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p>
“噗……”</p>
箭失愈來愈多，有的釘在步人甲上，有的釘在盾牌上，已開始有宋軍士卒倒下。</p>
宋軍士卒也在向敵騎放箭，但敵騎馬快，在這個距離並不容易被射中。</p>
“受傷的拖下去救治！都別亂，繼續推進！”</p>
陸小酉大喊，督促著士卒繼續前進。</p>
在他東麵，敵騎已越來越多。</p>
“別怕！箭射過來就沒力了，盾牌手擋住！其他人跟在重甲兵後麵列陣！”</p>
清晨還不算熱，宋軍士卒已開始流汗。</p>
李澤怡走在這一支隊伍中，隻覺一切都是按部就班。</p>
他不得不承認，陸小酉帶兵……還不錯。</p>
……</p>
陸小酉平時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將軍，身材不算強壯，性格也不豪放，更像是個老老實實的農夫。</p>
</p>
他本是瀘州廂兵，興昌六年，張實敗於紐璘，李瑕接管瀘州軍，當時陸小酉的都頭是汪大頭，受李瑕提拔。</p>
於是陸小酉跟著李瑕打仗。</p>
他打過成都、劍門關、利州、漢中，曾被選到李瑕的親衛營，去過臨安。</p>
有經驗，在戰場上一點都不慌張，而且知道要做什麽。</p>
他覺得自己也就這樣而已，並沒有什麽帶兵的能耐，兵法更是一點都不懂。</p>
但就是這樣一個陸小酉，很快帶著五百士卒向南行了兩裏地。</p>
在他的指揮下，盾牌手在前，重甲兵保護盾牌手，弩箭手在後麵放箭，長矛手把拒馬推開，使得敵騎並不敢馬上衝鋒。</p>
而敵騎一次次衝上前引誘，陸小酉也像是沒看到一樣。</p>
他一直在喊的就是“別怕，別管他們！”</p>
漸漸地，士卒們的體力流失，尤其是重甲兵。</p>
陸小酉的聲音也開始沙啞。</p>
但宋軍的陣線已快要拉長到秦嶺……</p>
~~</p>
劉黑馬眯起老眼，有些為難。</p>
若宋軍隻是固守駐地，他可以輪派騎兵去不停襲擊，直到宋軍斷糧、力竭、士氣低落。</p>
但李瑕借助地勢，擺出一字長蛇陣……不，是雁形陣，李瑕是打算擺出雁形陣。</p>
到時，宋軍在渭水與秦嶺之間排成一排，便不再給騎兵迂回兩翼的機會。</p>
眼下劉黑馬有兩個選擇。</p>
一是集中兵力，準備衝鋒，衝開宋軍那薄弱的陣線，但騎兵衝擊那樣長槍如林，布滿拒馬的陣線，必然傷亡極重。</p>
二是趁著宋軍還未封住平原，派遣騎兵繞到其後方。好處是可以尋找宋軍腹背的破綻，壞處是兵力被一分為二。</p>
當然，還有第三條路，即向東撤過渭水，不打了，騎兵想不打就不打。</p>
眼下的機會確實不太好。</p>
但還是那個問題，今日在關中平原若還撤了，往後再求一個與步卒野戰的機會都不可得……</p>
“大郎！你引兩支千人隊，繞到宋軍後翼，尋找破綻。”</p>
劉元振愣了愣，抱拳領命。</p>
他最近安靜了很多，總是悶不吭聲的模樣。</p>
劉黑馬又交代道：“不急於衝鋒……”</p>
話到一半，語氣一轉，他又道：“仗該怎麽打，你明白。”</p>
“是，孩兒明白。”</p>
~~</p>
李瑕抬起望筒看去，隻見東麵塵土飛揚，敵騎終於有大部人馬動了。</p>
一麵旗幟招展，正是劉元振領著股兵馬奔向南麵秦嶺，意圖在宋軍封鎖平原前繞後。</p>
望筒中，隻見一列列敵騎已從宋軍右翼奔了過去，將士們根本攔不住。</p>
箭失的殺傷力有限，而霹靂炮擲不了太遠。</p>
這一戰，沒有帶大炮。</p>
李瑕一共就四門笨重的大炮，從祁山道搬到陽平關都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搬到關中。</p>
