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婆子丫頭仆役們一湧而上,將安若希和段氏拉開。(.棉、花‘糖’小‘說’)安若希頭發也亂了,衣裳也扯破了,臉上被打得微紅,下巴有道指甲的劃痕,頸脖處還被撓出一道血痕。


    段氏看上去也並不好,頭發亂糟糟,臉上有兩道撓痕,微微滲著血,左眼一直在眨,似是被打到,鼻子還滲了些血跡。她還拉開,還在破口大罵。罵得全是薛敘然短命爛骨,罵安若希賤|人配殘子。


    安若希怒得滿臉通紅,被拉著還拚命伸腳踹段氏。“不許你咒他,你這毒婦!你才不得好死,你歹毒得連你女兒都不敢留在你身邊!她為什麽走!你沒有護著她,沒人護得了她!她為何走?!”


    安若希大喊大叫,段氏倏地靜了下來,不掙紮了。她瞪著安若希,死死瞪著。


    三房薛氏緊緊抱著被嚇哭的女兒,小心地看著這一切。五房廖氏抿緊嘴不說話,安榮昆偎在母親懷裏,有些興奮地看著二姐與四姨娘爭吵。


    安若希不管不顧,段氏方才罵了薛敘然那麽多,她才罵兩句怎麽夠。“大姐沒母親了,那便算了。四妹呢,她母親活著。可她母親為她說話了嗎?護著她了嗎?你這毒婦,你問問你自己,你為四妹說話了嗎?你向爹爹爭取莫讓她嫁給錢老爺了嗎?你做了嗎?四妹才十二歲。你怪別人!你憑什麽怪別人!四妹離家這麽大的事,居然連你都不告訴,為什麽不告訴你!你可是她母親!為什麽她信大姐卻沒有信你!你也配說別人!”


    “希兒!”譚氏一聲吼,將安若希鎮住。她一揮手:“把二小姐和四姨娘都送回房去。”


    這話真是越說越過了。不但罵了段氏,連全家都一同罵了。不但老爺,連同自己,連同兒子,連同安若希自己,還有各房,沒有人拚命力爭過不讓安若芳嫁。那時候,錢裴看上了安若芳便意味著安家的榮華富貴將得保住,意味著安家不會得罪權貴,且財源滾滾。為什麽反對?雖然她才十二,雖然錢裴是那樣一個人,但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樣的交換是值得的。他們惹不起錢裴。


    隻有安若晨。


    隻有安若晨不服,非但不服,她還反抗,用命在反抗。安若芳逃了,她也逃了。從此,安家整個全變了。


    譚氏看著女兒用力甩開丫頭的手,昂首闊步走出屋子回房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的女兒也變了。她想了想自己,她護著女兒了嗎?她當然護著了,她處處為女兒著想,沒做錯什麽。


    段氏一直瞪著安若希的背影,像見了鬼一般。她被婆子推搡著,押回了她的院子裏。


    稍晚時候,安之甫回來了。今晚喝得有些多,他心裏頭得意又高興,有些醉意。


    陳四一直在大門附近等著,見得安之甫回來,打了招呼。安之甫揮揮手,腳步有些浮地回房去。


    陳四轉身便與遊廊那頭的趙勇碰頭:“他回來了,喝得有些醉。沒見著安榮貴。”


    “宵禁了,他未回來,許是在花樓裏過夜去了。”


    安榮貴小小年紀便沉迷酒色,錢家的這些護衛看在眼裏,早報給了錢世新知道。


    “如今便是擔心安之甫醉得過頭,一會便睡了。”陳四道。


    趙勇覺得有理:“我去看著他,尋機會找他說說話,莫讓他歇下便是。(.無彈窗廣告)待時辰差不多,你便來找,按計劃行事。”


    “好。”


    兩人分頭行動。趙勇去找安之甫,卻見安平領著安之甫去了書房,趙勇在屋外不遠處等著。沒一會譚氏來了,帶著丫頭,丫頭手裏捧著碗湯,許是醒酒湯。趙勇想著,這般也好,看樣子安之甫是不會早早去睡了。


    書房裏,譚氏問了安榮貴的下落,聽說兒子心情好,宿在了花樓,頗有些不高興。但她也不多說,隻把今日段氏鬧的這一場告訴了安之甫。抱怨段氏留在家中便是禍害,想讓安之甫將段氏逐出家去,從此與安家再無關係。


    “反正她那女兒早已沒了。留得她在這又有何用?若她安分守己便罷,偏偏三番四次鬧出事來。今日說得那些話,可真是太難聽。希兒好好的婚事,她非得咒人不得好。那心腸,太過歹毒。當著我們全家人的麵,竟還敢對希兒動手。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譚氏恨恨道:“今日都如此了,日後呢。她會不會對希兒下毒手?她女兒沒好結果,她記恨在心,都瘋魔了,怕是一個想不開,便對希兒、蘭兒都下毒手。”


    安之甫聽得這事,酒也醒了大半,火冒三丈:“她當真如此?”


