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娘單手砍斷車轅後就準備快跑幾步追上驢車了,這要是讓林忠看見少不了一頓說,這時她聽見了裏麵的哭嚎聲。[]


    外頭的車夫本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從天而降(一掌劈斷車轅)的姑娘,被車裏的聲響驚醒,先顧不上那俠女,爬到車上,一把推開那勾欄門。顧二娘就借機瞧見裏麵有個老太太抱著個人又拍又打,但那人隻是翻著眼胸膛起伏不住發出“呼呼呼”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喉嚨裏卡住什麽東西了。


    老太太“心肝肉”“心尖子”的不停叫喚,兩個婢女手腳哆嗦,車夫鼻涕淚一把跪在勾欄門外麵。


    顧二娘捋起袖子,跳上犢車:“讓開,我來。”


    聲音清涼、沉穩,帶著一股子不容反抗。


    慌亂中,鎮國公老夫人竟然聽見了。


    她和她的仆從們都是一驚。但顧二娘習武之人,動作極快。鎮國公老夫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孫兒就到了別人手上。


    顧二娘環顧車內,幸好這車夠大夠高,都不用下去了。她胳膊從背後抱住這個呼哧哧風箱一樣的人的腰部,一手拇指壓在他肚臍和肋骨之間的部位,另一手成掌按在這隻手上,雙手急速向上擠壓了十多次。


    隻聽“噗――”的一聲,什麽東西吐了出來,那人長長呼了口氣。


    看到是顆棗核,鎮國公老夫人一顆心落地,忙接了孫兒,見褚直開始吸氣,麵色平緩下來才想起方才那個人,但人已經不見了。


    “方才那位、那位……姑娘呢?”鎮國公老夫人心都係在孫子身上,這時才想起剛才那個人好像是個姑娘。


    兩個丫鬟剛爬起來,回過神連忙去找那姑娘,可犢車前麵除了往來的車馬,根本沒有行人。


    還是車夫眼尖,但剛瞅見那白衫藍裙的高挑身影兒,幾騎人馬到了犢車前麵。


    程喻下馬走到犢車前頭請安:“都是晚輩的馬衝撞了老太君,請老太君恕罪,程喻改日必登門賠罪。”


    程喻說完,身後幾人跟著齊聲請罪。


    唯獨程瑾好奇地看著前頭那輛驢車,驢車前頭有個戴帽子的男人伸出腦袋往後看了一眼,很快地縮了回去,那驢車加快速度“得得”的遠去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程喻等人方才趕過來施救,都瞧見那小娘子進了犢車,一眨眼功夫就出來了,那之後犢車裏麵的哭聲就停了。


    程喻猜到裏麵應該是沒事了。


    他親眼看見那姑娘一掌劈斷了紫檀木做的車轅,非常震驚。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安撫這位鎮國公府裏的魯老太君。故而雖然他很想查清楚那姑娘的身份,但卻耐心等著魯老太君發話。


    過了一會兒,裏麵才傳出老夫人和氣的聲音:“原來是安國公府的喻哥兒啊,今個不湊巧,你叔叔跟我一塊去靈隱寺拜佛,回來正巧遇著你了。”


    程喻被這“不湊巧”“正巧”給弄緊張了,忙道:“老太君恕罪,都是晚輩魯莽,馬跑的太快,沒防備上麵戴了朵大紅花,衝撞了叔叔。晚輩前些日子得了一部‘林中翁菜譜’,正想著有空給老太君送去,也好讓叔叔品鑒。等晚輩回府後,立即給叔叔送去。”


    跟鎮國公府打交道,就是這點不好,對著比自己還小的人還要叫叔叔。可誰叫人家“鎮國公”這三個字是本朝太/祖時傳下來的,如今的貴妃娘娘還是褚直的親姐姐,哪怕他母親是永貞公主也比不了。這份權勢除了上麵那位就隻有這麽一份兒。


    裏麵沒有聲音。


    程喻暗自皺眉,他雖然有過失在先,可也賠罪了。鎮國公府要是揪著不放就有點過分了。


    程瑾索性站在後麵衝他哥擠眼。


    這時裏麵傳出一個清潤卻又有些力氣不濟的聲音:“世子侄兒不必介懷,我這身子骨還算結實,就是那本‘林中翁菜譜’,侄兒別忘了給我送去。”


    程喻的父親是安國公程英的嫡次子程明,因為母親的身份,安國公這個爵位最有可能越過長房落在程喻身上。但畢竟還沒定下來,褚直這麽叫他有點不妥當,可後半句又明顯表示不介懷了。換個了人,程喻還能直接甩臉子,這車裏的這位程喻不敢。


    “喻哥兒啊,你看見剛才那位姑娘了嗎?”似乎感覺到程喻的不快,車廂裏的老夫人發出聲音,接著勾欄門打開了,程喻看見了坐在裏麵的魯老太君和比他還年輕的叔叔褚直。


    真是個美人胚子……不是第一次見到褚直,每一次見到褚直,程喻還是會那麽想。他能這麽想,燕京不知多少貴族子弟也會這麽想,雖然褚直是個男的。


    程瑾更是眼也不眨地盯著褚直,他以為褚直要惱,沒想到褚直竟然衝他微微一笑。


    “老、老太君,我看見了,那姑娘已經坐前麵的驢車走了,她是府裏的丫鬟?”