何況在騎兵的圍堵下，運輜重尚且吃力，也運不了炮。</p>
那就沒有辦法堵住騎兵繞後。</p>
但沒關係。</p>
到目前為止，主動權都還在他，他先出招，劉黑馬破解。</p>
那麽，李瑕還可以依照著自己的打法從容下令。</p>
步卒指揮起來簡單得多，慢慢把陣擺開來就可以……</p>
~~</p>
“蒙軍來了！”</p>
“喊什麽！”</p>
陸小酉大吼一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下令道：“弓弩手自己放箭！”</p>
“嗖嗖嗖……”</p>
這次，反而是敵騎並未射箭，正急著在宋軍包圍前奔過去。</p>
“盾牌手，重甲兵上前！擲炮手跟上！”陸小酉又喊。</p>
“冬冬冬……”</p>
身披步人甲的士卒腳步加快，也不知有多熱，腳下滿是汗水。</p>
終於，小半個時辰後，他們已衝到敵騎三十餘步遠。</p>
此時，隻剩三百餘騎還沒穿過他們的陣線。</p>
“長矛保護！”</p>
“霹靂炮！”陸小酉喝令不止，“都記得丟出去！”</p>
數十擲炮手點燃引線，向敵炮拋過去。</p>
“轟！”</p>
鐵片四濺，人仰馬翻。</p>
那邊蒙騎也有霹靂炮，雖不多，也向宋軍這邊拋過來。</p>
“盾牌！”</p>
不用陸小酉喊，趁著霹靂炮還未爆炸，一塊塊盾牌已頂在地上。</p>
重甲兵低下頭。</p>
“彭！”</p>
敵方的霹靂炮威力雖不如宋軍，也是鐵片亂飛，擊在盾牌與盔甲上叮叮當當。</p>
這便是步卒比騎兵的大優勢了，軍械多，防禦器械多。</p>
偶爾才有人慘叫。</p>
“別他娘叫！拉下去治傷！一點鐵崩子能要你命嗎？！”</p>
陸小酉不愛罵人，但最討厭傷兵在戰場上亂叫，會壞士氣。</p>
“繼續拋啊！給我堵死右翼！”</p>
不需要他說，一顆顆霹靂炮已拋過去，將最後三百敵騎攔在東麵。</p>
這部宋軍雖離秦嶺大山還有三十餘步，但已相當於封鎖了平原。</p>
宋軍不再有左翼、右翼，隻有前鋒、尾軍。</p>
前方戰場更是被一切為二，敵主力的活動範圍僅剩下薑水以西，渭河以南，陳倉道出口以北……</p>
眼看著剩下的三百餘敵騎掉頭向東奔回，陸小酉轉頭又看了看已繞到西邊的近兩千敵騎，隻見他們正在拉開距離。</p>
他擦著汗水，咧嘴笑了笑。</p>
反正，又完成大帥的軍令了。</p>
“兄弟們做得好！歇個半柱香，整理陣型……”</p>
李澤怡放下手裏的弓，忽然想到，李瑕的打法和自己是不一樣的。</p>
要想領更多的餉，怕是真得先學會這種又死板又靈活的打法。</p>
畢竟，隴西不是沒有將領投降李瑕，但李瑕隻讓他們駐守，像是並不重用他們的樣子。</p>
這般想著，李澤怡再看向陸小酉，眼神便有些不同了……</p>
~~</p>
劉黑馬眼看著李瑕正在一點點調整那個雁形陣，眼神漸漸凝重，卻也漸漸平靜下來。</p>
這一仗，到現在幾乎都是按李瑕的意圖在進行。</p>
好在，劉黑馬也看清了李瑕的意圖。</p>
無非是逼騎兵肉搏而已。</p>
正麵交戰，盡可能地消解掉騎兵的優勢，以勇武論勝負。</p>
李瑕有勝勢，士氣更高，兵力更集中，也許還有大散關的援兵。</p>
當然，劉黑馬也能從鳳翔府調出駐防兵支援。</p>
至於士氣？</p>
北地男兒，拚不過弱宋士卒嗎？</p>
~~</p>
李瑕也一道道軍令布置下去，調整好了他的雁形陣。</p>
七千人散開，勉強橫在渭水與秦嶺之間，陣線很薄。</p>
兩側的士卒位置更靠前，準備包圍敵騎，不讓敵騎跑動起來……</p>
再回頭向後方看了一眼，隻見劉元振的近兩千人也在整備，之後，遊騎散出。</p>
這一戰，若李瑕先擊敗了東麵的劉黑馬部，則李瑕勝。</p>
