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二人才散去了笑容,重新溝通了起來。但在周圍數千圍觀妖蛇的眼中,執令人自言自語還不時傻笑,神識似有些瘋癲。


    “你要是能說話就好了,”蘇溶嘀咕一句,蒼白的臉龐有些失望。


    再揚起頭,他還在看著自己,依舊那副平靜,帶著些許笑意。蘇溶不止怎麽,心中竟生出一抹憂傷。他是幽靈,即便有了意識,卻終究難逃一死。


    “大長老。”


    突然,蘇溶轉頭叫了鬼眼一聲,他當即朝蘇溶身邊走去,附耳輕道:“怎麽了?”


    蘇溶淡淡一笑,氣色更加虛弱,語氣也蒼白了許多:“往常的絞殺戰中,可曾出現過幽靈活下來的事情?”


    “嗯?”鬼眼皺眉,不明他是何意。但他修為高深見識不凡,略一沉吟便立刻明白,輕聲問道:“你可是想問,有沒有收服這幽靈的方法。”


    蘇溶點頭。


    鬼眼搖頭。


    一個搖頭,擊碎了蘇溶心底最後一點期望。苦澀著,他想要告訴那中年幽靈,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做不到。似乎告訴他這個事實,就好像自己親手殺掉親近之人一般作孽。


    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負重感。


    他受的傷太重了,長時間的超負荷運轉,即便是十葉道基和紫嬰都寫疲憊,煉化真氣的速度越來越慢。貫穿整個胸脯的傷口四周滿是幹涸的血漬,讓見者不忍觀看。幸好還有大長老鬼眼的道源妖力輔助壓製,傷勢才沒有繼續擴大。


    但卻亟需治療。拖得時間越久,越難恢複。折騰了大半夜,明日聖塔就會開啟,他現在的狀態肯定是不行的。如他這麽重的傷,已經超出了相思果的可控範圍。


    這些蘇溶都懂,但是療傷和解救那熟悉幽靈,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果。


    沒有解救之法?那就親眼目送他離去,死也要堅持到那個時候。


    但讓蘇溶力不從心的事情終究還是出現了,失去了強大真氣後援的金絲慧眼,也漸漸變的模糊了許多。蘇溶估計最多再有十息,金絲就會萎靡撤去。真到那個時候,自己就連送他一程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不!”他聲嘶力竭的咆哮起來,聲帶霎那間便受損嘶啞了許多。


    他暫時被壓製的傷勢,也隨著這一次用力而肌肉拉扯,再次加大了些許。停止不久的鮮血再次滲了出來,很快便流滿了前胸後背。


    這一幕立刻讓眾妖蛇本就揪著的心更沉重了幾分。到了此時,就算是吞噬期妖蛇都看了出來:那一定是執令人的親近之人。


    攙扶著蘇溶的鬼眼則更為著急,嘴巴一張吐出了自己的舌頭。他竟然吐出了自己的本相蛇芯子,發出嘶嘶的脆鳴聲。


    周圍五個化形強者見狀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作勢上前就要勸說,卻被鬼眼怒目斥退。下一刻,他伸出右手食指輕輕一點蛇芯子,一滴暗紅色粘稠的鮮血慢慢飄了出來。


    這是他的精血,是他一生修煉的精華。看似是芯子擠出來的,但其實這是蛇族內丹的精華。


    妖族不同於人族,受天地恩賜的它們並沒有人族那麽多的精血,大部分妖族隻有三滴,代表著“天·地·人”三大魂魄,蛇族便是其中之一。更讓眾多妖族不解的是,蛇族的精血全部在內丹之中。


    妖族,內丹便是一生精華,元神感悟修為竟在內丹之中。蛇族的三魂都在內丹中,這就有些太過詭異神奇了。


    鬼度鬼謀等人細眼一看,那滴精血並不全部,但也足有一滴精血的一半,其中精華自是不用多說。


    “吞了它。”鬼眼兩指輕輕捏著精血伸到了蘇溶的麵前,不待他拒絕便強行塞了進去。


    精血入口,立刻便朝蘇溶丹田而去,徑直鑽入了紫嬰的體內,最後融入十葉道基之中。並沒有預想中出現的神奇現象,蘇溶隻是覺得自己稍微有勁了一些,胸口部位的傷勢也再次停止了擴散。


    朝鬼眼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他並沒有說話。那精血的珍貴他是知道的,大恩不言謝,銘記於心即可。


    四息過去,金絲更加萎靡,蘇溶沉吟再三終於抬頭朝中年幽靈看去,眼中盡是無奈悲傷。朦朧中,他仿佛看到那中年幽靈朝自己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轉眼又是兩息,長歎一聲,離別很快便要到來,蘇溶的心底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但就在這一刻,轉機終於出現,反複回憶往事的大長老終於雙目一亮,道道精芒閃現。


    “有一方法或許可行。”鬼眼一聲輕道,帶給蘇溶的卻是無限欣喜和激動。


    他轉頭朝鬼眼看去,時間所剩不多,急切之意更濃。鬼眼也是精明之人,簡單明了的說道:“讓他進入你的體內。”


    話語一出,圍上來的五大強者頓時擺手拒絕,幽靈附體固然是一種方法,但是很有可能出現奪舍。一旦奪舍真的出現,以執令人目前的身體狀態,那勢必是勝算不大。


    道理蘇溶同樣明白,卻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隨即朝中年幽靈看了過去,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動作。


