊武器麵前,而要對這座小山發起進攻,那麽城牆上的箭矢車弩一樣可以覆蓋攻擊麵,同時山丘帶來的斜坡使得滾木的威力得到急劇放大,讓李昪的東海軍損失慘重。


    全身披甲的李昪瘦削了許多,原本富態白皙的麵孔此時營變得有些近乎於病態的黃瘦,卻多了幾分焦灼和不耐,眼見得又一輪攻擊敗退下來,他忍不住將手中長劍重重的插在泥地中。


    “仲華,這樣下去不行!”


    身披重甲,頭戴鐵盔的許文稹轉過身來,強壓住內心的焦躁,淡然道:“君上,困獸猶鬥,這是楊溥的老巢,肯定不會那麽容易攻下來,我們需要一些耐心。”


    廬州圍城戰已經持續了十日了,戰事空前激烈,東海軍、鎮海軍從北門和東門兩邊發起了全麵進攻,但是戰局仍然僵持不下。


    鎮海軍和東海軍付出巨大,但是卻也一樣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北門被兩度攻陷,但還是都被楊溥的親衛軍給打了出來,現在戰事又轉移到了東門,因為東門城牆已經被東海軍的攻城車連續破壞了兩段了,縱然有這座小山的威脅,但是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突破點。


    許文稹能夠理解主君的心神不寧。


    從前日得到的消息,蟻賊大軍主力開始圍攻淮陰,而且攻勢凶猛,雖然淮陰的城防體係也完善,但是畢竟它隻是一座縣城,駐軍數量僅有萬人,在超過數倍的蟻賊軍瘋狂進攻麵前,也有些撐不住了,也幸虧有揚州水軍兩軍的策應增援,才勉強抵擋住了蟻賊的攻勢。


    楚州不容有失,一旦楚州淪陷,那整個揚州北麵就洞開了,這是不能接受的。


    淮陰一旦丟失,那麽山陽就危險了。


    不過讓許文稹更為擔心的是安宜,蟻賊沒有選擇安宜作為進攻點,卻選了淮陰,還是讓他有些不解。


    安宜的城防體係還不如淮陰,而且地理位置更重要,這有些說不過去,唯一的因素也許就是安宜緊鄰高郵,距離揚州也很近,難道蟻賊擔心高郵和揚州的牙軍來援?


    秦權應該沒有那麽蠢才對,他應該算得到揚州牙軍增援安宜的可能性不大,隻有山陽援軍來援才對,可他這猛攻淮陰意欲何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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