而若劉黑馬撐住，或讓劉元振從後方找到破綻，切斷宋軍陣線，形成反包圍，則劉家勝。</p>
“擊鼓！全力向前！”</p>
“冬！冬！冬……”</p>
這次的鼓聲格外響亮，節奏也長。</p>
隨著這鼓聲，李瑕已走下戰台。</p>
他不需要再指揮布陣了，戰場就這麽大，雙方兵力就這麽一點，接下來就是正麵破敵而已。</p>
“冬！冬！冬……”</p>
“大帥！”</p>
“大帥！”</p>
李瑕上馬，拔出長劍，指向前方。</p>
~~</p>
陸小酉踮起腳，極力向北麵的中軍大纛看去。</p>
之後，他聽到中軍的呼喊聲。</p>
“準備殺敵！大帥親率我等殺敵！”</p>
終於，他看到了戰台上的信令猛地指向前方。</p>
“前進！”陸小酉大吼。</p>
他執起長矛，大步向前，猶還想著聽聽大帥有沒有說什麽激勵士氣的話。</p>
走了兩步，中軍那邊的呼喊才傳過來。</p>
隻有四個字。</p>
“收複關中！”</p>
~~</p>
“換馬！”</p>
“列陣！”</p>
“準備衝陣……”</p>
薑水西畔，劉黑馬已做好衝陣的準備。</p>
他當然知道騎兵衝陣損失很大。而且，他的騎兵列陣鬆散，更擅迂回包抄，並不擅長如魏武虎豹騎那樣的戰法。</p>
但戰場就這麽大，宋軍已逼過來了。</p>
蒙古漢軍擺的是懸陣，像是一個大圓。</p>
他們並不打算直直接殺到宋軍陣中，撞上拒馬、長槍。</p>
他們是會斜殺上去，跑出一個弧度，盡可能的放箭，可以繞一圈再跑回來。</p>
而驚人的馬速能嚇散宋軍的陣列，之後，他們尋找破綻，突殺上去，切破、分割宋軍。</p>
騎士們將弓箭上弦，馬蹄刨著地麵。</p>
彎刀揚起……</p>
劉黑馬跨上馬，開始激勵士氣。</p>
“兒郎們！我坐鎮陝西近二十年，此間已是我們的家！現在，敵寇殺到我們家中……”</p>
“收複關中！”</p>
宋軍的大喝聲已傳過來。</p>
“收複關中！”</p>
“收複關中！”</p>
漫天都隻有這四個字。</p>
劉黑馬臉色漸冷，執起大刀，高呼道：“保衛家鄉！”</p>
“保衛家鄉！”</p>
“……”</p>
此時，分兵之後，劉黑馬這邊餘下三千餘人，不足宋軍半數，呼聲顯然是不如對麵響亮。</p>
但沒關係，他這邊陣勢還是更大的，因為有馬。</p>
眼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再不衝鋒便提不起馬速了，劉黑馬終於下令。</p>
“衝陣！”</p>
“殺穿他們！分割包圍！”</p>
號角聲起，千騎齊發……</p>
~~</p>
“來了！”</p>
“拒馬上前！盾手舉盾！箭上弦！”</p>
宋軍前鋒正是劉金鎖。</p>
但他並沒有下令，而是身旁的傳令兵在呼喝，流暢得如同唱戲一般。</p>
“重甲兵起長槍！”</p>
“擲彈手準備！”</p>
“嗖嗖嗖……”</p>
這次，是漫天的箭雨襲來。</p>
劉金鎖躲在盾牌下，睥睨著前方衝來的敵騎，手中長槍緊握。</p>
他披著甲，裏麵卻沒穿軍袍，盔胃的銜接住便顯出一點點紋身，上麵汗水密布。</p>
因為他是真的怕熱。</p>
這時卻不在意那些，他心裏正自言自語地喃喃著。</p>
“再等等，等麻煩死了的箭啊炮啊的放完，就可以殺敵了……”</p>
拋射來的箭失如雨，砸在頭上的盾牌上。</p>
“放箭！”</p>
“擲霹靂炮……”</p>
“轟……”</p>
劉金鎖對這種開戰時的遠程武器越來越不耐煩，他看到有敵騎從陣前跑過，卻是從右往左，兜了一個圈子竟還回去了。</p>
“跑你娘，來殺啊，跑……”</p>
雙方越來越近。</p>
“噅???！”</p>
有沒能刹住馬勢的敵騎撞在拒馬上，數名敵騎的路線被打亂。</p>
