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十裏坡其實是處風景優美的地方。此時正值夏初,綠樹蔥蔥,鮮花盛開,微風拂過,似有清香,正是觀景的好時節。若在以往,必是人頭攢動,歡聲笑語。可惜如今卻不一般。兩軍對陣,十裏坡正夾在中間。坡上南北兩頭插著東淩、大蕭兩國戰旗,戰旗之後一路延綿交錯擺置的長|槍拒馬、箭盾鐵索,巨石攔牆等等,謹防對方突襲衝刺。


    高高的崗哨台上,值守士兵眺望遠方敵營,值守戒備。


    龍大初到兵營,主將尹銘親自來接。為他介紹了營中各處狀況,報了口令交了令牌,引見了各將官等等。龍大細問軍情,查看了軍略地圖,問清戰需準備及東淩宣戰情形等等,與眾將商議應對之策,一日很快過去。


    第二日一早,崗哨處吹起號角,顯示有敵來犯。一衛兵匆匆來報:“尹將軍,東淩大將馬永念率兵陣前,要求與龍將軍一戰。”


    尹銘皺了皺眉,忙出帳去找龍大。


    到了龍大那兒,卻見他已穿好鎧甲,拿起大刀,正上馬。


    “將軍。”尹銘忙迎上前來。“龍將軍,萬萬不可。哪有陣前叫囂單挑決戰的,他可不夠格。若要戰,兵陣發來便是。如今形勢對他們東淩可是不妙,他約戰,怕是詭計。”


    “正是形勢不妙,他才出此下策。論大軍兵力,他們東淩不值一提。但他若是能將我砍倒於陣前,那便不一樣了。”


    “既如此,將軍更不該應戰。”


    龍大臉一沉:“尹將軍,你的意思是,我還打不過一個寂寂無名的東淩將官嗎?”


    尹銘自知失言,忙施禮道:“末將不敢。”


    龍大高坐馬上,俯視尹銘,道:“他兄長因我而死,他心裏有恨,自然想找我尋仇。你隻想著他斬我於陣前的後果,怎不想想我砍滅他威風的好處。東淩勢弱,竟敢自不量力,當教訓之。”他頓了一頓,又道:“再有,他們劫了梁大人,卻不押於陣前示威要挾我們退兵,這難道不古怪?”


    尹銘張了張嘴,欲辯解梁大人是重要人質,諒那東淩也不敢輕易亮出,但龍大根本未打算聽他說話,話一說完,便一夾馬腹策馬離開。他帶來的騎兵跟在他身後,踏踏踏地留下一串煙塵。


    尹銘趕緊讓兵士備馬,領著人也趕到十裏坡去。


    到了那兒一看,龍大的千騎兵在他身後排開陣形,東淩那方亦是如此。將雙方的主將圍在了中間。尹銘欲拍馬上前,龍大手下兵將卻將他攔下。“龍將軍吩咐,莫打擾。”


    尹銘見得無法阻止,便認真觀察起來。


    “你就是龍騰?”馬永念手舉大刀,厲聲喝問。


    “正是。”相比之下,龍大的語氣可是溫和許多。“你是馬永念?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的那個念?”


    馬永念二話不說,大喝一聲,一夾馬腹朝龍大衝了過來,舉刀便砍。


    龍大揚刀相迎,“鐺”的一聲,兵刃在空中擊起刺耳的聲響。駿馬如風踏蹄走位,為背上的主人龍大創造進攻方向。龍大借勢一掄,大刀砍向馬永念大|腿。馬永念亟亟拉動馬韁扭身躲過,再揮刀朝龍大砍了過去。


    龍大一擊不中,一拉韁繩,如風扭頭後撤,躲開了馬永念這一刀。


    兩人兩馬錯開,飛快的一瞬打完一回合。


    馬永念大吼一聲,也不說話,繼續調轉馬頭朝龍大的方向追擊,大刀高舉,陽光下閃著銀光。龍大也不多言,揮刀迎上,“鐺鐺”兩聲,二人又打到了一起。


    東淩騎兵拍打大刀長|槍,發出怒吼,為馬永念助陣。龍大這頭的騎兵也整齊大叫“必勝!必勝!必勝!”一邊大叫呼喝一邊策馬左右奔走,一時煙塵滾滾,響聲如雷,聲勢浩大。


    尹銘皺緊眉頭,揮手號令兵將們準備,以防場上一時失控,敵軍大批衝將過來。


    隔著煙塵和兵馬,尹銘隱約看得龍大與馬永念的廝殺頗是激烈,兩人多次擦身而過,又多次兵刃相接,馬頭相撞。但形勢沒多久便顯出分明,龍大與如風明顯都占上風。


    就在尹銘盤算著龍大多久能取勝,要不要趁此時就展開奇襲時,忽見得如風後腿揚蹄狠狠踢到馬永念的馬頭,龍大趁勢揮刀,馬永念的馬兒失控,他避無可避,彎腰側身下馬閃躲。龍大的刀卻是更快,轉眼殺到。可那刀卻是側著,刀身拍到了馬永念的後背,將他擊落馬下。


    尹銘急切拍馬上前,欲趁此機會將馬永念拿下。


    可沒想到龍大一擊得手即後退,隻朗聲道:“手下敗將,無需多言。再敢來犯,取你性命。”


    尹銘忙喝:“將軍!”