    褚直這一笑,程瑾竟是連話也說不利索了,說完低頭看見自己為騎馬方便穿著的天青色圓領窄袖袍衫,要多醜有多醜。


    這個不成器的混賬一開口,程喻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幸好他還沒混賬到不要臉麵。


    魯老夫人歎了口氣,她活了七十多歲了,也是頭一遭遇到這麽離奇的事兒,真像說書的講的那些大俠來無影去無蹤。人家既然無聲無息地走了,想來也是不想要什麽酬謝。


    程瑾絲毫沒覺得他今天腦門子被門夾了,鬼使神差第一次做好事:“我剛在看見那驢車上有個人,好像是安定侯府的管家。”


    程瑾這個紈絝子弟,跟安定侯那兩個不成器的孫子必需認識。他又不老眼昏花,鬼混的次數多了,就記住林忠那張臉了。


    “你沒看錯?安定侯的管家怎麽會在這兒?”還趕著個驢車。不是程喻不信程瑾,關鍵他這兄弟從來沒辦過一件人事兒。


    “大哥,我有那麽……眼拙嗎?”程瑾把“老”字給生生咽了下去,魯老太婆算什麽?旁邊的美人看過來,程瑾覺得自己的心都酥了。他才不管什麽叔叔不叔叔的,親叔叔他也敢,就是親叔叔那張臉他下不了手。


    “安定侯的管家紫膛臉,掃帚眉,最顯眼的是上唇有顆黑痣,我不會看錯。他為什麽趕著驢車?難道安定侯的下人也有臉用主子的香車,裏麵指不定裝的是他自己的女兒。要是他不認識我,為什麽回頭看了一眼就跑了……”程瑾難得用腦子,竟然也說的頭頭是道。他長著一張娃娃臉,臉頰有兩個喝酒窩,在紈絝子弟中也算英俊可愛的,見引起了魯老夫人的關注,更加熱心地說:“是不是的,大哥明日派個人去問問不就得了。”


    這樣的話,就有機會跟褚直往來了。


    魯老夫人回想起顧二娘的穿著,的確不是大家娘子的打扮,說不上來的有些失落;又想她若真是下人,悄然離去,才是明智之舉。


    魯老夫人心裏思索這些的時候,褚直忽然開口了:“還是不用了。”在他的記憶裏,安定侯府不是什麽能上得了台麵的角色,最後站錯了隊,下場十分淒慘。


    他就說了這麽一句,什麽原因也沒說,但程喻、程瑾哥倆都沒反駁。程喻想“這鎮國公府的人一猜到那姑娘的身份也是勢利的很”,程瑾則是“叔叔說話聲音真好聽,他說不用就不用”。


    沒人堅持要找,這事就到這兒了。大家又寒暄了幾句。程喻的人和鎮國公府的下人一起去追那頭發瘋的牛,好在牛沒有跑多遠就停下了。但這架犢車是坐不成了,不過鎮國公府的犢車後麵還跟著幾架牛車。褚直自己有一架的,為了跟祖母親近才共乘坐一架,現在魯老夫人就換到褚直那架。


    這程喻哥倆兒要親自扶著魯老太君換車,臨下車,魯老夫人看見矮幾上的一粒棗核氣不打一處來,卻忽然發現一旁的什錦攢心盒子不見了。魯老夫人疑心是撞掉車廂裏了,但找了一遍發現那盒子的確是丟了。


    程喻程瑾是有身份的人,斷然不會做這種事情,況且倆人現在就在眼前站著。剩下的本身就是她身邊的人,更不可能了。


    換了車的魯老夫人等程家哥倆走了才問孫子:“果盒不見了……”


    褚直早發現祖母在找什麽,他也奇怪,怎的救了他悄無聲息地走了卻趁機順走了果盒,難道他的命還不值一盒果子?他是記住了村姑那張臉,比他的鞋底子還黑。


    車窗上猛然想起“咚咚”聲,褚直推開窗子,程瑾笑的燦爛:“叔叔,明個兒我去府上給你送‘林中翁菜譜’去。”


    褚直一怔,卻笑著慢慢把窗子關上了,他開始還不知道先從哪下手,現在知道了,誰先送上門就先解決誰。


    褚直的車走遠了,程瑾還騎馬站在原地。程喻沒好氣地上來罵道:“混賬東西……”


    程瑾衝程喻拌了個鬼臉:“大哥,咱倆可是一個爹一個娘。”


    程喻被他氣的心口疼,不由想他娘說的沒錯,是該給程瑾娶房媳婦兒了。


    程瑾被程喻看得發毛,趕緊道:“大哥,母親還在別莊等著我們。”


    程喻掃他一眼,馬鞭在手裏一晃,把程喻嚇的一夾馬肚子跑了。程喻卻不是整治他,旁邊有個侍衛近前,程喻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侍衛立即騎馬去追前頭那輛驢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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