“殺啊！”劉金鎖大吼一聲，挺槍而上。</p>
終於，該他娘放完的都放了。</p>
大腳板在地上一蹬，整個壯漢向前，長槍一刺，捅穿前方的戰馬，馬上的騎士栽倒在地。</p>
“噗”的一聲，跟上的宋軍士卒一刀劈下。</p>
與此同時，一列列重甲士卒也是挺槍而上。</p>
“殺虜啊！”</p>
“殺啊！”</p>
馬上的騎士也開始揮刀。</p>
兩個軍陣如同被擠在一起，迅速在中線擠出一條血路……</p>
~~</p>
宋軍右翼。</p>
“跟我衝啊！殺虜！”</p>
陸小酉忽然大吼一聲，身先士卒便衝上前。</p>
李澤怡隻覺耳邊巨震，駭了一跳，身後被人一推，連忙跟上。</p>
陣型不能亂，校將上前，這一排步卒衝鋒速度更快，長槍齊捅。</p>
李澤怡根本就是跟著別人的動作在動，他甚至還沒想明白，好好一個校將，平時看著老老實實的，指揮時也冷靜，突然就成了瘋子。</p>
“殺虜！殺虜！！”</p>
“噗！”</p>
戰馬重重砸下，李澤怡還在收槍，臉上就是一熱。</p>
眼前一片鮮紅，隻見一個敵騎已被同袍們合力劈成兩瓣，而陸小酉猶在向前，背影顯得如此狂熱。</p>
有股莫名的氣勢，使得李澤怡根本來不及思考，隻能跟上去。</p>
到處都是血腥味，他腳下的黃土已成了紅土，一片狼藉。</p>
~~</p>
“他們的陣線薄，殺穿他們！”</p>
戰場上，蒙古漢軍將領大喊著。</p>
“包圍他們！”宋軍校將們亦是高喊不已。</p>
雁形陣確實是更薄，但卻能在一開始就讓更多的士卒傷殺到敵人。</p>
蒙騎人雖少，卻更集中，拚命想要殺穿宋軍的陣線。</p>
之後，西麵的劉元振也下令衝鋒，試圖在後方夾擊宋軍。</p>
誰勝誰敗，隻看誰的意誌更為堅強。</p>
戰場上的士卒卻想不了那麽多，眼裏隻看得到身旁的同伴、麵前的敵人……</p>
恰是，“萬裏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p>
－－－－－－題外話－－－－－－</p>
今天沒有加更，大家不用等。容我慢慢把更新時間調回去~~求訂閱，求月票~~</p>
“噗……”</p>
箭失愈來愈多，有的釘在步人甲上，有的釘在盾牌上，已開始有宋軍士卒倒下。</p>
宋軍士卒也在向敵騎放箭，但敵騎馬快，在這個距離並不容易被射中。</p>
“受傷的拖下去救治！都別亂，繼續推進！”</p>
陸小酉大喊，督促著士卒繼續前進。</p>
在他東麵，敵騎已越來越多。</p>
“別怕！箭射過來就沒力了，盾牌手擋住！其他人跟在重甲兵後麵列陣！”</p>
清晨還不算熱，宋軍士卒已開始流汗。</p>
李澤怡走在這一支隊伍中，隻覺一切都是按部就班。</p>
他不得不承認，陸小酉帶兵……還不錯。</p>
……</p>
陸小酉平時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將軍，身材不算強壯，性格也不豪放，更像是個老老實實的農夫。</p>
</p>
他本是瀘州廂兵，興昌六年，張實敗於紐璘，李瑕接管瀘州軍，當時陸小酉的都頭是汪大頭，受李瑕提拔。</p>
於是陸小酉跟著李瑕打仗。</p>
他打過成都、劍門關、利州、漢中，曾被選到李瑕的親衛營，去過臨安。</p>
有經驗，在戰場上一點都不慌張，而且知道要做什麽。</p>
他覺得自己也就這樣而已，並沒有什麽帶兵的能耐，兵法更是一點都不懂。</p>
但就是這樣一個陸小酉，很快帶著五百士卒向南行了兩裏地。</p>
在他的指揮下，盾牌手在前，重甲兵保護盾牌手，弩箭手在後麵放箭，長矛手把拒馬推開，使得敵騎並不敢馬上衝鋒。</p>
而敵騎一次次衝上前引誘，陸小酉也像是沒看到一樣。</p>