    可已經來不及。馬永念的騎兵呼啦啦地湧上前來,將馬永念護在了隊伍裏。尹銘張了張嘴,猶豫要不要趕緊調令兵馬衝上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但卻聽得龍大道:“尹將軍!”


    尹銘眼睜睜地看著馬永念那些兵馬迅速後撤,退到了鐵盾長|槍陣之後,強攻已然失去時機,隻得應道:“龍將軍!”


    龍大還未說話,馬永念在那頭大聲呼喝:“你等著!終有一日,取你首級,慰我兄長在天之靈。”


    龍大聞言看著馬永念的聲音方向,已看不到他的人影。沒一會,東淩兵馬越退越遠。高高的哨崗上顯然看到他們的蹤跡,吹了兩聲短號表示敵軍退散。


    龍大喝道:“回營!”調轉馬頭領兵回去了。


    尹銘看了看四周備戰狀態的兵將,真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按捺住脾氣,安排好各兵隊,然後趕回營地,直奔龍大營帳。


    還未等他開口,龍大卻是搶先道:“昨日人多,未曾與你細談暗探之事。你這兒誰負責刺探軍敵情報,如何安排人手的,如今他們都在何處,查些什麽,你且細細與我說來。”


    尹銘愣了愣,定了定神,反問道:“將軍剛才明明有大好機會,為何放過馬永念。不殺他也行,活擒於我們也有利。將軍放走敵軍,實不妥當!”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責備口吻。


    龍大卻道:“梁大人被劫這些時日,都能從通城到十裏坡慢悠悠轉上數十回合。通城那邊查不出什麽,你這頭為何也沒有消息?”


    尹銘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將軍這話是何意思!”


    “責備你失職之意。”龍大聲音不大,語氣卻是強硬。“巡察使遭敵國綁架,必會用在戰時要挾籌碼上,我在通城之時便數次去信問你,你半點進展沒有。查探需要時日,我也不好太過催促,但如今已然開戰,對方指名道姓挑釁,卻未將梁大人押於陣前。若是你,你可會有籌碼不用?”


    尹銘無語。正常的,自然該是將梁德浩綁上陣前,龍大贏一招便在梁德浩身上割一刀,如此一來,龍大自然束手縛腳,馬永念要為兄長報仇,便有大好機會。


    尹銘隻得道:“他們定有別的詭計。”


    龍大喝道:“那便告訴我是何詭計!”


    尹銘說不出。


    龍大再喝:“我於陣前對敵,你在一旁動些小心思,莫以為我不知道。我勸你就此做罷,否則有何後果,自己承擔。再者說,活擒馬永念會如何,滅殺他們這些兵隊又如何,不過就是讓東淩懷揣魚死網破之念拚死一戰,於我們有何好處?你當魯大人在石靈崖殺了三千將士成效頗佳便有樣學樣嗎?我告訴你,皇上未有旨意攻占東淩,你擅做主張,給皇上惹來各國討伐的麻煩你就是死罪,可沒什麽梁大人替你擋著!”


    尹銘辯道:“龍將軍說的什麽,我可不明白。有敵軍來犯,我們拚死護國,如此罷了。”


    “很好。那就好好拚死護國!”龍大道,“今日馬永念顏麵掃地,身受重傷,東淩軍該會安分一陣子,趁著這時候,趕緊將梁大人找到。活的也好,死了也罷,總該有個下落消息。”


    尹銘想了想,道:“我這就去催催。待有了消息,便來回報將軍。”


    龍大道:“那好,給你三日時間,若是再無進展,便讓你的人呆一邊去,我用我的人查。”


    尹銘忙道:“請龍將軍放心,我定不會辜負龍將軍所托。”


    龍大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尹銘出了龍大的帳子,臉沉了下來。


    帳子裏,龍大從懷裏掏出厚厚一封信,那是馬永念趁著近身時塞給他的。


    當初與馬永善下最後一盤棋,馬永善思慮良久,他最終還是沒有寫降書,但他寫了一封家書交給龍大。他說他們推測的那些事真的發生時,他必已經死了。他不能再做什麽,但他弟弟卻是可以。到時若龍大需要東淩的幫助,可以將需求連同這封信一起送到他弟弟馬永念的手上。他隻有一個要求――莫欺東淩小,莫讓東淩冤。


    龍大還記得馬永善哼的那首歌謠:東淩男兒有宏誌,騎上駿馬奔千裏。東淩男兒有鐵骨,保家護國熱血揚。馬永善告訴龍大,聯絡他弟弟時,需要說一句話,當做對應的暗語。


    “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


    這是他們馬家的祖訓,亦是他們兄弟二人名字的由來。


    梁德浩失蹤之時,龍大便知道事情確如所料,一切不可回頭。他速派人潛入東淩,聯絡馬永念。果然沒多久,收到了馬永善去世的消息。馬永念心裏會有多恨,他完全能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他也深有體會。對馬永念能在事情裏幫多大忙,龍大不敢高估。


    今日卻收到了這信。


    龍大拆開信,認真看完,明白了馬永念所言“以慰兄長在天之靈”是什麽意思,而後不禁歎息,馬家兄弟果真都是人物。


    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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