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布倫已經為巴斯老爺看守了大半個月的園子。


    果園地處於偏僻的荒野,離鎮子格外的遠,卻挨著佩洛瑞山腳下的森林。這地方人跡罕至,看守的對象自然也不是那些偷偷摸摸的鄉下人,而是從森林裏溜出來偷食果子的鳥獸們。


    但是對於維布倫來說,他既不在乎園子裏的果子,也不在乎貪嘴的鳥獸。


    之所以選擇看守這片偏遠的果園,是因為他知道這地方會有一個奇遇。


    貝萊這鳥不下蛋的鬼地方在曆史上籍籍無名,而唯一留名於青史的原因,是因為這裏是未來的冒險王——埃爾迪溫的故鄉,他的魔法啟蒙之地。


    那是《埃爾迪溫之劍》中開頭的一個小故事:小時候的埃爾迪溫是個不折不扣的呆萌蠢,有一天他在森林邊上遇見了一群饑餓的森林妖精,蠢萌蠢萌的孩子同情心大發,把自己所有的食物都送給了妖精們,自己因此餓了肚子。


    就像所有的童話故事一樣,好人得到了好報,妖精們為了報答埃爾迪溫的善良,指引他找到森林裏的老幽靈學習魔法。老幽靈的身世可不簡單,他生前是北方的斯卡曼王,因為樹精的入侵導致國破身死。國王死後化為了幽靈,被封印到了佩洛瑞山的一個洞穴裏。


    故事永遠是真善至上的,然而現實卻大多反其道而行。


    表麵上這是一個埃爾迪溫因為自己的善良得到上蒼恩賜的童話故事,其實並不盡然,這些妖精們是老幽靈指使的,目的是去尋找愚蠢但心地善良的人,傳授他們魔法來幫助自己解除洞穴前的封印。


    之所以要愚蠢的人是因為有一個石像怪守護在封印老幽靈的洞口,這個石像怪有兩個怪癖,其一是喜歡抓人來玩猜謎遊戲,其二是喜歡吃聰明人的腦子。


    本來毫不相幹的兩個怪癖在它這完美的結合了起來,每當有迷途的行人誤入洞口,石像怪都會先和對方猜謎語(它的謎語實在太簡單了),一旦行人猜對了,石像怪就會將這個能猜對它謎語的聰明人吃掉。


    老幽靈自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需要能通過石像怪的考驗,又容易受到他蠱惑幫助他解除封印的人,所以他指使森林妖精們去尋找愚蠢但善良的人前來見他。


    從老幽靈身死到遇見埃爾迪溫,這中間差不多有五十年了,老幽靈自然不會隻找到埃爾迪溫一個人。不過封印依舊沒有解除,老幽靈依舊待在這兒,那麽前麵的那些沒能完成任務的人下場自然不言而喻了。


    維布倫的目標正是像老幽靈學習魔法,斯卡曼王國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滅亡了,而埃爾迪溫還要十來年才能出生,他正好處於這段時間和地點,這是他目前能把握住的唯一一個機遇。


    他清楚這個森林裏居住著一群森林妖精,可森林那麽大,妖精們究竟住在哪裏維布倫也不可能知道。想來想去,維布倫還是決定守株待兔,等著妖精們自己找上門來。


    這主要是因為妖精的食譜是非常奇特的,比如暗妖精隻吃各種寶石,冰妖精隻吃珍稀的雪蘭花,光妖精則什麽都不用吃(這種妖精壽命隻有一天)。


    森林妖精可不像其他妖精那般挑剔,它們非常的雜食,樹葉草根、莊稼糧食皆是來者不拒。不過它們最喜歡的還是香甜的果實,森林裏的那些野果子口感酸澀,比起園子裏種植的水果差得遠了,維布倫肯定這些貪嘴的妖精們會來到這兒偷食水果。


    抱著這樣的打算,維布倫在果子快要成熟的時候主動來幫忙看守,但是時間過去了大半個月,園子裏的果實都快熟透了,依然見不到妖精們的半點影子。


    “維布倫,我得先走了!”盧恩朝著草垛上的維布倫打了聲招呼。


    “走好,不送!”


    維布倫頭也沒回,擺了擺手。


    盧恩是與維布倫一起看守果園的同鄉人,兩人還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盧恩的父母都是貝萊鄉間世世代代的農民,但是他卻夢想著能成為一名瑟蘭騎士。


    如果是小時候還能說是天真愛幻想,可現在盧恩依舊沒有放棄這個想法。甚至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在每天忙碌的生活中特意擠出時間給巴斯老爺做雜役,免費的那種。


    順便說一下,巴斯老爺是一名退伍的騎士,盧恩如此殷勤的巴結,就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欣賞和認可,要是能推薦自己去瑟蘭參加騎士訓練那就太好不過了。


