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程應該是第一個撲上青州城頭的。


    這應該是一個值得誇讚的時刻。


    雖然他根本沒來得及在垛口上站穩,甚至連足尖都剛挨到垛口的條石,就被來自三方的刀、矛給逼得從垛口上落了下來,但這畢竟是第一步,畢竟是踏上了城牆頭上了。


    之前他的左營已經十三名名兄弟沿著衝城車猛衝而上,這種階梯式的衝城車體型大,重量重,行進相對緩慢,但是卻尤其能抗擊投石機的打擊,再加上用術法予以了防火加持,在抗擊火箭的攻擊時也耐力很強,。


    這一輪攻勢中,五台攻城車就有三台順利抵達了城牆下,而有兩台則在進攻途中就被來自城牆上的火箭集中攻擊而導致起火,術法也隻能減輕,卻無法阻遏上百枚的火箭攻擊。


    有了第一個,那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尤其是在三台攻城車都順利抵達了城牆下時,立即就給青州東門城防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攻城車不比雲梯車和鉤車。


    雲梯車是由一具大型雲梯下邊帶著支架的輪子推動前行,其根本還是由那種懸空式木梯組成,士兵行進過程中,仍然會受到影響。


    而鉤車的效果又要比雲梯車更好一層,兩邊的掛鉤可以牢牢鎖住城牆,使得這個鉤車短時間不懼被推開或者移動,但仍然是懸空式的木梯,隻是在穩定性上要強許多。


    攻城車就是兩個概念了。


    這種與城牆幾乎齊高的大家夥體格巨大,高度與城牆一樣,甚至猶有過之,而且木梯全用封閉式的結構,可同時容納五人以上的士卒發起衝鋒登城。


    也就是說,當攻城車一旦抵近了城牆時,就相當於建立起了一條快速通往城頭的通道,士卒們隻需要沿著這個攻城車的梯形通道向前猛衝,就可以直接登城。


    而且攻城車還別出心裁的在梯道兩側設有遮攔,隻要攻城車一靠近城牆,便可將遮攔立起,遮擋來自兩翼的敵人箭矢攻擊,為攻城士卒提供一條安全的進攻通道。


    所以當北麵這輛攻城車率先抵近青州東城牆時,立即就引起了一陣狂瀾。


    五名左營最悍勇的士卒率先發起了衝鋒,他們身披重甲,厚實的鐵葉甲連同頂盔護麵,加上連帶著把腿膝以下都遮護住了,還有各持一麵大盾,讓這五名左營中有數的勇士具備了和任何敵人一戰的武力。


    咆哮著沿著梯道猛衝而上,想要一舉登城,但是這個舉動顯然不可能成功,因為在攻城車一靠牆時,平盧守軍也一樣做出了快速反應,十餘名手持長矛的士卒搶先從垛口上一躍而上,踏入攻城車中,沿著梯道向下俯衝,要把淮右軍這個勢頭給打下去。


    一場激戰就在攻城車的道口上展開。


    趙勇的橫刀狠狠的從對方腰際插入,血沫沿著對方甲胄猛地湧了出來,殷紅的血液一下子就在攻城車通道口上形成了第一灘血跡。


    鋼盾向前猛烈撞擊,將這名生命即將流失的敵軍士卒擠到一邊,再加上一腳,將其踢出通道口,避免阻礙己方的衝鋒。


    滿臉猙獰的趙勇心噗噗猛跳,也許自己將是登城的第一人?


    也許自己會立下第一功?


    但是很顯然他想多了。


    來自側翼的兩根長矛凶猛突刺立即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雖然他的鋼盾蕩開了對方一根長矛,而另一支長矛卻格外靈活,毫不猶豫的突破了他的橫刀封擋,刺入了他的肩頭,然後猛力一扭,沿著他肩頭向下突刺,直刺入他的胸腔中。


    冰冷的矛尖似乎帶給了刹那間失去了力氣的趙勇一份清醒,他的目光匯聚在對方身上。


    那是一張異常年輕的臉,臉上充滿了不屑和憤怒,趙勇也不知道這張臉的主人是平盧節度使王守忠的庶九子王國續,平盧牙軍第二軍左營副指揮使。


    王守忠嫡子三人,庶子卻有十四人,其中就十一人都在軍中任職,家學淵源加上庶子的特殊身份,都讓他們在軍中擔任一定職務。


    趙勇最後的餘光看到了對方足底蹬到了自己慢慢委頓下去的胸部,在仰躺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其實是很想倒在城頭上的,但是卻做不到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自己一死,便可得到三十畝熟地,還有自己兩個兒子都可以得到官府撫養,哪怕妻子改嫁,但自己的兒子卻易姓,趙家一樣有後。


    還有三十畝熟地足以夠自己老母、弟弟一家人生活了,對了,自己還有殺敵一名之功,功曹會給自己記上,嗯,也許會有一些獎勵?


