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的城池最早是戰國時的趙國修建的,是秦漢唐時的軍隊、糧草集結之地。


    這裏是秦直道的北止點,也是秦始皇生前最後想去的一個邊疆重鎮。它最近一次重修還是在唐朝時,稱為「受降城」。


    城垣高二丈,底寬三丈,頂寬一丈,分南北兩城,呈雙菱形,名曰「鳳凰雙展翅」,北城東西長兩裏,南北長一裏;南城與北城相連,稍小些,兩城占地一共十五頃左右。


    就這樣一個不大的城池,卻是貫通東西南北的交通樞紐、軍事重鎮。


    張玨得知了忽必烈親征的戰報之後,不僅沒有退。反而燒毀了船隻,借此擊敗了元軍萬戶忙古帶,之後趁勝追擊,尾隨著潰兵殺入九原城中。


    收複漢中時也是張玨率先殺入城中殺敵奪城。這次九原城正是他北上的目標,最後還是讓他以這樣的方式占據了。


    可惜意義已完全不同,當前這種形勢下,此舉不是收複,而是坐困孤城。忙古帶敗走沒多久,更多的元軍重新包圍上來,將城垣圍得水泄不通。


    若說張玨在南海子碼頭還有退路可以選擇,到這時候算是把自己陷進了絕境。而元軍也是沒想到他會這樣,才會被他打亂了布置。


    之後二十餘日間,元軍一直在持續攻城。因知道唐軍無路可逃,元軍沒有不顧傷亡地強攻,才使唐軍能夠勉強支撐。


    到了十月下旬,河套草原上下起了大雪,天地間一片白雪茫茫。唯有城垣上始終沒有積雪,隻有透紅的、肮髒的冰麵。


    每天傍晚,唐軍士卒都會把同袍的屍體拖下去安葬,把敵兵的屍體剝幹淨,擺在城頭,澆上水。


    到了次日,水就會凍結成冰,讓城垛更高一點。「嘔!」


    一名唐軍士卒正在拖著屍體,終於吐了出來,之後萎靡地倒在牆根。


    站在不遠處的劉金鎖見了,連忙上前扶起他,嘴裏道:「別躺這裏,多凍人。我說你都是老兵了,見了屍體還能吐。」


    「將軍.....我不是犯惡心.....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是太累了。離鄉在外,水土不服,心裏焦急,難免不舒服。「都統製程聰走上前來,讓人將那士卒扶下去,道:「先去歇著吧,今日火頭軍弄了些米麵,一會就開飯了。」


    「謝將軍。」


    劉金鎖聞言便笑道:「米麵?那可太好了!盡日吃馬肉,整得我肚子老不舒服。」「劉將軍來搭把手,我倆把這點活幹了。」程聰道。


    這個出身釣魚城的將軍身材粗壯,如同木桶,年紀雖大,性格卻頗直率,一邊與劉金鎖搬著屍體,一邊道:「劉將軍還真是到什麽時候都樂嗬嗬的。」


    「那不然。」劉金鎖笑道,「眼前這又不算什麽難捱的時候。程將軍知道吧?當年我從開封回到臨安,滿以為立了大功要升官咧,結果給老子弄進了那黑漆漆的地牢裏,將老子的刺青都給剝了一塊,他娘的。現在有這麽大一城守著,還有上萬的兄弟們一起,怕個驢球。」


    「哈哈哈哈。」


    程聰大笑不已,也舉例幾個平生艱險的經曆。


    「現在這情形就好比當年蒙哥剛到釣魚城的時候。不過呐,這九原城可沒有釣魚城那麽好守。」


    「那不一樣。」劉金鎖道:「說釣魚城,那是蒙軍攻到我們的川蜀,現在可是我們攻到河套來了。程老哥莫覺得我看著傻氣,我是懂戰略的。我與你說,忽必烈都著急忙慌地跑來守了,這一戰我們若贏了,那離陛下一統天下的日子就不遠了。」


    「劉將軍還真是懂戰略的,但不贏又怎辦?」


    「不贏就退回去再守三五年唄。都不打緊,樂樂嗬嗬的。」「要我說,那得贏。」


    兩人放下屍體,澆了水。程聰撓了撓長了凍瘡的手,道:「除了陛下,張大帥就是我老程眼裏最會打仗的。哪能打不贏呢?」


    「那是,我也服張大帥。」劉金鎖道:「以前在宋國,人家總說大宋最能打仗的是呂文德、劉整,嘿,放屁。不說陛下,反正我認識的,就張帥最能打,比蒙元那些強得多。」


    「哈哈,和劉大將軍聊天心裏就是暢快啊。」


    程聰笑著笑著,再次想到了那日劉金鎖與王立爭著去偷襲愛不花,之後王立去了,一整支兵馬被殲滅了。


    他眼中就再次泛上了悲色,心疼這釣魚城出來的孩子,同時也覺得自己對不住王立的父親。


    「走,吃點米麵去唄。」劉金鎖意識不到程聰的心境,自顧自地道:「我與你說,今日張大帥難得吩咐把那點米麵蒸了,肯定是有硬仗要打,信我劉大聰明的.....」


    果然。


    這夜軍中不僅有米飯配馬肉,每個將士還有一口烈酒喝了。那是張玨從城中的商旅手上搶的。


    到這種時候,他才不管什麽李瑕要求的各種紀律。他是大唐軍中第二人,打這一仗是願意為了與李瑕的共同誌向去死的,不在乎這點小節。


    這夜軍議,喝過了那一口酒,張玨意猶未盡,將酒壺遞了出去,提出了他的想法。「之前我燒船的時候,元軍沒想到。他們肯定心想,這狗漢人把船燒了要怎麽回去?我多的是辦法回去。」


