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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關東。


    董文炳已攻下金陡關,連日猛攻潼關,這夜正在迎接從燕京趕來的信使。


    “陛下不急。若李瑕是妄想借阿裏不哥逼我們撤軍,打錯算盤了。宋人當哈拉和林是‘都城’,卻不知逐草而居的草原人從來不在乎都城,此次必滅李瑕。”


    “臣謹遵聖諭。”


    “彥明兄啊,私下與你說一句,你必須盡快攻下潼關。整整一個月,沒有一路突破李瑕防線,陛下雖說不急,但又有多少時日容你們這般虛耗?”


    “臣……”


    “不要稱臣,你我多年好友,這是我私下告訴你的。但,還要多久才能攻破潼關、攻占川陝,陛下需要聽你們一句準話。”


    董文炳不自覺地抬起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願立軍令狀,一月內必破潼關。”


    “你還要一月?”


    “仲實,你該知道,諸路之中潼關是最難的一路……”


    ~~


    延安府。


    從太和山上向北望去,能看到延河岸邊的延安府城上的火把光亮。


    秦直道曆經千年風雨猶然完好,跨河橋墩猶存,路邊雖有雜草,然而夯土結實。


    郝天益眺望著夜色中那遙遠的火光,眼神冷冽。


    他履冰從龍門渡上遊渡過黃河後,確實是一度迷了路。


    不是他無能,事實上,迷路就是行軍過程中最常見的事……


    但郝天益其實很快就捉到了一些當地人,當得知有小路可繞到延安府背麵時,他突然意識到,背襲張玨才是真正的大功勞。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難跋涉,終於已準備就緒,隻等楊大淵與張玨決戰,他將出其不意,給張玨的兵馬致命一擊……


    ~~


    涼州東南,冰草台。


    耶律鑄徹夜未眠,坐在篝火邊撫著琴。


    動作雖風雅,他心裏想的卻全是殺戮之事。


    琴聲悠悠。


    耶律希亮肅容端坐在一旁,聆聽著他父親的琴音。


    篝火另一邊,趴在地上正呼呼大睡的是蒙古大將哈蘭術,以及哈蘭術之侄忽剌出。


    這叔侄二人當時沒能守住涼州城,哈蘭術是直接領著殘兵逃往興慶府了,忽剌出卻是在涼州城內放了一把大火,之後率著少量騎兵穿過了沙漠也抵達興慶。


    能穿過沙漠,可見忽剌出並不簡單。


    他其實還是黃金家族的駙馬,娶的是宗王莫哥的女兒忙哥台隻思蠻公主。


    跑到這荒山野嶺來駐軍,夜裏露宿在篝火邊,他們自然不是為了來與耶律鑄郊遊聽一曲琴的。


    為的是埋擊宋軍。


    依耶律鑄之計,宗王合丹今已率大軍假意撤軍,正緩緩向興慶府撤退。


    劫掠來的輜重、驅口都是放在最後,吸引宋軍來追引。


    宋軍有一支年輕的騎兵,組建不久,將領也都很年輕,一直以來的作戰風格都很有銳氣,且不是第一次出城搶奪輜重與驅口了。


    這次還是將計就計,順著李曾伯的伎倆設伏,不愁宋軍不中伏。


    當然,如果不用這樣的謀略,耶律鑄也有信心能攻下關隴。


    畢竟蒙古的國力在,數十年的積累,擁有的錢糧、盔甲、武器、馬匹等等物力,廣大的疆域能迅速征集出人力。戰略上始終是處於攻勢,如果能一直攻下去,必定能勝。


    比如,一群從蜀川、隴西來的宋軍,守河西能守一月兩月,但守不了半年,得到不到兵力的補充、替換,軍心必然崩潰。


    問題在於,能攻半年嗎?


    暫時可以不在乎阿裏不哥奪回了哈拉和林,但這暫時,絕沒有半年那麽久。


    依最初的計劃,此時合丹應該坐在長安,與哈必赤、史天澤商議出兵一路兵馬掃蕩川蜀,別一路回師北平……而不是還在河西與宋軍對峙。


    故而得用計。


    耶律鑄有信心,還能坦然在此撫著琴。


    遠遠有馬蹄聲傳來,驚擾了琴聲,於是拈弦的手指最後一撥,弦顫出最後一聲琴音,停下。


    “報!”


    蒙卒翻身下馬,奔至篝火邊,帶著滿身的雪沫子。


    “丞相,宋騎盡數出涼州城了……”


    ~~


    一張地圖湊在篝火邊,李瑕一邊看著情報,一邊標注了各路的形勢。


    雖未能親至每一道防線,但每日都有一部分消息遞回來,讓他得以了解整個戰局的形勢。


    能察覺到各路蒙軍的攻勢都開始變得猛烈起來。


    李瑕判斷,忽必烈沒有因為阿裏不哥而急忙掉頭,但至少會著急。


    一如他開戰之初與李曾伯說過的,這一戰要打,不是意氣用事,而是認為忽必烈扛不過他。


    當然,前提是得守住。守到讓蒙軍氣餒,失去速勝的信心。


    要讓蒙軍感到一腳踢到鐵板上,打不進關隴,打累了、打怕了。


    這個戰略目標一開始很遠。


    現在當蒙軍的攻勢開始變得猛烈,李瑕認為戰略目標近了。但也更危險,隨時會有某一道防線被攻破的時候。


    就像是一隻堵在家門口的野獸發怒了,開始猛撲、猛撞門,這時頂著門的人必須要能夠頂住,直到它掉頭走,或頂不住,被它一口咬死。


    很難,像是力氣已要快用盡了。


    若說眼下哪一路最危險,或許是藍關。但說好,因為戰場永遠是詭譎多變叫人猜不中的。


    也很可能會是藍關守住了,但潼關因某個意外丟掉了。


    什麽意外?


    也許一萬個人裏會出一個開城門投降的人,誰也無法確保沒有這萬分之一的可能,甚至是千分之一,百分之一。


    受不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但不論如何,李瑕還是信任各路領將,也隻能信任他們。


    他這一這邊能做的就是盡快抽出手來去支援各路。


    在收拾了韓城之戰的局麵之後,李瑕又趕到了合陽大營。


    正月二十八日這夜,依他的命令,何泰、張順、張貴已齊結起了兵馬。


    這夜依舊有風雪,合陽段的黃河冰麵依舊堅固。


    李瑕按著劍走向黃河。


    林子有些擔憂,上前,低聲道:“由末將領兵前往可好?”


    “你怕有情報有誤?”


    “是,黃鼠狼若是……”


    “信得過。”李瑕道:“狼已經急了,須狠狠抽它一棍子。”


    這句話之後,他抬手讓林子不必再說話,大步走到了將領們麵前,沒有多說,隻是拔出劍,指向黃河東岸。


    在韓城之戰僅過去六日之後,李瑕就這樣換了一批生力軍,從合陽段再次偷襲蒙軍。


    他私心裏將這次偷襲稱作黃鼠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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