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回到別院,一轉頭看到李瑕,當即就把眉頭皺了起來。


    他想到別院裏麵那麽多女人若是見了這小白臉……就莫名讓人感到不爽。


    這麽一想,赤那忽然發現這次這個通譯選得不對。


    當時被這小子一番言語哄得開心,腦子一熱就選了他,但往後和女人說話時不想用他來通譯,要他有何用?


    但現在還是不必換掉,因今日剛和張家換過,現在換掉他多沒麵子。


    等事情過去了,再把他殺掉就是了。


    赤那正想著這些,李瑕走上前來,道:“貴人……”


    見了他這張臉,赤那眼中殺意愈盛,強自摁捺著,道:“滾!你住秦伯盛那間宅子!旭日幹,你帶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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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作別人,此時大概會被嚇得不輕,李瑕卻是道:“有人一路跟蹤著貴人。”


    赤那轉頭看去,果然見巷子那邊有人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


    “拿我的弓來!”


    見赤那拿了弓,遠處那人身子一縮,迅速躲了起來。


    赤那於是箭頭一轉,“嗖”地一聲,遠處一個路人應聲栽倒。


    “哈哈哈!”


    慘叫聲傳來,赤那哈哈大笑,隨手把弓一拋,睥睨著李瑕,道:“現在沒人跟著了!”


    李瑕眯了眯眼,調勻了呼呼,道:“貴人這一箭真……真……”


    “笨死了!‘威風’這個詞你又不會說嗎?!”


    “是,威風。”李瑕恍然大悟,道:“我的蒙語太差了,原來這個詞是這麽說的。”


    赤那顧盼自雄,並不因李瑕蒙語說得不好而生氣。


    比起原來那個什麽話都搶著說的秦伯盛,這種時不時需要教導一下的通譯……好像更不錯。


    李瑕又道:“張家這樣針對貴人,不知是為了什麽。”


    “蠢材,因為大汗要查他們了!他們急了,想除掉我,再對付我阿布!”赤那道:“我阿布說了,先不要急,先捉住張家把柄,等鉤考局的人到了再對付張家!”


    “鉤考局?”


    “蠢材,你笨死了!鉤考局……反正就是大汗要查漠南王了!”


    “是。”李瑕道:“我太笨了。”


    赤那覺得這小子雖然笨,但比秦伯盛更讓人滿意。


    那秦伯盛一天到晚什麽都要說,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聰明,煩都煩死了。


    這小子就乖巧得多,回頭還是把他臉劃了,再留在身邊用。


    “滾吧!”


    “我怕張……”


    “你怕個屁!”


    李瑕道:“我是貴人的耳朵和嘴巴,張家白日想殺我不成,他們會不會今夜來殺我?”


    “膽子真小!”赤那道:“所以我剛才不是讓旭日幹帶你過去嗎!我都想到了!”


    “原來如此,貴人原來早就知道就是張家殺了嘎魯和秦伯盛,他們這是要除光貴人的身邊人啊。”李瑕道:“方才張家派人跟蹤我們,今夜一定會來殺我,貴人派旭日幹守著我,就是要捉到證據。”


    赤那一愣,點點頭,道:“對!如果真是張家做的,今夜他們再來殺你就是證據!旭日幹、阿來、塔夫,你們三個去保護楊慎!夜裏就守在那,看張家到底來不來!”


    如此吩附完,等那三個蒙古護衛領著李瑕走了,赤那竟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我捋一下啊。”他喃喃道,“大汗要查忽必烈,我阿布是大汗的人,張家是忽必烈的人。張家要除掉我的手下,再除掉我,好對付我阿布,我派人把他們捉個正著!嘿,這就是阿布說的智鬥。”


    他忽然覺得智鬥還蠻有意思的……


    ~~


    李瑕隨著三個蒙古護衛走了一會,進了一間小院。


    這裏原是赤那賞給秦伯盛的住處,如今秦伯盛死了,院子當然還是赤那的。


    李瑕四下看了看環境,安排三個蒙古護衛在裏屋歇了,又囑咐他們不要露麵,免得讓張家知道了不敢來。


    秦伯盛沒有家人,院中隻有兩個老驅口,也是赤那的財產。瘦骨嶙峋的模樣,跪在李瑕麵前時,眼神看起來麻木而呆滯。


    “煮飯吃吧。”李瑕向他們道,“多煮一點,你們也吃,今天吃個飽。”


