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韜的話讓李存厚和馮道、和凝以及石敬瑭和劉知遠都陷入了沉默。


    這個問題始終是無法回避的難題,徐州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氣勢,足以引起任何人警惕。


    縱跨河水、淮水、江水,偌大的一個新興政權,二十多個州郡,接近甚至超過兩千萬人口,單從這一點來說,已經超過了大梁。


    或許許多地方都還是新近吞並之地,它的統治還沒有完全穩固,但是假以時日呢?


    於情於理,大晉的首要敵人都應該是徐州,要解決的威脅也應該徐州,應當將其扼殺在尚未完全成長起來的階段,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是理論上是如此,能做到麽?


    且不說徐州軍嚴陣以待,從他們對待石敬瑭的一部進入曹州境內的態度就能看出一斑來,他們不懼於來一場戰爭。


    僅僅是朱茂的天平軍就有十六個軍超過四萬人,而朱茂原來的泰寧軍也和晉軍是打過許多次交道了,雖然那時候還是並肩對陣大梁的盟友,但是相互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無論是騎軍還是步軍,泰寧軍的戰鬥力都是值得豎起大拇指的,現在成為敵人,他們當然不會因為昔日的情誼就留手。


    原來的平盧軍和淄青軍情況也相似,或許比起泰寧軍略有不足,但是相差也不會太大,再有了淮南充裕的軍資輜重支持下,可以想象得到這幾支軍隊的實力都不可避免的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如果大晉要選擇徐州作為一戰之敵,那麽可以想象得到,這一戰必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戰。


    而且江烽的根基不在淄青平盧兗鄆,甚至都不在徐泗,而在淮南,哪怕是大晉真的能打敗徐州軍,占領淄青平盧兗鄆,但要拿下徐州,就算是李存厚自信武力無雙,馮道自詡老謀深算無二,也不敢有這個把握,更不用說還有淮水以南的諸州,那才是江烽的根本。


    所以說一旦與徐州開啟戰爭,大晉就必須要傾盡所有力量與之一搏,如果隻是淮水以北,大晉這邊的勝算或許與徐州在五五開,但是加上淮南,勝算恐怕就要下降到三成都不到了。


    除開這個因素,李存厚更知道和徐州開啟戰爭絕不會得到像安重榮、康義誠、張敬達乃至石敬瑭和劉知遠他們的支持,因為他們的部下需要金銀來賞賜安撫,絕不願意去啃徐州這根硬骨頭而且還沒有多少油水。


    同樣馮道與和凝也清楚與徐州一戰不可為,長期戰爭對於本身在征伐大梁這一戰中就消耗巨大的大晉來說根本不可能,之所以選擇南陽,就是看中了河南府和汝州、許州,更有南陽盆地的富饒,就是要從這些地方來搜刮錢糧來維係二十萬大軍在中原的生存。


    隻有吞並了整個中原加上南陽,並加以消化,讓其實實在在成為大晉的根本之地,大晉才有力量來與徐州爭奪天下,這就是李存厚和馮道的構想。


    但郭崇韜的話也戳開了這樣一個擔憂,沒錯,大晉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擴充和夯實基本盤實力,那徐州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大晉壯大而無所作為麽?肯定不會,他們也一樣會不斷攻城略地,鞏固自己的統治,壯大實力,為與大晉爭雄做各種準備,所以大晉不得不考慮如何壯大自身的同時,限製對手的發展壯大。


    “徐州的確是一個大患,必須要認真對待。”馮道捋了捋長須,沉吟著道:“先前我們一直將大梁列為頭號大敵,忽略了徐州,未曾想到江烽這個家夥居然在短短幾年間就膨脹若斯,我們之前都小覷了他,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攻滅大梁,占有中原廣博大地,汴洛之地已經成為我們的腹地,如果再據有南陽這個豐饒之地,假以時日消化,我們可以憑借我們在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將其消滅,起碼我們可以在淮水以北做到這一點。”


    馮道還是相當謹慎,並沒有誇口大言,他很清楚晉軍的優勢就在於騎軍,而騎軍在淮水以北的平原的確可以無往不利,但是一旦跨越淮水,南方的丘陵山地和河湖沼澤就會讓晉軍陷入不利局麵,即便是河東漢軍也一樣難以適應那邊的地形氣候,要想渡過淮水南征,就必須要在沿淮一帶組建新的漢軍步軍,才有更大的勝算,而這需要時間。


    李存厚和郭崇韜都點頭認可,劉知遠和石敬瑭也都相顧點頭,知道這是老成持國之言,晉軍在南方的確沒有多少戰爭經驗,而且南方氣候和地理狀況對於習慣了苦寒氣候的北地人,絕對是一大挑戰,比任何一支軍隊都更具威脅。