    安平在一旁忙道:“確是。”如今譚氏管內宅,他自然不會主動說是安若希先動的手。


    譚氏道:“老爺隨便找個人問問,她可是當著全家的麵下毒咒謾罵打人。她當真是瘋魔了,若是不趕出去,這家裏如何有寧日?”


    安之甫靜了靜,過了一會問道:“希兒沒事吧?”


    “臉都打腫了,被撓得不成樣子,脖子都撓出了血。”譚氏說起來還在怒,“她可是馬上就要嫁人的,這傳出去,不是成了笑話了?幸而還有時間養養,若是頂著一臉傷,怎麽出嫁?”


    為這事譚氏將安若希狠狠罵了一頓。安若希自己也有些後怕,若是真毀了容,那就嫁不成了。她也知道自己衝動了,錯了,可一想到段氏居然這般罵薛公子,她便又氣呼呼的。


    譚氏看著女兒那模樣,想起來她說過她歡喜薛公子,當時她聽得不以為然,現在卻是擔憂起來。動了心不怕,動了心之後沒頭沒腦,便是糟糕了。譚氏將女兒關屋三日,讓她好好反省。


    可如今對著安之甫,她是當然不會說女兒的不是。她要對付的是段氏。段氏不除,她在眾人麵前丟了顏麵,這日後如何管家?


    安之甫聽了譚氏的話道:“希兒與自己姨娘動了手,這事傳出去確是丟顏麵。這馬上便是婚期,我在這時將段氏逐出府去,又何嚐不是丟人?再者說,段氏如今這般狀況,將她逐了出去,她會做什麽咱們就管不上了。她是死是活沒關係,但她若是在婚期前於外頭胡說八道,編造些什麽話來,婚事出了差錯可怎麽辦?”


    譚氏一愣,這倒是的。她忘了這一層了。她咬咬牙,恨道:“那便將她囚著,待希兒出嫁了,再逐她出去。”


    安之甫點頭,“便如此辦吧。將她院門鎖上,派兩個婆子看好了。平日裏給她送些吃食,莫再管她便是。”


    譚氏滿意了,這便去囑咐人去。


    安之甫又喝了兩口醒酒茶,覺得心煩意亂,腦子暈沉,揮手將安平也遣下去了。


    要將段氏逐出府?安之甫有些猶豫。段氏貎美,當初,他對她很是心動。他的幾房妻妾裏,範氏是德昌縣衙師爺之女,譚氏是福安縣富商之女,薛氏是中蘭城一商賈送予他的,廖氏是他看中的一商戶的女兒,她們每個人,在身份上都給他帶來了某些利益,隻有段氏,是個村姑,他將她收到府裏半點好處沒有,但她生得極美,他喜歡她。她也很會討他歡心。雖然在五房妻妾裏,段氏是最不懂規矩最粗鄙的一個,但當年與她一起,他很是舒心。


    還有芳兒,是他女兒裏生得最美最乖巧的。他對她也有心疼。如今她死不見屍,他卻要將她母親趕出府去了。


    安之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喝了幾杯,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又或者他是害怕,或是趕段氏出去,會不會將她逼急了幹出什麽來。安之甫甩了甩頭,與自己道斷不能再這般膽小了,一個婦道人家,怕她做甚。趕便趕了,她如今瘋瘋顛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人的美麗婦人了。


    安之甫坐在書房裏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有婆子在屋外報事,安之甫的隨身小仆進來報說:“四姨娘聽得懲戒了,說已認真悔過,如今想與老爺說幾句話。”


    安之甫想了想,罷了罷了,便去見見她吧。日後再也不見了。


    安之甫出了去,那婆子有些意外,四姨娘求了她許久,又塞了些錢予她,她才願來與老爺說一聲,原是想老爺不答應,她便回去回個話便好。沒料到老爺竟是願意去見的。


    婆子在前頭領路,小仆跟著,安之甫便這般往段氏的院子去。


    趙勇在暗處見了,這會可不是叫住安之甫的好時機,於是便跟了上去。


    安之甫到了段氏那處,段氏已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化了個妝,精心打扮過。見得安之甫來,雙目含淚,輕喚一聲:“老爺。”便偎進了安之甫懷裏。


    安之甫許久未得段氏如此溫存,方才又念了她好一番,不由得心一軟。他將婆子和小仆都遣了出去,自己摟著段氏坐下了。


    段氏抽泣兩聲,靠在安之甫懷中,久久又喚一句:“老爺。”


    安之甫歎氣:“你為何要如此?”


