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小賊,原來是在龍湖上,難怪追了半天人影都沒見著。”


    雷三喜恨恨罵著,心中卻又有些感慨。


    此時想來,李瑕的行動路線也清晰了,無非是讓殷六郎拿了令牌去城門,然後馬上就找了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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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既能躲過搜捕,還能繼續在宛丘觀察形勢。


    說來簡單,但這種處變不驚的心態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雷三喜愈發重視李瑕,迅速把一道道指令傳達下去,調派所有人手過來圍追堵截。


    越來越多人向龍湖奔來……


    ~~


    龍湖環繞著陳州宛丘,有東南西北四條堤道把這萬畝大湖分割為四片水域。


    西北“柳湖”、東北“東湖”、西南“弦歌湖”、東南“南壇湖”。


    四湖當中,屬東湖最大。


    李瑕的小船就在東湖上。


    他將船劃到岸邊,那邊高長壽已策馬衝了上來。


    “接!”


    李瑕大喊一聲,拿起繩索奮力擲過去。


    高長壽不用他提醒,跳下馬匹,立刻捉住繩索拚命拉,把船隻拉到岸邊。


    小船才靠岸,兩個正在附近搜捕的敵兵已騎馬衝了過來。


    李瑕持劍躍上岸,一劍刺入一名敵兵的大腿,就地一滾,躲過對方的長矛,左手握住對方的長矛一拉,右手又是一劍,將對方刺落馬下。


    “快上船。”


    高長壽卻不立刻登船,而是手持大理刀劈翻一個敵兵。


    他早已受傷,半邊身子都是血淋淋,但還是衝著高明月大喊道:“快!”


    高明月這小姑娘騎術竟是十分了得,她的馬匹雖載著她與韓巧兒兩人,加起來卻還沒有劉金鎖一半的重量,控馬跑得飛快,僅比聶仲由與林子稍慢。


    那邊又有兩騎敵兵趕來,聶仲由、林子當即衝過去廝殺。


    高明月也不多事,奔至岸邊,抱著韓巧兒下馬,當先跳上船隻。


    高長壽見她登了船,瞪了聶仲由一眼,躍上船隻,隻向李瑕喊道:“快!上船!”


    這一切隻發生在頃刻之間,劉金鎖、白蒼山、洱子也紛紛趕到。


    忽聽一聲悲鳴,韓承緒跨下的馬匹因失血過多,轟然摔倒在地。


    他蒼老的身軀在地上滾了一圈,慌忙爬起,踉踉蹌蹌向這邊跑來。


    劉純因懷疑李瑕是叛徒而猶豫了一會,又中了一箭落在後麵,此時便策馬超過了韓承緒,趕到岸邊。


    “快走!”劉純大喊。


    “過來!”聶仲由轉頭向韓承緒大喊。


    李瑕目光一掃,刹那間估算了韓承緒、大股追兵與岸邊的距離,方才衝了過去。


    與他一起重新衝回去的還有林子。


    而在同一時間,劉純已拉住聶仲由,喊道:“走啊!別管老頭了!”


    兩人還在推搡,一騎敵兵飛馬趕上,長矛刺落,在聶仲由身上捅出一個血窟窿。


    聶仲由悶哼一聲,握住長矛猛地一推,把對方推翻在地,甩開劉純拉在他身上的手,撲上前,一刀剁在那敵兵脖子上。


    他也不管身上鮮血長流的傷口,一轉身,向劉純大吼道:“你能不能冷靜點!還要害死多少人才夠!”


    劉純見了他那滿是悲憤、通紅的雙眼,愣了一愣,竟像是呆立住了。


    此時李瑕與林子已扶著韓承緒躍上小船。


    “走啊!”


    劉金鎖長槍飛舞,大步跳上船。


    小船被這壯漢一砸,劇烈搖晃不停。


    “走。”聶仲由一把攬過有些呆滯住的劉純,撲上小船。


    “嗖”的一聲,幾支箭矢釘在他們前一刻所在的地方。


    “快!向湖心劃!”


    高長壽與洱子用力一撐長篙。


    小船才離開岸邊,岸上已有一聲大吼傳來。


    “放箭!”