    “可我們也不能放任徐州這樣肆無忌憚的擴張壯大,必須要有手段來遏製其發展。”郭崇韜歎了一口氣。


    “嗯,末將以為是否可以催促契丹人南下,從北麵威脅徐州?”劉知遠也問道。


    “契丹人?”石敬瑭和李存厚都皺起眉頭,這又是一個兩難選擇。


    契丹人南下肯定會對徐州有很大威脅,但是契丹人也是狼虎之輩,一旦南下,對大晉同樣是一個巨大威脅,到時候極有可能成為反噬大晉的一頭猛虎惡狼。


    “契丹人,耶律德光也是一個心懷叵測之輩,不是善茬兒啊。”馮道幽幽的道:“據說他現在正在逼迫劉守光將檀薊二州交給他,估計劉守光是抵抗不住壓力,遲早要交給契丹人,檀薊二州一丟,幽州還能守多久?契丹人很快就能踏足整個河朔,河朔被契丹人所得,我們就要遭受極大的壓力,不得不深思啊。”


    “若是讓契丹人和徐州交惡進而爆發戰爭呢?”郭崇韜反問道:“江烽也是野心勃勃的雄主,絕對不甘心被契丹人所逼迫,尤其是契丹人取得河朔的話,就對他控製下的平盧鎮、天平鎮構成了居高臨下之勢,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我們能促成他們戰爭,也許可以收漁翁之利。”


    “沒那麽簡單,耶律德光和江烽都沒有那麽容易上鉤。”和凝搖頭,“但契丹人南下河朔之勢不可避免,這從耶律德光逼迫劉守光交出檀薊二州就能看出來,三年之內,幽州必有一戰。”


    “三年時間太長了,徐州有三年時間,根基早固,再要對付它,就難了,不能給他們這麽長的休整時間。”郭崇韜斷然道:“如果讓徐州北上河朔呢?”


    “讓徐州北上河朔?”劉知遠吃了一驚,“這麽可能?江烽不會胃口那麽大吧,居然還要吞並河朔?再說了,有那份閑心,他為何不去南下江南?那邊可要豐饒肥沃得多。”


    “也未必,江烽一代雄才,他應該看得到契丹人的威脅,如果先控製住河朔要地,對日後抗禦契丹人南下就要有利得多,隻要條件允許,他肯定會有這方麵的想法。”郭崇韜不以為然。


    觀點上的不一致,也使得大家對徐州未來的動作產生了分歧,但無論如何徐州的確是大晉現在的一大勁敵,而契丹則可能是未來的大敵。


    “可否在南邊給徐州找一些麻煩?”石敬瑭皺著眉頭問道。


    “南邊?”和凝咂著嘴,“淮南的南邊形勢很複雜,鄂黃杜氏與江烽關係較好,吳國倒是與江烽關係惡劣,但是現在吳國被蟻賊所牽製,難以抽出手來,所以才會被江烽趁機奪了廬濠和滁四州,簽下城下之盟,除非能讓吳國騰出手來。說實話,真正對徐州有威脅,恐怕也就隻有蔡州,可現在我們南下南陽,勢必要引起蔡州警惕,蔡州和徐州抱團可能性更大,我們也無法釋去蔡州的擔心。”


    的確,徐州的局麵太好了,周邊幾乎沒有像樣的敵人,稱得上的敵人的蔡州,卻又對己方更為警惕,要唆使蔡州去進攻徐州太難了,看看他們在宋州打得那麽厲害,一聽到汴梁淪陷,立馬握手言和,還不是都在防著己方?


    殿內的氣氛一時間也有些凝滯,誰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身旁一個大敵還在不斷的增強力量,明知道對手是日後大患,現在卻又無可奈何。


    “歸根結底,還是得我們自己增強力量,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對徐州仍然有很大優勢,在淮水以北,徐州永遠隻能居於守勢,我們現在需要時間來穩固在中原的統治,同時還要通過拿下南陽來進一步充實我們的力量,現在我們隻能如此,如果一味看著別人發展就不顧自己實際情況而要強行去介入幹預,恐怕隻會讓別家收漁翁之利。”馮道以總結性的話語道:“郭公說得對,要牽製還得要契丹人,契丹人南下步伐太慢,我們一方麵要促成契丹人南下,另一方麵也要誘使徐州北上,促成他們在河朔交鋒,消耗他們雙方的力量,這才是正理。”


    “可要讓契丹人南下容易,但要讓徐州北上,就不容易了吧?”劉知遠忍不住道。


    “未必,江烽胃口奇大,也許我們可以給他一些保證,讓他放心大膽的北上。”馮道一副深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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