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哲徹底傻了!


    第二天早上,老太公便讓人送來了兩頁紙說讓他看看。


    楊哲看後整個人都不淡定了,更要命的是他未來的親家也不小心看到了,和老師看後黑著臉、冷冷的扔了一句“還是讓文理把戶口遷出去吧,你們村民風不好,我擔心我閨女以後受委屈!”,然後便氣衝衝的帶著親家母、未來媳婦離開了大埔村,隨便命令苦逼的楊文理陪他們去市裏走走。


    楊哲很想反駁,問題是他手裏的那兩張從小學生作業本上撕下的紙卻沉如鐵石,壓的他張口無言。


    “新加入大埔村的媳婦以及倒插門女婿,在婚後生下子女前不得遷入戶口亦無分紅權,女孩嫁出大埔村後繼續享受三個月的分紅權作為嫁妝,三個月後無論戶口是否遷出一概取消分紅權。”


    “若是夫妻離異,媳婦、倒插門女婿無論戶口是否遷出一概剝奪分紅權。若寡婦另嫁大埔村外之人則取消分紅權……”戴林念了開頭最重要的一條後,搖了搖頭,“老人家們這是在防賊呢!”


    這個被族老們定義為《大埔村村民公約》的公約也對孝敬父母、睦鄰友好、戒賭戒賭、移風易俗等做了很多規定,但這個公約最核心的幾條,從頭到尾透著一層意思:我大埔村的戶籍是個寶貝,我們要保護大埔村村民利益不被外人分薄。


    楊哲心驚膽戰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直不動聲色的周昊,他也是剛剛想明白昨天為何周先生匆匆離開太公家後才硬著頭皮找到這裏,希望周先生能夠出麵勸勸族老們。隻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對這件事毫不關心似的。可他若不出麵……楊哲想想自己要單獨麵對族老們的壓力便口中發苦。


    周昊沒有說話更沒有注意到楊哲的表情,他的心思已經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思緒中。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族老們這樣做的出發點就是為了護食而不惜用最極端的辦法斬斷任何漏洞,可這樣做違法。


    《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確定辦法》的規定:當事人能否享受當地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待遇(政策)與當事人的婚姻狀況無關。隻要當事人的戶口還在當地登記,並且屬於當地的體製內戶口(如:農業戶口),並且未曾棄荒土地、未曾自願放棄其成員權利義務的,就可以享受到當地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待遇。


    大埔村村委會的集體收益來自兄弟公司租賃山林的租金、旅遊公司分紅以及仙人湖鮮疏公司的銷售分紅,分紅到賬後村委會就需要按照戶籍給每一位大埔村村民發放分紅。可族老們硬生生的將戶籍在大埔村但婚後未生育的婦女、外嫁女、離異後的非大埔村土著排斥出去是不對的,因為村民能否享受農村集體收益分配的判斷標準上國家隻認定一條:戶籍所在地。一旦有人較真進行法律訴訟,大埔村就算有村規明約也必輸無疑。難道每一對新婚夫妻都要在婚前簽署一份婚後離異放棄村民權益的承諾書?先不說有沒有效用,這種做法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另一個關鍵的問題,這種赤.裸.裸的利益分割態度一出,原本淳樸的村民就會在潛意思裏認為:每多一張嘴就意味著自己少拿一分,所有嫁入大埔村的人都是為了錢來的……隨著這種排外的觀念積累,大埔村還會是原本那個淳樸的山村麽?


    “昊哥!”在一旁的戴林看著楊哲的麵色越來越沮喪而昊哥明顯又開了小差,便輕輕喚了一聲。周昊抬頭看了看戴林,見戴林眼神往楊哲身上一暼,而楊哲一直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自己後微微笑了一下,用手點了點竹椅的扶手。


    “我覺得村裏應該出去走一走。我可以幫助大埔村走上富裕道路,但富裕後的大埔村何去何從卻不是我能夠決定的。族老們今天想到了戶籍以及收益分配問題,但還有很多問題是族老以及包括你在內的村委會成員想不到的。出去看一看!看看那些已經致富了的村子過去經曆了什麽,走了那些彎路,有哪些經驗教訓吧!”


    “好!我帶隊出去,可是去哪裏?”楊哲聞言後精神一振。他明白周昊的意思,周昊實際上是在說:我不好直接發表意見,但華國之大,那些已經富裕起來的村子才是你們學習的對象。


    “最近的是滇省的福保村,一個村子年收入90多個億,但滇省也就他這一個村子。另外蘇省、魯省、浙省、羊城、鵬城都有很多富裕的村子在這方麵處理的都很好,他們沒有封閉反而積極吸納人才落戶本地。這些村子每年都有幾百億的收入,和他們比,大埔村才剛剛起步而已。你對著去年的華國百強村列個單子吧,考察費用我出了,一路吃好、玩好別刻薄了自己。”


    “這怎麽行?我就去福保村好了。”楊哲急急的搖頭。


    “隻看一個不夠,多去幾個地方。把你們村村委會的人、村裏有威望的中年人都帶去看看別人的村子。特別是你,看看別人是怎麽當村長的!我會讓趙長文安排一個人陪著你們,一路上也花不了多少錢,你就別客氣了。”周昊輕輕擺了擺手否決了楊哲的意見,難得借這個機會讓大埔村的人出去看看世界,怎麽能隻去一個地方?