    目前為止這一切都沒任何作用,老巴斯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傻小子來剝削。


    因為這一點,維布倫經常幸災樂禍的逗弄他說:盧恩你就乖乖的當好你的農民兒子吧,等你有了兒子也是個農民娃娃,也得挖楊樹穿木鞋,也得穿亞麻夾襟外套。你呢,還是趕緊幫你老子揮鋤頭吧。


    每當這時候盧恩都被逗得滿臉通紅,卻又支支吾吾的反駁不了什麽,隻能嚷嚷著:維布倫你這個沒出息的,一輩子隻能守著那塊大石磨,等你盧恩大人成了騎士老爺,非得騎著駿馬圍著你家那破院子繞它一二十圈,讓你和你老子都出來磕頭行大禮。到時我就用最好的泥巴砌房子,還要娶村子裏最漂亮的瑪莎當妻子,你就眼睜睜的看著羨慕著吧。


    倆人經常拌嘴,感情卻非常不錯,但是盧恩這傻小子看起來就蠢萌蠢萌的,維布倫巴不得他早點走,生怕他搶走了自己的大好機緣。


    維布倫就是這麽小氣。


    這時節正是果實豐收的時候,一串串紫瑪瑙般的葡萄壓彎了枝蔓,晶瑩而又豐滿,樹上的蘋果紅彤彤的,像極了美妙少女醉酒後的紅頰,地裏各種奇形異狀的瓜果也都熟透了,整個果園裏散發著醉人的果香。


    傍晚,循著這陣迷人的香味,一群強盜闖進了果園裏。


    “好家夥!”維布倫心裏暗喜,“我還以為今天又白等了呢!”


    來者正是那幫森林妖精。


    “觀眾們既然已經到場,接下來的時刻就屬於演員了!”維布倫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扮出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他從草垛上一躍而下,隨手拾起一根樹枝嚴陣以待起來。


    妖精們歡聲笑語,唱著聽不懂的歌謠飛到了維布倫的跟前,它們隻有巴掌點大小,聲音卻十分的洪亮。


    “快點滾蛋,你們這群貪婪的強盜!”維布倫樣子十分凶狠,可他長得俊秀,看起來沒一點兒威懾力。他惡狠狠的揮舞著棍子,“休想從這裏偷走任何東西!”


    “嘿,友善啊,朋友!”領頭的妖精飛了出來用人類的語言說。


    “您瞧,我們森林妖精既不是行蹤莫測的的暗妖精,也不是不敢見人的冰妖精,我們熱愛著大自然,熱愛著人類,我們誠實守信,與人為善,從不做那些違背良心道德的事情。”領頭妖精大肆吹噓,“對了,您的名字是?”


    “維布倫。”


    “噢,我們是帶著莫大的誠意來的,維布倫!今時不同往日了,隻要讓我們品嚐瓜果,我們會付出足夠多的金子!”那個妖精見維布倫一副不信的樣子又解釋說:


    “我們在森林的深處發現了一處寶藏,那裏有堆成山的金子,還有數不盡的珠寶。”


    “天啊,那裏哪有什麽金子啊!”


    “在這片森林的最深處明明居住著一位老魔法師。”


    “笨蛋,明明是被困著一個老幽靈。”


    “還是腦子出了問題的老幽靈。”


    領頭的妖精剛說完,其他妖精們就七嘴八舌的起著哄,絲毫不給麵子。不過它們用的都是妖精的語言,維布倫也聽不懂到底說的是什麽,


    “真有那麽多的金子嗎?”維布倫問。


    “誠實與善良的森林妖精是不會說謊的!”領頭的妖精臉不紅心不跳,其他的妖精卻集體的退了兩步,跟它拉開了距離。


    “還是不行!”維布倫想了想,做出一副“痛心”的樣子,“看守果園是我的職責,不能因為金子就讓你們糟蹋果子。”


    “天啊,有了金子多少果子買不到呢?。”


    “愚蠢,他的腦子和老幽靈一樣壞掉了!”


    “可是我們並沒有金子。”


    “笨蛋,這不是重點!”


    “不過他難得十分的守信。”


    “唔——愚蠢卻守信用,”妖精們集體看向領頭妖精,“就是他啦,第四十七個倒黴蛋!”


    找到合適的人選後,似乎鮮美的果子也不那麽有誘惑力了,領頭的妖精向維布倫言明了“一切”,表示老幽靈想要尋找一位合適的弟子傳授魔法。


    講完後它們就氣定神閑的等著維布倫肯定的答複了,就是這麽自信,這可是屬於貴族特權的魔法啊,整個奧德裏奇沒有哪個平民能拒絕這樣天大的好事。


    果然,維布倫隻是略一“思索”就答應了它們的邀請,於是領頭的妖精帶著路,維布倫跟在一群妖精後麵,爬上了兩座山丘,又爬下了兩座山坡,再趟過一條淺淺的小溪,沿著溪邊搖擺著的柳樹來到了森林的邊緣。