    那意思非常明確:你來吧,附我的身。


    化形強者也好,妖嬰期大蛇飛魚等人也罷,此刻全都是修為運轉,時刻準備著應對不測的發生。這些天來,執令人為眼鏡王蛇一族付出的太多了。先是被金雕族挑唆,但他正義方剛,直麵眾人懷疑;再是連環計將計就計,讓金雕族以為這裏真的分裂。至於他本人更是不遠萬裏來回奔波,拒絕大長老提議親自潛伏到島上,伺機奪來幽靈冥球。


    這一切辛勞付出,縱然眼鏡王蛇一族無法奪得第一的位置,那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妖蛇懷疑他的功績。


    倘若那幽靈敢進行奪舍,這些渡劫期強者定然會使出渾身解數將那幽靈抹殺。


    轉眼又是兩息過去,中年男子並未接受蘇溶的提議,依舊平淡的微笑著搖頭。當然,這一切隻有蘇溶一個人能看,但即便是他,此時也更加模糊了。


    視線中,隻剩下一個人形輪廓,一片虛晃。


    從剛才到現在,僅僅過去八息時間,但每一息仿佛都有一年那麽漫長,死死牽製著在場所有妖族的注意力。


    呼哈~~~


    又是一息。時間隻剩下了最後一息,金絲光澤也暗淡了許多,眼看就要朝丹田折返。


    “來啊,你若不來,我自爆而亡!”蘇溶急了,用沙啞的聲音再次發出一句怒吼。與此同時,他更是強行運轉修為,一身本就不多的真氣再次踉蹌著流轉了起來。


    看樣子竟真的打算自爆。


    “金銘!”


    “金大哥。”


    “執令人!”


    所有蛇族妖修同時爆出雷鳴般的請求聲,那語氣滿是悲傷和不舍,祈求著蘇溶能夠三思後行。


    眼瞅著,那最後一息便要過去,金絲終於暗淡了下來,一晃就要撤出雙眼。蘇溶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想刺激他一次,卻終究失敗了。


    失敗了麽?


    金絲撤出的那一瞬,蘇溶悲傷之餘忽然瞥見那一個人形輪廓朝自己跑了過來,利落果斷的和自己來了一次擁抱隨即消失不見。


    他知曉,自己成功了。


    因為他的元神感知中,自己的肉身內多出了一個意識體。毫無疑問,那就是他。隨即更是有一句斷斷續續、有些生疏呆滯的話語傳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謝,謝謝你。大,大,大恩不忘。”


    蘇溶終於嘴角揚起了寬慰的笑容,隨即閉眼昏死了過去。


    “三弟,隨我前去給他治療。二弟你帶人清理幽靈。”鬼眼快速一個交代,隨即抱著蘇溶瞬移離去。


    三長老鬼謀緊隨其後,朝主帳而去。二長老鬼度長鬆口氣,立刻指揮族人開始清理幽靈。另一邊,小丫頭飛雲和小夥飛蕩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喜極而泣。


    主帳內,鬼眼鬼謀麵色凝重,蘇溶受傷太重,那大洞內縱有鬼眼道源妖力控製,但是仍不能完全驅散莫之明的水屬性道源。那絲絲水青色的道源,如小小魚兒一般,一點點蠶食著蘇溶的肌肉筋脈。


    折騰了這麽久,他的整個右邊胸腔,除了骨架和表皮之外,裏麵血肉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二人方才觀察之下,都被那傷勢的慘烈震驚,更為蘇溶那苦苦堅持的韌性所折服。


    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為族群找到這樣天無絕倫的執令人,二老覺得這是天地的恩賜。


    快速商議一番之後,鬼謀同樣擠出自己的半滴精血滴到了蘇溶的右胸傷口之上。這半滴精血,便是鬼謀幾千年辛苦修煉的二成功力。


    精血所向,披荊斬棘。鮮紅色的光芒漸漸覆蓋蘇溶全身,水屬性道源終被驅散幹淨,剩下的便是肉身的重新修補了。


    但蘇溶受傷的,還有元神。連續數道強大渡劫期神識的強大碾壓之下,看似正常的他的元神,其實已經出現許多裂縫。他們打壓的,不隻是他的道心,更有他的三魂。


    道心受損,無非是修煉出現錯誤瑕疵罷了;三魂的鎮壓虛化,那可是斷了他輪回的後路。


    正如展風當時所說的那樣:我不會叫你輕易死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凡人修士也好,猛獸妖修也罷,七魄受損無礙,但三魂一旦出現問題,哪怕是不幸身亡,亦是不能圓滿踏入輪回大道,從此變成一個漫無目的的幽靈。


    肉身傷勢恢複不需太久,真正讓二老凝重的便是三魂的修複。


    傳音叫來了二長老鬼度,三兄弟一通商議之後,最終決定由大長老鬼度攜帶蘇溶先行返回蛇山,和族長飛鶴帶他進入靈脈借助列祖列宗的亡魂,展開移魂大法。


    至於鬼度鬼謀二人,則是盡可能的拖慢最後絞殺的步伐,同時著手準備秘寶,在最後一刻傳送眾族人返回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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