    安排完這些,他出了門,打聽了最近的市集,采購了不少東西,最後提著兩個包袱,慢悠悠地走著。


    快到院子時,李瑕其中一隻手上的包袱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撿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似有一道身影從巷子裏閃過。


    不能確定那是不是範淵派來跟蹤的……


    李瑕希望範淵今夜會派人來殺自己。


    各方麵都考量過了,大概率範淵是會動手的。


    但若是對方不來,事情反倒是有些麻煩。


    他很清楚寄身在赤那手底下隨時會有危險,必須通過不斷地加劇赤那與張家的衝突,讓赤那顧不上懷疑自己。


    若今夜張家不動手,那就隻能想辦法把那三個蒙古護衛殺掉,再等到赤那來查看時,直接殺了赤那。


    問題在於,並沒把握能殺掉這麽多人。


    又不是什麽絕世高手。


    想著這些,李瑕推開門回到院中,心裏自語自語地念叨了一句。


    “範淵,你會動手嗎?”


    ~~


    “範經曆,跟著赤那的人被趕回來了。暫時失去了楊慎的蹤跡,但還在赤那身邊……”


    “找到了,楊慎出現在渦陽街的市集上,他該是住在秦伯盛那個院子裏。”


    範淵聽了消息,點點頭,目露沉思。


    他平時多是嬉皮笑臉的模樣,少有這般鄭重的表情。


    “我應該想到滴,他故意把那木雕留在嘎魯家,當時我就覺得不對了……早該想到滴,這就是一條假線索,騙我們與赤那衝突、獲得赤那的信任,一石二鳥,嘻。”


    “當時事發突然,實在是沒想到。”丁全道:“聽起來,木匠和周南他們說的明明就是同一個人,誰能想到他竟能找別人幫他去買木雕,該死。”


    “我被這小子耍了,嘻,我居然被人耍了。”


    “好在總算知道他人在哪了,在這亳州城內他隻要露了臉,我們要他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範淵眯了眯眼,不答。


    “範經曆,還等什麽,安排人今夜把他拿下吧,嚴刑拷問,逼問出他同夥的下落。”


    “我想想。”


    “這還有何可想的?他就是宋人細作無疑,白日裏蠢豬護著他,我們不好動手。夜裏直接拿了,把人和證據掌握了,鎮守官也無話可說,他兒子蠢,他可不蠢。”


    範淵道:“你別急,我在想。”


    “想什麽?鎮守官和大帥再有嫌隙,那也是我們大蒙古國之間的事,宋人卻是共敵。拿下一個細作能有什麽問題?人到我們手上了,一上刑,剝了他、閹了他,不信他不招……安排人動手吧?”


    範淵緩緩沉吟道:“你說,那小猢猻會不會算到?”


    “算到什麽?”


    “算到我們會動手,繼續讓我們與赤那起衝突。”


    “哈,怎麽可能?”丁全道:“他可是宋人,宋人有這本事嗎?”


    範淵道:“但事實就是,我們一直就比他慢一步,步步落在他的圈套裏。”


    “那……範經曆的意思呢?”


    範淵道:“眼下這時候,不宜再和鎮守官家裏爭鋒相對了,請五郎再去見一見額日敦巴日吧,赤那傻,額日敦巴日可不傻。把事情說清楚,把楊慎要來便是。”


    “他能把人給我們嗎?”丁全問道:“今日這事,我們可是在赤那麵前栽了一回了。”


    “會給滴。”


    範淵站起身來,帶著些憐憫和歎息,緩緩又說了一句。


    “你說的不錯,我們再有嫌隙,宋人才是共敵。那小子自以為聰明,挺而走險,殊不知,小兔子混在虎狼之中,隻有一個‘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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