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溫賀是被他奶奶叫醒的,他揉揉迷糊的臉,坐起來穿衣服。


    “溫溫,這是你爸媽留下的錢,叫你哥起床去吃早點。”陶奶奶從枕頭邊拿出幾張一塊錢,給穿好衣服的陶溫賀。


    陶溫賀接過錢,“嗯,奶奶你睡覺吧。”


    他背著書包走出屋門,陶奶奶拉滅燈,裹好被子又睡了過去。


    現在是2007年的冬天,這時候還沒有進行小學改革,小學生每天要七點鍾到學校,所以陶溫賀要在六點左右起床,然後和他哥陶子賀一起去學校旁邊的早點鋪吃早餐。


    他家也算住在鎮子裏,離學校也不遠,走個十分鍾左右就能到。


    但陶子賀已經讀初二了,他在陶溫賀學校門口吃完早飯還要再去初中。


    這個時候天還沒有亮,陶溫賀跟在他哥身後,迷迷瞪瞪的走,差點踩在結了冰的水坑裏。


    “看著點路!”陶子賀拽住他的胳膊,一邊拉著他一邊走。


    “嗯。”陶溫賀發出一聲悶哼,把臉埋在圍脖裏麵,擋住吹來的寒風。


    天漸漸變亮,陶溫賀坐在早點鋪喝著參湯吃著豆沙餡的包子,看著麵前大口吃飯的陶子賀,還是沒有什麽真實感。


    “吃啊,要不一會兒就遲到了。”陶子賀吞下一個包子,催促著發呆的他。


    “嗯。”陶溫賀把包子往嘴裏送。


    現在的包子五毛錢四個,參湯裏的雞蛋是帶的自己家裏的,隻要五毛,那個時候,一塊錢就能吃得飽飽的。


    “把湯喝了,別剩下,我先去學校了。”陶子賀點點陶溫賀的腦袋,背起書包向縣裏的初中走去。


    陶溫賀喝著剩了大半碗的湯,想起了十年後的陶子賀。


    陶子賀比他大四歲,那年他爸他媽想著再生一個女孩兒,湊成一個“好”字,但是偷偷生下來後才知道是一個男孩兒。他哥在初中的時候交了幾個狐朋狗友,中考後就沒有上學,而是跟著自己家的運貨車來回跑車,直到他十七歲,被他爸他媽弄去當兵。


    陶子賀在外麵當兵兩年,他們一次都沒有看過他,隻靠著書信和手機聯係。2012年冬天,他哥當兵兩年從部隊退伍,當他哥剛從部隊回來第十天,他媽就被他家的車撞了,當場死亡……


    陶溫賀把湯喝光,打了一個飽嗝,背著書包進了學校。


    早讀課上,陶溫賀撐著昏昏欲睡的腦袋,聽著旁邊嗡嗡響的讀書聲,幾乎睜不開眼睛。


    好不容易在學校度過了一個上午,回到家裏,陶溫賀跟在他奶奶身邊看她做飯。


    陶奶奶年過五十,頭發黝黑,身體硬朗,做飯很好吃。雖然冬天他們隻能吃大白菜和粉條,陶溫賀依舊吃得很高興。


    在吃飯途中,屋後傳來一個聲音,他哥陶子賀放下碗,擦擦嘴,“我吃完了。”不顧陶奶奶的追喊,陶子賀跑出了家門。


    陶溫賀依舊在吃飯,他知道,那是他哥的朋友們叫他出去上網。


    那個時候網吧漸漸興起,陶子賀和幾個同齡人一起迷上了一個遊戲,每天都要出去玩一會兒。


    午飯後,陶溫賀拿著碗到狗籠子旁邊喂狗。


    他先把大門和屋門關上,然後把狗籠子的門打開,裏麵的土狗蹦跳著竄了出來,在院子裏跑了一圈後,向他身上撲,和他親熱。


    此時的陶溫賀已經把剩飯倒進狗盆裏,聞到食物香味的土狗自己鑽進籠子裏,大口吃著自己的食物,他趁機關好了籠子的門。


    回到屋裏,陶溫賀靠著暖氣片閉著眼睛迷瞪了一會兒。


    他家裏是整個村裏最先按上大爐子的,幾間屋子裏都按上了暖氣,每年冬天都燒煤炭,比一般家庭過得好很多。


    陶奶奶有些奇怪小孫子最近變得安靜了,以前每次回到家裏就跑到外麵和朋友玩,吃飯的時候還要到處找。而現在,回到家就窩家裏寫作業,作業寫完看會兒電視就睡覺,別提有多乖了。


    陶溫賀的爸媽在他們鎮的外環那邊租房子住,兩個人守著一個加油站,還有一輛十三米長的大貨車。


    每到周末,陶溫賀總是背著書包跟著陶子賀去那裏找他們,他爸會打開那裏的電腦給他們放七龍珠,他媽會拿兩個牙刷讓他們刷牙,然後買上幾個大包子,燒一鍋香噴噴的鹹湯,別提多自在了。


    吃完喝完玩完,陶媽媽把桌子收拾好,拿起毛線球和針,一邊為他哥倆織毛衣一邊看他們做作業。


    平常陶溫賀寫作業最慢了,一會兒瞧瞧這兒,一會兒看看那兒,心不在焉。而這次,陶媽媽最先檢查了小兒子的作業,看到小兒子工工整整寫滿的作業本,她高興地抱著陶溫賀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誇獎道:“溫溫真棒!”