    諸將皆是神色一振。


    他們看得明白局勢,知道被圍困下去必死無疑,此時聽張玨如此一說那便是有了活路。


    唯有劉金鎖十分不解,問道:「大帥,我們不是要去攻打忽必烈嗎?這咋又回去了?」


    張玨白了他一眼,道:「本來有這麽想。但我派探馬冒死往烏拉特牧地看過了,忽必烈大營附近兵力太多,防備森嚴。」


    「他是知道我們打算去襲擊他不成?」


    「當然不是。我們被團團包圍,他還不至於這般防著我們。」張玨道:「忽必烈是害怕陛下繞出陰山是為襲擊他,故而有所準備。」


    「那陛下繞出陰山是為了什麽。」


    「別打岔了。我方才說到多的是辦法回去。」「是,大帥英明!」劉金鎖大喝道。


    諸將不再管他,目光已齊齊看向張玨。


    卻見張玨敲了敲地圖,道:「黃河要上凍了。準備一下,我們先突圍.....」~~


    「張帥真是妙啊,先燒了船給元軍一下狠的,再拿下九原城,把虜酋在河套拖住一個月,等關中有了準備,黃河一上凍,嘿,又從黃河冰麵上走回去,哈哈哈!」


    兩日後的夜裏,劉金鎖才琢磨出張玨戰略中的想法,連連叫好。


    此時,唐軍士卒正在把城門處堵著的木料搬開,砸裂用來封住城門的冰麵。馬匹已經喂過了草料,隨時準備突圍,履冰過黃河。


    劉金鎖騎術不佳,所領的兵馬也不像延安軍,被安排在隊伍的後段。他們絡繹出了城。


    這是雪夜,依稀能夠視物。


    向南奔了幾裏,前方便傳來了殺喊聲,那是最前麵的兵馬已經開始突圍了。劉金鎖命令士卒保持體力,等待張玨的命令,隨時可以上去支援。


    幸運的是突圍還算順利,前方戰報傳來,大軍已經穿過了元軍的防線,開始履冰過河。


    等劉金鎖到黃河邊,其實已經到了寅時三刻,隻是冬天天亮得遲,久久都不見太陽。「把棉布包在馬蹄上,過河!」


    走在黃河冰麵上冷得厲害,走了小一會,後知後覺的劉金鎖才感受到軍中氣氛比平時更熱烈些。


    「終於回程了。」


    「回


    程有什麽好的?擊殺了虜酋才好。」


    話到一半,劉金鎖才明白過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麽樂觀,很多士卒其實已經太疲倦了。


    哪怕有棉甲,他們也適應不了北方的嚴寒,手上長滿了凍瘡,每次握刀都很痛,等到結束了一天的戰事又要硬生生把手從刀柄上撕下來。


    而元軍兵力數倍於他們,他們怎麽會不想回家?


    就這樣,士卒們還反過來安慰劉金鎖,道:「將軍放心,等集結了大軍,我們還殺回來.....」


    一陣急促的哨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之後是悠長的號角。


    劉金鎖連忙迎上傳令兵,問道:「怎麽了?」


    「遇襲了!」


    「傳張帥命令,劉金鎖馬上支援右翼。」「末將領命!」


    此時天光終於微亮,他環視了一眼他的士卒,看到的是一張張失望的臉。這一刻,劉金鎖想的是要把這些將士都帶回去。


    他們已經拖了元軍足夠久,讓關中多了一個月的準備時間,現在需要的是回關中與更多兵馬匯合,之後才會是與元軍的決戰。


    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裏。


    「冰麵太滑,不必騎馬,隨我衝鋒!」


    越跑越喘,越跑越喘,終於,他們看到了前方的廝殺。


    元軍的數量卻是嚇了他們一跳,放眼看去,隻見黃河冰麵上亮起了整整一排的篝火。隨著陽光照下來,一杆元軍大旗高書「楊」字,矗立在他們的前方。


    那是楊文安到了。


    如果不是忽必烈親征,也許楊文安還會躲在哪裏保存實力。但此時他卻是猜到了張玨的計劃,早早埋伏於此。


    如今還未到臘月,黃河冰麵雖能夠走人,等到了下午太陽光照下,再加上篝火的溫度,卻還是有破裂的可能。


    唐軍必須在下午之前突圍而出了。然而,後方也響起了殺喊聲。


    忙古帶也已領人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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