    “快趴下!”


    “嗖嗖嗖……”


    箭如雨下。


    小船在湖麵上飄蕩著,沐浴在箭雨之中。


    “跑不掉的……”


    “我來!”


    洱子站起身,撐起長篙,並用身子將高長壽擋著。


    有箭射中了他,他悶哼一聲,也不說話,隻奮力撐船。這矮壯的大理漢子平日裏話就不多。


    高長壽才要起來,劉金鎖忽然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長篙。


    “你有啥力氣,看我的。”


    “噗……”


    一支利箭射入劉金鎖的肩胛,他卻是哼都不哼,把船調轉了一個方向,用他高大的身子擋著諸人。


    “噗噗”又是兩聲響。


    卻是白蒼山站到了劉金鎖身後,頃刻就中了兩箭。他身材並不高大,但偏是站在那裏,擋住了比他強壯得多的劉金鎖。


    劉金鎖再要轉身,白蒼山的雙手已按住他的肩。


    “你撐船,我就是個無用的老書生……”


    “噗……”


    “我們被人賣了!”


    箭雨的破風聲、箭矢刺入體內的輕呼聲中,有人開口喊道。


    是劉純。


    他站起身,站到了白蒼山與洱子之間,擋住了船中諸人。


    “但不是李瑕……咳……我先前說得不對,是我錯了。還有,我從來不怕……咳……從來不怕死……”


    “放箭!”岸上又是一聲大吼。


    第二輪箭雨毫不留情地襲來。


    “噗噗噗噗噗噗……”


    血不停流在小船上……


    ~~


    潁州。


    “可知我是如何查到了你?自己看吧。”


    張弘道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田奎,隨手把一份卷宗丟了過去。


    田奎翻開那宗卷,身子一顫,再抬起頭來,已是麵如死灰。


    這卷宗赫然是宋廷所載的關於他的一切情報,其中還有當時餘玠調任四川時給樞密院的密折,紙麵泛黃、字跡猶存,那是餘玠請宋廷保護他田奎。


    可如今,餘玠已逝,這些文書竟到了這裏?


    張弘道歎息一聲,道:“我知你是真心投效,之所以給你看這個,是告訴你不必再對宋廷心懷愧疚了。你看,他們把你賣得多幹淨。”


    “我……”


    “你不明白為什麽,是嗎?”張弘道輕聲問道,“你不明白,你為他們出生入死,他們為何要如此對你?”


    “我……我不明白……”


    “因為你的恩人餘玠死了,還是冤死的。他一死,冤案一出,宋廷如何能再信任你?即使你有情況傳回,真假如何分辯?那他們留著你又有何用?”


    “可我……可我十五年來做了那麽多……”


    “誰在乎?”


    田奎默然。


    “哦,他們還可以把你拿出來,告訴聶仲由‘看,在北邊有細作接應,放心去吧’,這便是你對他們最後的用處,用你騙那些人來送死。然後,你也去死,對了,還有你全家。”


    張弘道說著,扶起田奎,又道:“想想你所做的一切,你把父母妻兒置在最危險的處境裏,每天膽戰心驚,最後得到的是什麽?背叛,還是最徹底的背叛,連我都替你感到心寒……”


    田奎放聲大哭。


    張弘道輕輕拍著他的肩,耐心等他哭完,等到他眼中悲慟之色漸去、泛起深深的恨意。


    “去吧,向潁州的蒙古鎮守官檢舉邸琮,從此往後,踏踏實實地替我辦事。”


    “謝五郎,小人明白了,若非五郎,小人已被宋廷……剝皮拆骨。”


    ……


    天地浩大。


    潁州城內,田奎抹幹了臉上的淚痕,對著張弘道重重磕了個頭。


    龍湖之上,箭矢如暴雨般襲落。


    聶仲由紅腫的雙眼裏淚熱長流,身上的窟窿裏血如泉湧。


    他想要站起來,劉純卻死死摁著他,隻是摁著他,沒有再叨叨一句話,眼神卻越來越呆滯。


    終於,聶仲由站起身,而劉純也倒了下去。


    屍體掉入湖中,“噗通”一聲響。


    “放箭!”岸邊又是一聲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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