他一直在喊的就是“別怕，別管他們！”</p>
漸漸地，士卒們的體力流失，尤其是重甲兵。</p>
陸小酉的聲音也開始沙啞。</p>
但宋軍的陣線已快要拉長到秦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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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黑馬眯起老眼，有些為難。</p>
若宋軍隻是固守駐地，他可以輪派騎兵去不停襲擊，直到宋軍斷糧、力竭、士氣低落。</p>
但李瑕借助地勢，擺出一字長蛇陣……不，是雁形陣，李瑕是打算擺出雁形陣。</p>
到時，宋軍在渭水與秦嶺之間排成一排，便不再給騎兵迂回兩翼的機會。</p>
眼下劉黑馬有兩個選擇。</p>
一是集中兵力，準備衝鋒，衝開宋軍那薄弱的陣線，但騎兵衝擊那樣長槍如林，布滿拒馬的陣線，必然傷亡極重。</p>
二是趁著宋軍還未封住平原，派遣騎兵繞到其後方。好處是可以尋找宋軍腹背的破綻，壞處是兵力被一分為二。</p>
當然，還有第三條路，即向東撤過渭水，不打了，騎兵想不打就不打。</p>
眼下的機會確實不太好。</p>
但還是那個問題，今日在關中平原若還撤了，往後再求一個與步卒野戰的機會都不可得……</p>
“大郎！你引兩支千人隊，繞到宋軍後翼，尋找破綻。”</p>
劉元振愣了愣，抱拳領命。</p>
他最近安靜了很多，總是悶不吭聲的模樣。</p>
劉黑馬又交代道：“不急於衝鋒……”</p>
話到一半，語氣一轉，他又道：“仗該怎麽打，你明白。”</p>
“是，孩兒明白。”</p>
~~</p>
李瑕抬起望筒看去，隻見東麵塵土飛揚，敵騎終於有大部人馬動了。</p>
一麵旗幟招展，正是劉元振領著股兵馬奔向南麵秦嶺，意圖在宋軍封鎖平原前繞後。</p>
望筒中，隻見一列列敵騎已從宋軍右翼奔了過去，將士們根本攔不住。</p>
箭失的殺傷力有限，而霹靂炮擲不了太遠。</p>
這一戰，沒有帶大炮。</p>
李瑕一共就四門笨重的大炮，從祁山道搬到陽平關都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搬到關中。</p>
何況在騎兵的圍堵下，運輜重尚且吃力，也運不了炮。</p>
那就沒有辦法堵住騎兵繞後。</p>
但沒關係。</p>
到目前為止，主動權都還在他，他先出招，劉黑馬破解。</p>
那麽，李瑕還可以依照著自己的打法從容下令。</p>
步卒指揮起來簡單得多，慢慢把陣擺開來就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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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軍來了！”</p>
“喊什麽！”</p>
陸小酉大吼一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下令道：“弓弩手自己放箭！”</p>
“嗖嗖嗖……”</p>
這次，反而是敵騎並未射箭，正急著在宋軍包圍前奔過去。</p>
“盾牌手，重甲兵上前！擲炮手跟上！”陸小酉又喊。</p>
“冬冬冬……”</p>
身披步人甲的士卒腳步加快，也不知有多熱，腳下滿是汗水。</p>
終於，小半個時辰後，他們已衝到敵騎三十餘步遠。</p>
此時，隻剩三百餘騎還沒穿過他們的陣線。</p>
