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夥的手抬不起來,呲牙咧嘴,額上冒汗。身子在顫抖,狀極痛苦。


    小花子扭頭就走,向窗口的食桌舉步。


    徐飛龍的食桌在梯口。金錠恰好丟在桌麵上。


    他拾起塞入另一名夥計的手中,笑道:“把財神爺往外攆,小心掌櫃的開除你,小二。”


    小花子就在明老和老的鄰桌落座。


    明老怪眼一翻,大喝道:“小要飯的,你給我滾到遠遠的一桌去,聽見麽?”


    小花子倏然站起,正待發作。


    徐飛龍趕忙招手笑道:“小兄弟,過來。咱們倆一桌。我一個人。你也隻有一張嘴。何必占了偌大的兩張台麵?過來吧!生氣劃不來,是麽?”


    小花子冷冷一笑,氣消了,向徐飛龍走來,拉出凳落座陰森森地說道:“兄台說得不錯,這烏江鎮盡是些不長眼的人。”


    徐飛龍招來店夥取碗筷,向小花子低聲微笑道:“不要生事,小兄弟,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不必叫酒菜了,我做東請你一頓好了。”


    小花子人穿得襤樓,臉灰手黑,但五官出奇地秀逸端正,一雙大眼黑白分明靈活萬分,啪一聲將竹根鞭放在桌上,恨恨地說道:“你可不要管我的事,我要讓他們永遠永遠後侮。”


    “嗬嗬!還在生氣?酒菜下肚,再生氣保證肚子疼。看開些吧!剛才你的竹根壓住店夥的曲池。軟竹根能打著穴道,高明。可把他折磨得啞子吃黃蓮,何必呢?我姓周。你呢?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小花子氣消得好快。不往打量著他。臉上分了笑意,撒著嘴笑道:“原來你也是個行家。我姓吳。”


    “吳老弟,想吃些什麽?你小得很。不喝酒吧?”


    “周兄,陪你喝半杯,怎樣?”


    “也好,大概你很頑皮會作怪,喝了酒就不要生事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哼!誰惹火了我,我……”


    “你就要殺人放火?等會兒可能出事,你最好少管。”他向鄰桌用眼色示意:“真想管,麻煩得很”。


    “要出事?出什麽事?”小花子問。


    “剛才攆你的那位仁兄。他們那些狐群狗黨好像要在此地對付一個女人。”


    “女人?這……”小花子問。眼中掠過一陣異光。


    “我不知道,是從他們的言談中聽出來的。最好忍一忍,咱們不能在大庭廣眾間鬧事,是麽?”


    “這……”


    “離開這裏之後,日子長著呢。”


    “好吧,依你。”


    小花子點頭同意,大眼睛不轉瞬地盯著他,眼神中有疑雲,似乎對他並不信任。


    徐飛龍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小花子的神情瞞不了他。


    但他並不介意,江湖人對陌生人本就應該懷有三分戒心。即使一見如故也不例外,誰也不會對陌生人推心置腹。要不是看在之前顛丐的麵上,他也不會勸這小乞丐了。不過這小乞丐的樣貌有些……


    食客仍陸續登樓,人聲嘈雜。


    忙亂中,店夥悄然在廳角放上一張長凳。


    片刻,店夥領來了兩個女人,幽靈似的引至凳前即悄然退去。


    兩個女人一是老太婆,一是年約二十四五的年輕少婦。


    少婦荊釵布裙,梳高髻,眉目如畫,不化妝就這天然秀色已然不凡,臉上神色憂戚,與賣唱的姑娘完全不同。懷中抱著一具以錦囊盛著的琵琶。


    少婦沉靜地取下錦囊,神情專注地緩緩調弦。弦聲一起,立即吸引了不少酒客的目光。


    徐飛龍的注意力。落在和若明老的一桌上。


    和老放低聲音說道:“明老。就是她。”


    八爪蜘蛛濼明芳淡淡一笑道:“真是她!”


    和老陰陰一笑道:“告訴你,我不會走限。”


    八爪蜘蛛拍拍胸膛說道:“那就交給兄弟辦好了。”


    和老笑道:“那就一切拜托啦!”


    八爪蜘蛛向一名護院耳旁嘀咕一番,重又向和老笑道:“僅斷她的財路,沒有用的。”


    “你的意思……”


    “她可以到南京嫌錢。是麽?”


    “這……她孤零零一個女流之輩。怎敢到南京去賺錢?”


    “不一定,她如果真去呢?”


    “這個……”


    “交給我吧,我會替你辦得幹幹淨淨,一勞永逸。”八爪蜘蛛自負地說。


    和老就等他這句話,奸笑道:“我知道我能信賴你,瞧著辦啦!”


    “咱們就先走吧。”八爪蜘蛛說。


    眾人在弦聲中,揚長下樓走了。


    徐飛龍的注意力,回到少婦身上。


    這瞬間,他被神奇的音符所動,沉浸在弦聲中,渾身的血液在沸騰。


    那是一曲動人心魄的十麵埋伏,殺聲震天,千軍呐喊,萬馬奔騰,風雷隱隱,鬼哭神嚎,冥冥中,似乎令人覺得自己正處身沙場,刀光耀眼,劍光生寒。


    每一個音符皆令人心弦狂振,每一段旋律皆令人血脈賁張。刀槍交擊。血染黃沙,雲沉風急,屍骸遍野。城頭鐵鼓聲猶震,匣裏金刀血未幹。這就是戰場。區區幾根琴弦,竟能發出如此奔騰澎湃,雷霆萬鈞的神奇天籟,委實不可思議。


    整座酒樓鴉雀無聲,所有酒客皆神色肅穆地正襟危坐。似乎,天宇下除了漫天殺氣之外,已一無所有了。


    這裏是西楚霸王兵敗自殺的烏江鎮,九裏山十麵埋伏,粉碎了楚霸王雄霸天下的雄心壯誌。


    弦聲已止,久久,樓上仍然寂靜如死。


    小花子籲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用似乎來自天外的嗓音說道:“人,除了互相砍殺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事好做麽?為什麽呢?”


    徐飛龍感到身上有點冷,喃喃地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說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難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蓋世英雄。而今安在?唉!她那十指纖纖,滾拂挑撥神乎其神,真令人難以置信。她為何要彈奏這種充滿殺伐的樂曲呢?”


    小花子閉上明亮的大眼,幽幽地說道:“我血液沸騰,但卻難過得想哭。”


    “我想,她也許會再彈奏一些真會讓你落淚的樂曲。”徐飛龍低聲說道:“你還是走吧,多愁善感的人,是不宜聽高手演奏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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