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春天來了,整個北李村都忙碌起來了。不論是僅有六畝地的何大爺家,還是有上百畝良田的地主家,都忙著犁地、播種、施肥。


    前兩年,為了家中唯一的寶貝孫子能夠讀書認字,何家佃了北李村的地主李能富家十畝地,誰知寶貝孫子命遇一劫,變得癡傻,這學堂雖然是去不了了,但何家依然佃了今年的田。畢竟治病支付醫藥錢和買童養媳幾乎花去了何家這兩年勉強積攢的銀兩。


    每日裏,一家人早早起床,何大爺和三個兒子輪流拉犁,何老娘撒種子,大兒媳李清跟在後麵蓋上土,五個人匆匆忙忙伺候完家裏的地,便趕著時間伺候從李能富那裏佃的十畝地。二兒媳李娟大著肚子,留在家裏照顧幾個小孩紙,中午給一大家子做飯。何家本是一日兩餐,可春種實在繁忙,大家餓著是沒有力氣快速幹活兒的,才額外加了一餐。


    照顧家裏牲畜,撿柴,挑水、洗衣服等雜活兒隻能落在了何安身上。雜活兒多而瑣碎,真要做起來,是能讓人一整天閑不下來的,更何況還要照顧整日裏隨心所欲、“四處晃蕩”的楊寧。但何安卻能做到,不僅能做完雜活兒,照顧好楊寧,閑下來還能幫李娟做午飯。


    見何安肩挑兩桶水跨進家門,大著肚子坐在屋簷下縫補的李娟撇了撇嘴,諷刺道:“真不愧是有蠻夷血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漢子呢!”


    坐在她旁邊做女紅的兩個女孩是她的倆女兒何柳和何杏,大女兒何柳聽見母親的話皺了下眉,不認同道:“娘,你這是說什麽呢!”


    大女兒的反駁讓李娟很是不樂意:“怎麽,作為長輩我還不能教訓家裏的小輩了?人家都沒吭聲你反倒開始指責你娘了,是不是跟著別人學了女紅,你就認別人不認自己親生娘親了?”


    眼見自己母親越說越離譜,何柳要反駁,卻被一旁的妹妹何杏攔住,隻得跺了跺腳,拿著針線回屋裏了。


    “真是個白眼的小崽子,還沒說兩句就敢頂嘴了,想反了天不成?”


    李娟娘家一直過得艱難,甚至還不如何家的境地,從小家裏的活兒都不夠幹的,更別提學什麽女紅了,她家裏也沒人會什麽女紅。反倒是大兒媳李清的娘家兄弟多,而李清作為幺女也是受盡了寵愛,雖然農活做的不多,卻是得了他娘那一手好女紅的真傳。嫁到何家後,李清的女紅也沒少給何家創收,今年要不是李娟有了身孕,本該是李清留在家裏做女紅、照顧小孩,李娟跟著下地的。


    李娟的兩個女兒的女紅也是李清手把手教的,李清就何寧一個孩子,沒有女兒,也不介意將自己的手藝傳授給小叔子家的兩個女兒,平日裏也是教的盡心,和這兩個孩子相處的也不錯。但在李娟看來,平日裏盡幹些髒活、累活不說,自己的娃娃反倒和別人親起來了,李娟的心裏自然是會不舒服的,日積月累的難免生了怨氣。


    前院桂花樹下,楊寧安靜的坐在小馬紮上,彎著腰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練習昨天認識的字,仿佛對周圍不和諧的氣氛毫無感覺。


    這兩天,他已經基本穩定了作息時刻表,每日大約早上七八點起床,從家裏慢跑至河邊,遛一圈後再返回家裏洗漱,吃早餐,接著,要留出一個時辰的時間複習前兩天認得字,然後聽“小尾巴”唱一個小時的戲。中午吃完飯還得睡一個時辰,下午的時間用來四處閑逛,熟悉、了解新環境,觀察這裏的民風和民俗。


    也不是楊寧非要偷懶,不願幹活,實在是何家一家對長孫是能多寵愛就多寵愛,別說是下地幹活,就是家裏的瑣事,也沒人會讓他去做,即便是對李清不滿的李娟也不會去招惹楊寧,那可是無異於觸碰何家的逆鱗。麵對如此溺愛,還是小孩子的原身恐怕早晚都會長歪的。


    完成了每日的習字任務,楊寧扔掉樹枝,伸了個懶腰,兩條手臂順勢交叉在腦後,靠在樹上,一雙杏眼半眯著找到了正準備洗衣服的“小尾巴”。


    作為一條稱職的小尾巴,何安即便是做著雜物,也時刻不忘關注著楊寧。一見他朝自己看過來,再聯想一下楊寧這兩日的行為和要求,便明白了:原來是到了聽戲時間啊!


    想罷,也不磨蹭,直接端了洗衣服的木盆和小馬紮,坐到楊寧的旁邊一邊洗衣服一邊輕唱著。


    何安記得在他第一次給楊寧唱戲的第二天,楊寧又帶他去了河邊那塊石頭旁,並示意他唱戲。


    當時的何安很是高興,覺得楊寧喜歡聽他的戲,一時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想著一定得把自己會的最好的一段演給他看。於是,少年捏起了蘭花指,擺好了起勢,眼神也哀怨起來,中性的音色唱的鶯啼婉轉,柔韌極好的身體也配合著嬌弱、嫵媚起來。


    少年唱得很陶醉,卻見麵前唯一的觀眾表情由最初的驚訝(?驚嚇),變得越來越糾結,最後甚至不忍直視的轉過了身!


    何安很受打擊,便停了下來。


    誰知剛一停下來,楊寧就轉過身對他皺眉頭,顯然一副不認同的表情。這一次,何安也乖了,規規矩矩的唱他的戲,隻是聲音中少了剛才的風采。


    楊寧的反應讓他想起了自己被戲班子放棄的原因:何安異族的血統使得他的五官比中原人更深刻,戲班子的班主認為這樣的外貌畫上女妝定會十分瑰麗、驚豔,便安排他學習女角的唱腔和步伐。可誰知,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胃口增大,身高也猛躥,麵貌更是朝著硬朗發展,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皮膚突然對上妝的顏料嚴重過敏。最嚴重的一次,不僅臉上長滿紅疹,還呼吸困難,發了兩天熱。如此一來,等於斷了何安在戲班子裏發展的路,班主雖然在他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但也不願意繼續這樣無回報的投入,才有了賣人的打算。


    何安可以理解楊寧的反應,也歇了以後在人前表演的心思,又見楊寧隻是讓他唱,並無其他要求,即便是他邊幹雜活兒邊唱,對方也不在意。


    因為楊寧的癡傻,也不亂鬧小情緒,沒有那麽多的是非,何安漸漸地在他麵前放開了許多,有時還悄悄的對他說些自己的心裏話,對楊寧的照顧也更加真情實意的貼心。


    某日,突然發現兩人之間關係似乎親密(?單方麵的)了些許的何老娘,對何安的看法也稍稍改善了丁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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