“長矛保護！”</p>
“霹靂炮！”陸小酉喝令不止，“都記得丟出去！”</p>
數十擲炮手點燃引線，向敵炮拋過去。</p>
“轟！”</p>
鐵片四濺，人仰馬翻。</p>
那邊蒙騎也有霹靂炮，雖不多，也向宋軍這邊拋過來。</p>
“盾牌！”</p>
不用陸小酉喊，趁著霹靂炮還未爆炸，一塊塊盾牌已頂在地上。</p>
重甲兵低下頭。</p>
“彭！”</p>
敵方的霹靂炮威力雖不如宋軍，也是鐵片亂飛，擊在盾牌與盔甲上叮叮當當。</p>
這便是步卒比騎兵的大優勢了，軍械多，防禦器械多。</p>
偶爾才有人慘叫。</p>
“別他娘叫！拉下去治傷！一點鐵崩子能要你命嗎？！”</p>
陸小酉不愛罵人，但最討厭傷兵在戰場上亂叫，會壞士氣。</p>
“繼續拋啊！給我堵死右翼！”</p>
不需要他說，一顆顆霹靂炮已拋過去，將最後三百敵騎攔在東麵。</p>
這部宋軍雖離秦嶺大山還有三十餘步，但已相當於封鎖了平原。</p>
宋軍不再有左翼、右翼，隻有前鋒、尾軍。</p>
前方戰場更是被一切為二，敵主力的活動範圍僅剩下薑水以西，渭河以南，陳倉道出口以北……</p>
眼看著剩下的三百餘敵騎掉頭向東奔回，陸小酉轉頭又看了看已繞到西邊的近兩千敵騎，隻見他們正在拉開距離。</p>
他擦著汗水，咧嘴笑了笑。</p>
反正，又完成大帥的軍令了。</p>
“兄弟們做得好！歇個半柱香，整理陣型……”</p>
李澤怡放下手裏的弓，忽然想到，李瑕的打法和自己是不一樣的。</p>
要想領更多的餉，怕是真得先學會這種又死板又靈活的打法。</p>
畢竟，隴西不是沒有將領投降李瑕，但李瑕隻讓他們駐守，像是並不重用他們的樣子。</p>
這般想著，李澤怡再看向陸小酉，眼神便有些不同了……</p>
~~</p>
劉黑馬眼看著李瑕正在一點點調整那個雁形陣，眼神漸漸凝重，卻也漸漸平靜下來。</p>
這一仗，到現在幾乎都是按李瑕的意圖在進行。</p>
好在，劉黑馬也看清了李瑕的意圖。</p>
無非是逼騎兵肉搏而已。</p>
正麵交戰，盡可能地消解掉騎兵的優勢，以勇武論勝負。</p>
李瑕有勝勢，士氣更高，兵力更集中，也許還有大散關的援兵。</p>
當然，劉黑馬也能從鳳翔府調出駐防兵支援。</p>
至於士氣？</p>
北地男兒，拚不過弱宋士卒嗎？</p>
~~</p>
李瑕也一道道軍令布置下去，調整好了他的雁形陣。</p>
七千人散開，勉強橫在渭水與秦嶺之間，陣線很薄。</p>
兩側的士卒位置更靠前，準備包圍敵騎，不讓敵騎跑動起來……</p>
再回頭向後方看了一眼，隻見劉元振的近兩千人也在整備，之後，遊騎散出。</p>
這一戰，若李瑕先擊敗了東麵的劉黑馬部，則李瑕勝。</p>
而若劉黑馬撐住，或讓劉元振從後方找到破綻，切斷宋軍陣線，形成反包圍，則劉家勝。</p>
“擊鼓！全力向前！”</p>
“冬！冬！冬……”</p>
這次的鼓聲格外響亮，節奏也長。</p>
隨著這鼓聲，李瑕已走下戰台。</p>
他不需要再指揮布陣了，戰場就這麽大，雙方兵力就這麽一點，接下來就是正麵破敵而已。</p>
“冬！冬！冬……”</p>
“大帥！”</p>
“大帥！”</p>
李瑕上馬，拔出長劍，指向前方。</p>
~~</p>
陸小酉踮起腳，極力向北麵的中軍大纛看去。</p>
之後，他聽到中軍的呼喊聲。</p>
“準備殺敵！大帥親率我等殺敵！”</p>
終於，他看到了戰台上的信令猛地指向前方。</p>
“前進！”陸小酉大吼。</p>
他執起長矛，大步向前，猶還想著聽聽大帥有沒有說什麽激勵士氣的話。</p>
走了兩步，中軍那邊的呼喊才傳過來。</p>
隻有四個字。</p>
“收複關中！”</p>
~~</p>