    段氏道:“我就是想女兒了。一想到女兒不知屍骨何處,一想到女兒不知受了哪些苦,我便心如刀割。老爺,那是我們的女兒啊。”


    安之甫“嗯”了一聲,道:“事情都過去了,你想這些又有何用?你不好好過日子,又如何在府中立足。”


    “是我錯了。”段氏掩麵痛哭,“是我錯了。我到如今才明白,我錯得厲害。”


    安之甫道:“好了,好了。你若是真心悔過,安分呆著,莫去招惹旁人,這府裏自然能有你的吃喝。”


    段氏抬起淚眼:“老爺不趕我走嗎?”


    “你安分守己,自然無人趕你。”


    段氏聽罷,燦爛一笑。那笑容,竟有幾分當年初見時的模樣。安之甫心一軟,摸摸她的臉。“你好好喝藥,莫再犯病,莫在府裏惹事生非,便會沒事。”


    “好。”段氏抹去淚,給安之甫倒了一杯水,“我這沒有酒菜,便敬老爺一杯水,表表謝意。”


    安之甫喝了,段氏又笑起來。安之甫將段氏摟進懷裏,“你瞧,你乖乖的,不是挺好的嗎?”


    段氏點點頭:“確是的。我乖乖的,挺好的。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安之甫覺得這話裏哪裏不對,但又沒想出來。


    段氏又道:“我想啊想,終於想到為何芳兒逃家不與我說了。”


    “為何?”


    “她怕我。”


    “你平素對她極好,她怎會怕你。”


    “我對她,也不夠好。老爺要將她嫁給錢老爺時,我未能護著她。大姑娘和二姑娘說得對,我未能護著她。”


    “那是我給她訂的親。”安之甫聽得這話很不高興,護著她是何意,難不成要像安若晨一般忤逆他不成?他可是一家之主。


    段氏不接這話,卻又道:“芳兒怕我,是她瞧見了。”


    “瞧見了什麽?”安之甫皺起眉頭,難不成這段氏背著他偷了人?


    段氏笑容飄忽,似是在回憶。“當年,我從貨郎那處,買了毒|藥。”


    安之甫一愣。


    “我心裏想著,我是最美的,又是老爺最喜愛的,若是沒了夫人,也許老爺便會將我扶正了。我想用毒|藥對付夫人。”


    安之甫整個呆住,萬沒想到段氏居然有過這樣的念頭。


    “可我沒敢下手。我膽子太小了,我隻敢跟著二姐姐,拉著三姐姐,一起氣氣夫人。但是芳兒見過我拿著那包毒|藥看。她問我是什麽,是糖嗎?那時候她太小,很貪嘴,我怕她偷偷翻出來吃了,便告訴她是毒。後來夫人去了,芳兒大哭了一場,她問我夫人是不是被毒死了。我說不是,是病死的。”


    安之甫沒說話,心中又驚又疑,是嗎?確是病死的嗎?那時大夫確是說是病死的。


    段氏笑笑:“老爺莫怕,我未曾對夫人下毒,我真的膽小。”


    安之甫鬆一口氣。


    段氏又道:“後來我又想,二姐姐受|寵|,那是因為生了兒子。若是兒子沒有了,老爺的心便會全在我身上了吧?”


    安之甫猛地站了起來。這瘋婦,居然還想過對安榮貴下手。


    段氏又笑道:“老爺放心,我未曾對大少爺下手,我真的膽小。但我藏著的藥包,真的被貪嘴的芳兒翻到了,她嚇到了。她說怎麽這東西還在。我便告訴她,這表示娘不會害別人。她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至少我以為,她放下心來。”


    安之甫的心怦怦跳,這教人如何放心?


    “直到今日,我想啊想,也許我錯了。她怕我,她定是覺得我是個心腸歹毒的娘親。也許她以為夫人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她跟她大姐親近,她想對她大姐好,為我贖罪。她相信安若晨那賤|人,比相信我更多。也難怪,老爺要將她嫁給錢裴,我沒護著她,而安若晨卻哄騙她要救她,她自然就信了。如若當初我膽子大些,我拚命求老爺,拚死抵抗這事,老爺你說,芳兒會不會就沒事了?”


    安之甫皺緊眉頭:“你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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