    陶溫賀的臉上紅了紅,然後把頭窩進陶媽媽的懷裏,呼吸間全部都是她身上的香氣,讓他有些想落淚。


    陶子賀有些吃醋,“要不是我的作業比你多,我早就寫完了。”


    陶媽媽笑眯了眼睛,“阿子也快些寫,中午吃什麽,媽媽給你們做。”


    陶爸爸早已出門辦事去了,據陶溫賀以前的記憶,陶爸爸應該是找人來買他家的那個大油罐。


    陶溫賀清楚的記得,在零七年的冬天,陶爸爸和陶媽媽賣掉了加油機和大油罐,退掉了房子,搬回了家裏,守著那輛大貨車過日子。


    而在零八年,經曆了金融危機後,國內石油緊張,油價也在上漲。陶爸爸和陶媽媽那時候買了不少油桶油罐,把大貨車加滿油後,再用管子把油箱裏的油倒出來,放進油桶油罐裏,再拉回家屯著,就這麽過了小半年。


    那個時候,他家的院子裏就屯滿了柴油,一進家門就是一股濃厚的油味,現在回想起來,陶溫賀覺得很幸運,在家裏放了這麽些油,卻沒著過火。


    現在,陶溫賀半個馬紮坐在爐子旁邊,拖著小腮幫在思考,到底怎麽樣才能不讓陶爸爸賣掉油罐呢?想著想著,他突然記起了一件事兒……


    陶媽媽喜歡算命,聽到哪地兒有個很神的算命的,她就騎著電動車去。聽算命的老頭兒或老太太說一堆話,聽到說得準的時候,她漂亮的臉上還帶著驚訝的表情,最後留下十塊二十的,心滿意足的走了。


    陶溫賀其實挺看不上他媽算命這件事兒,但讓陶溫賀最痛恨、最傷心的一件事兒是,他哥當兵回來第十天、他媽去世的日子,就是算命的給算出來的--他家那天有災禍發生。


    “溫溫,你哥要吃鯰魚鍋餅,你要不要吃?”陶媽媽租的房子隔壁就是一家飯店,平時他家雇的司機幹完活回來也是在那裏吃飯。


    陶溫賀看向陶子賀,陶子賀正咧著嘴朝他笑,那一排大牙齒閃亮閃亮的,陶溫賀知道他哥饞,然後點頭,“吃。”


    陶媽媽笑了笑,出門去隔壁訂飯了。


    陶溫賀想不出來注意,閑的無聊,他搬著馬紮坐到陶子賀身邊,看陶子賀對著一道題抓耳撓腮的樣子不禁笑出聲,陶子賀惱羞成怒,“笑什麽笑,有本事你替我做!”


    陶溫賀捂著嘴搖頭,他哥哥什麽脾氣他能不清楚嗎,要是他敢做,他哥能打死他。


    陶子賀這才神氣的點頭,一臉不屑道:“你們這些小孩兒,懂什麽啊。”


    陶溫賀不吱聲,餘光瞅著陶子賀書本上的題目。


    過了一會兒,陶媽媽回來了,陶子賀總算找到救星,陶媽媽一進門他就嚷嚷起來,“媽媽,這道題該怎麽做?”


    陶媽媽關好門,走到他身旁,彎下腰讀題,陶溫賀都能聞到她長發上的味道,清香、迷人,讓他忍不住沉醉。


    其實陶溫賀是在陶媽媽的寵愛下長大的,他有些輕微的戀母,所以在陶媽媽去世後,他始終得不到安全感,人生也失去了方向,他不想說,隻能一個人慢慢忍受、緩解。


    陶溫賀低下頭深呼吸幾下,緩解喉嚨裏的哽塞感。


    吃過午飯後,陶媽媽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約陶媽媽一起去算命。


    那時候陶媽媽隻有一個簡單的小靈通,聲音也不是很大,但是靠在她身邊的陶溫賀還是聽清楚了。


    陶媽媽想了想,又看了看陶溫賀,問道:“溫溫,你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去?”


    陶溫賀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連忙點頭,“去。”


    陶媽媽向電話那頭說了聲“好”,然後換了身衣服,叮囑還在寫作業的陶子賀別亂跑後,才帶著打扮得像企鵝的陶溫賀出了門。


    給陶媽媽打電話的人叫邱萍,是陶爸爸朋友的妻子,她也喜歡算命。


    陶媽媽找到她,讓陶溫賀在車座上坐好後,才迎著寒風走了。


    他們是到了一個叫賈村的地方,邱萍是聽別人說村裏有個老人算得特別準,才帶陶媽媽一起來算。


    賈村裏的那個老人姓於,臉上長得都是大塊兒大塊兒的肉瘤,她算命的時候都是給人一捆香火,在案桌上點燃插在香爐裏,過一會兒才拿出來。她一邊吹,一邊向別人解釋,從香火燃燒的樣子上來算命。


    陶溫賀一開始見到老人有些驚訝,因為在上一世他也跟著陶媽媽見過這個老人,但時間比現在的晚。


    進了老人的屋子後,邱萍突然有些內急,她拉著陶媽媽跟她一起去找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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