    “周先生,我老頭子要要去外省看看!”楊哲離開沒多久,老太公便拄著拐杖氣勢洶洶的殺到了周昊住處。


    “嗬嗬,您老年紀大了,他們這一路奔波大半個中國,舟車勞頓的,您跟著去幹嘛?依我說啊,您就坐在家裏等著,村長他們出去的人回來後一定會向您匯報。更何況出去那麽多人,您還擔心有人騙您不成?”周昊笑嗬嗬的端起一杯茶放在老太公麵前,老小孩,隻能這麽哄著。


    “你是說我出去會拖累他們?”老太公眼睛一瞪,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他們這一出去我估計至少二十天左右才能回來,村裏有點威望的人都被村長帶走了,大埔村總要留一個主心骨吧?這個時候也隻有您和族老們才能鎮住村裏的大小事情啊,更何況您老年齡確實大了,老不離家啊……”周昊繼續哄著,不過還是點出了老不離家這四個字。言外之意,萬一您老在外麵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麽回家呢?


    太公顯然聽了進去,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後頹然的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這娃娃對我們弄的那個村規有意見所以才搗鼓出這麽一次考察,可憑良心講,我們所預防的事情未來會不會發生?”


    “會!大埔村戶籍牽涉的利益隻會越來越大,所有防患於未然的措施都是對的。”周昊老老實實的表態讓老太公臉上浮現了笑容,“可是,族老們定下的規矩是違法的。任何外嫁女隻要向法院提交訴訟,村裏必輸無疑。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權威被摧毀……太公,您經曆過那個階段應該知道厲害!當人們發現自己奉行的村規權威不再時,那個時候大埔村就完了!”


    “違法?”老太公拿著拐杖在地板上頓了頓,一臉的不屑,“大埔村幾百年來都是族規治村,從來沒有經過法官。”


    “大埔村目前人均年收益不到五千元,村民都是各忙各的生活,平時也沒有什麽大的糾紛和利益糾葛。可明年呢?我有把握明年大埔村村集體能夠拿到一個多億的分紅,放到每個人身上至少二十萬!更關鍵的是,後年的分紅會更多,到時候一張戶籍就會涉及到每年幾十上百萬的收益歸屬啊!太公,老一輩人都說清酒紅人麵,財帛動人心。村規再大能大過法?您還憑著老辦法會出事的……”


    周昊說話時一直看著太公,看到太公此時臉色一黯,似乎精氣神受到了很大打擊似的便口風一轉,“不過,大埔村富的太快了,這個時候族老們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好村子的風氣,可千萬別出現為富不仁的事情來……”


    太公聽後臉色一正,急急的問,“我們能做什麽?”


    “和現在一樣,維護村規,教導村民,排解鄰裏糾紛都要靠族老們出麵,特別是傳承!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可不能在這一輩給弄沒了!”周昊毫不猶豫的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農村裏很多事情太小太瑣碎,比如村裏兩戶婦人因為孩子打架的事情罵街這種事,村民們可不會想到罵人也是觸犯法律的,甚至大埔鎮的民警也懶得管這種民不告官不究的雞毛蒜皮事,這個時候族老們出麵各打五十大板,勒令男人們把各自婆姨帶回家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當一群德高望重的族老學會在法律的框架下運用祖輩規矩維持村裏的秩序會是什麽樣,周昊很是期待。


    太公這時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甚至看望周昊的目光便的格外的親切、滿意,“娃娃不大,鬼精鬼精的,晚上到我家喝酒,真正的喝酒。”


    “哈,謝謝太公了。不過我下午就要離開村子一段時間,估計要七月份才回來,等我回來再去太公家吧!”


    周昊聽到又要去太公家喝酒便不由頭皮發麻,他自覺以自己的年齡和一群老人家混在一起實在是有些隔膜,便急忙把自己本明天離開大埔村的行程提前到了今天。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戴林則微微一笑,悄然無息的起身走進了房間,周昊知道他去聯絡兄弟公司的專機去了。


    “也是,你那麽大的生意……行,等你回來就去我家喝酒。一年幾十萬上百萬的分紅,哈,我把埋在地下幾十年的狀元紅給你挖出來喝!”太公並沒有因為周昊的拒絕而沮喪,反而笑嗬嗬的站起,許下了一個大大的承諾。


    幾十年的狀元紅!估計是太公生兒子時埋下的,周昊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好想告訴太公今天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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