    無盡的黑暗終於將趙勇吞噬,但他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他並不知道戰後因為他是青州一戰中第一名登城並殺敵的,哪怕未能登上城頭,但是卻是首開紀錄,直接正麵交鋒殺敵,所以他不但因為戰死被授田三十畝,而且還被特地授予勳田兩畝,永不交賦,與國同休。


    他也不知道他的這個特殊待遇讓無數人為之神往,在以後的戰鬥中,無數淮右軍將士為了爭奪第一接戰的機會而鬧得不可開交。


    孫程也並不知道自己是第一個踏足青州城頭的,因為他隻是在足見剛來得及踩到垛口條石上,來自三麵的夾擊,就讓他陷入了困境,不,甚至是絕境。


    左麵的長矛異常靈活,沿著自己胯下猛挑,淩厲的氣勁讓孫程一陣發寒,這是要讓自己斷子絕孫啊。


    正麵的是一柄橫刀,力劈華山,毫無花巧,卻是氣貫長虹,躲無可躲。


    右麵的也是一柄橫刀,攔腰橫擊,要一刀兩斷。


    孫程的鋼盾蕩開了右麵這一橫劈,側身避開了對手的正麵劈擊,然後用邯刀格擋開了對方那長矛犀利的挑擊,但是卻已經失去了銳勢。


    三名敵手都不是易與之輩,隻是這一擊未能得逞之後,便迅速聯手合擊,雙刀一矛,再度從上中下三段位猛攻而來。


    孫程的另外一隻腳甚至都來不及踩上城牆垛口的條石,就不得不跳下城頭,他已經沒有機會回到梯道中,因為他需要為後麵的兄弟們讓出通道,雖然他也不知道後續跟進的兄弟們能不能突破。


    足尖連續在城牆和衝城車的側翼借力,孫程有驚無險的落下了地,就這麽短短一炷香時間,孫程背後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潤透了,但是他並不打算善罷甘休,這才是第一戰,他的左營還在衝鋒,他們還有機會。


    就在孫程落地的一瞬間。


    柴永已經選擇好了突破點。


    衝城車體大勢猛,可以容納五名士兵衝鋒的通道不由得平盧守軍不重視,這也變相的給在攻城車側翼的雲梯車和鉤車攻勢減輕了壓力。


    左側這具雲梯車也被搭上了城牆,士卒們呐喊著向上攀爬,柴永打算以此為突破。


    足尖連續不斷的在城牆上蹬點,身體輕靈的爬升,最後在靠近垛口那一瞬間,一閃而上,落定。


    柴永並沒有刻意炫耀他的小天位實力,他要用這種出其不意的斬殺來打開一條通道,雖然未必能一舉成功,但是一旦破開了這個通道,平盧軍要想堵住這個通道,就必須要付出幾倍的代價。


    在柴永升騰而起落足城牆垛口的一瞬間,五名平盧軍士卒已經一聲不吭的猛撲了過來,他們已經發現了這個竟然可以不依靠雲梯和衝城車直接登城的家夥,絕對是最大的危險對象,必須要將其推下城牆,否則就會演變成一個巨大的潰口。


    應該說五人的反應還是相當快的,隻不過他們的武技實力與柴永的武道實力相差實在太大,這就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黑色的陌刀被站定的柴永輕輕一推,青色的青麟氣沿著黑鐵陌刀刀刃向外綻放出刀氣,幾乎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最先健步而來的兩名長矛手連同自家持握的長矛就被柴永攔腰斬成了四段。


    血糊糊的血漿和內髒隨著委頓的身體頓時鋪滿一地,讓人幾欲嘔吐。


    猛撲上來的三名刀盾手幾乎是同時緊握鋼盾,同時手中橫刀沿著上中下三位,同時揮刀猛劈。


    柴永微微一笑,腳步輕移,陌刀抖出一個刀花,蕩開一麵鋼盾,刀刃間不容發的從對方橫刀上端一點,一抹赤色從對方喉頸間慢慢滲出,鋼盾落地,橫刀卻慢慢垂下,而那具身體卻死死的依靠在垛口邊上想要穩住,隻是卻無能為力。


    柴永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陌刀繼續橫推,兩麵鋼盾撞擊在刀刃麵上,雄勁的刀氣穿越了鋼盾沿著持盾手臂直透心脈,兩名士卒頓時被震退三步,逆血沿著耳鼻眼湧出,搖晃幾下,便轟然倒地。


    這就是小天位之威!


    麵對像柴永這樣的強者,尋常士卒便是連接一招也不可能,狂暴的元力玄氣可以輕而易舉的擊穿任何物理格擋物,而不受任何影響。


    “嗖!嗖!嗖!”


    淒厲的鳴鏑聲響起,柴永臉色不變,身體旋轉翻滾,躲過了如同暗影般的三枚弩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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