    進入森林後是一大片的鬆樹林,曬了一天太陽的鬆樹發出讓人懶洋洋的氣味。林間有一條被踩平的小路,這應該是鎮子裏的獵人和伐木人長年累月走出來的。


    但是隨著越來越深入,小路戛然而止,維布倫隻得在草叢和荊棘條裏摸索著前進,不一會兒身上掛滿了蒼耳的刺球,看著妖精們扇動著翅膀暢行無阻的樣子,維布倫是各種羨慕。


    走進森林中心時,鬆樹林逐漸被山毛櫸和橡樹替代,這時他才發覺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打量著四周,周圍的橡樹像一頂頂巨大的帽子遮住了頭頂上的月光,周圍黑麻麻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唯一能看見的就隻有妖精們閃亮的翅膀。


    “還沒有到嗎?”維布倫低聲問,夜晚的森林總是令人感到危險。


    “就快了,再往前麵去一點兒!”妖精們是這樣說,可維布倫又跟著走了很久,直到走出了橡樹林。


    維布倫放目遠望,前方是佩洛瑞群山巍峨的山峰,看到山上被破棉絮般的烏雲遮住半張臉的月亮,維布倫才意識到已經是深夜了,他現在是又餓又困,實在是走不動路了,好在這時候妖精們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就是這裏。”妖精們欣喜的嚷嚷著。


    維布倫定睛一看,麵前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下麵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維布倫剛靠前想看得更仔細點,就瞧見洞口上忽然冒出了一對血紅色的眼睛,活像兩盞大燈籠。


    這時候雲吹開烏雲,清亮的月光照到森林裏,維布倫這才看清蹲在石壁上的巨大石像怪,渾身黑溜溜的一點兒毛也沒有,一雙蝙蝠似的翅膀比兩個他還要寬大。


    洞口下麵堆積著一層層陰深深的白骨,有些已經腐爛不堪,有些還有肉絲粘在上麵,看起來還很新鮮。維布倫估摸著這些就是沒能通過石像怪考驗的下場,然而那些通過了考驗,卻沒能解開封印,以至於死在老幽靈手上的人絕不會比這少。


    石像怪扇動著翅膀一下子就將維布倫握在了巨大的爪子裏,那些妖精們見到這場景,頓時尖叫著一哄而散。


    “瞧啊,小老鼠們瑟瑟發抖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石像怪說,“不過一下子吃掉未免太無趣,也不知道等到下一個倒黴蛋還需多久,所以作為前戲就讓我們先猜猜謎語。”


    “聽著,大老鼠,如果你能回答對我的三個謎語,我就放你離開。”


    猜對了才無法離開啊,會被你吃掉的!


    再說我壓根也不想離開啊!


    維布倫心裏嘀咕著,表麵上卻點頭如搗蒜,裝出十分害怕的樣子。這石像鬼的謎語不僅簡單,還很幼稚,想要猜不出都難,但是必須猜錯才行。


    “那我要問了,聽著,小老鼠。”石像怪尖笑道:此物地裏長,渾身是金黃,身子圓滾滾,人們都喜歡。”


    “是金子!”維布倫大叫。


    “愚蠢,是馬鈴薯!”石像怪撲哧撲哧的扇著翅膀,顯得非常氣憤。“愚昧的人不應該苟活在世上,聽著小老鼠,下一個謎語你還回答錯的話,我就要考慮考慮是否立刻吃了你!”


    “身體長又長,開花黃又黃,臉蛋像太陽,籽兒香又香。”


    “這個我懂,是金子做的花。”維布倫呆萌的說道,心裏卻樂開了花。


    “太愚蠢了,是向日葵,向日葵!”石像怪陰陽怪氣的叫著,它按耐不住的跳起來,在天空中盤旋了好一會才落下,兩雙血紅的眼睛像是冒了火一樣,緊緊盯著維布倫。


    大哥,你的表情也太明顯了,是人都能猜出答對才會真出問題啊。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還是猜不出的話就成為我的晚餐吧。”


    “他非是神靈,非是惡魔,王國因之覆滅,城市化為焦土。”


    “這道謎語有點水準啦,”維布倫搖了搖手指,“人生來逐利,能夠讓王國覆滅,城市焦土的並非是惡魔或神靈,而是追逐利益的人類自己,所以謎底是——”


    石像怪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它瞪大了眼睛緊張的盯著維布倫。


    “沒錯,是金子!”


    “錯了錯了,簡直愚不可及!”石像怪發出痛苦的尖叫聲,它伸出爪子將維布倫緊緊抓住,嚇得維布倫以為自己得意忘形,表現的太過讓對方惱羞成怒了,卻不料身子被猛地拋進了洞中。


    耳邊是呼呼的風嘯聲,片刻的黑暗後,維布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兩眼直冒金星。待適應過來後,眼前突然出現一道慘白的身影。


    “歡迎,幸運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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