“換馬！”</p>
“列陣！”</p>
“準備衝陣……”</p>
薑水西畔，劉黑馬已做好衝陣的準備。</p>
他當然知道騎兵衝陣損失很大。而且，他的騎兵列陣鬆散，更擅迂回包抄，並不擅長如魏武虎豹騎那樣的戰法。</p>
但戰場就這麽大，宋軍已逼過來了。</p>
蒙古漢軍擺的是懸陣，像是一個大圓。</p>
他們並不打算直直接殺到宋軍陣中，撞上拒馬、長槍。</p>
他們是會斜殺上去，跑出一個弧度，盡可能的放箭，可以繞一圈再跑回來。</p>
而驚人的馬速能嚇散宋軍的陣列，之後，他們尋找破綻，突殺上去，切破、分割宋軍。</p>
騎士們將弓箭上弦，馬蹄刨著地麵。</p>
彎刀揚起……</p>
劉黑馬跨上馬，開始激勵士氣。</p>
“兒郎們！我坐鎮陝西近二十年，此間已是我們的家！現在，敵寇殺到我們家中……”</p>
“收複關中！”</p>
宋軍的大喝聲已傳過來。</p>
“收複關中！”</p>
“收複關中！”</p>
漫天都隻有這四個字。</p>
劉黑馬臉色漸冷，執起大刀，高呼道：“保衛家鄉！”</p>
“保衛家鄉！”</p>
“……”</p>
此時，分兵之後，劉黑馬這邊餘下三千餘人，不足宋軍半數，呼聲顯然是不如對麵響亮。</p>
但沒關係，他這邊陣勢還是更大的，因為有馬。</p>
眼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再不衝鋒便提不起馬速了，劉黑馬終於下令。</p>
“衝陣！”</p>
“殺穿他們！分割包圍！”</p>
號角聲起，千騎齊發……</p>
~~</p>
“來了！”</p>
“拒馬上前！盾手舉盾！箭上弦！”</p>
宋軍前鋒正是劉金鎖。</p>
但他並沒有下令，而是身旁的傳令兵在呼喝，流暢得如同唱戲一般。</p>
“重甲兵起長槍！”</p>
“擲彈手準備！”</p>
“嗖嗖嗖……”</p>
這次，是漫天的箭雨襲來。</p>
劉金鎖躲在盾牌下，睥睨著前方衝來的敵騎，手中長槍緊握。</p>
他披著甲，裏麵卻沒穿軍袍，盔胃的銜接住便顯出一點點紋身，上麵汗水密布。</p>
因為他是真的怕熱。</p>
這時卻不在意那些，他心裏正自言自語地喃喃著。</p>
“再等等，等麻煩死了的箭啊炮啊的放完，就可以殺敵了……”</p>
拋射來的箭失如雨，砸在頭上的盾牌上。</p>
“放箭！”</p>
“擲霹靂炮……”</p>
“轟……”</p>
劉金鎖對這種開戰時的遠程武器越來越不耐煩，他看到有敵騎從陣前跑過，卻是從右往左，兜了一個圈子竟還回去了。</p>
“跑你娘，來殺啊，跑……”</p>
雙方越來越近。</p>
“噅???！”</p>
有沒能刹住馬勢的敵騎撞在拒馬上，數名敵騎的路線被打亂。</p>
“殺啊！”劉金鎖大吼一聲，挺槍而上。</p>
終於，該他娘放完的都放了。</p>
大腳板在地上一蹬，整個壯漢向前，長槍一刺，捅穿前方的戰馬，馬上的騎士栽倒在地。</p>
“噗”的一聲，跟上的宋軍士卒一刀劈下。</p>
與此同時，一列列重甲士卒也是挺槍而上。</p>
“殺虜啊！”</p>
“殺啊！”</p>
馬上的騎士也開始揮刀。</p>
兩個軍陣如同被擠在一起，迅速在中線擠出一條血路……</p>
~~</p>
宋軍右翼。</p>
“跟我衝啊！殺虜！”</p>
陸小酉忽然大吼一聲，身先士卒便衝上前。</p>
李澤怡隻覺耳邊巨震，駭了一跳，身後被人一推，連忙跟上。</p>
陣型不能亂，校將上前，這一排步卒衝鋒速度更快，長槍齊捅。</p>
李澤怡根本就是跟著別人的動作在動，他甚至還沒想明白，好好一個校將，平時看著老老實實的，指揮時也冷靜，突然就成了瘋子。</p>
“殺虜！殺虜！！”</p>
“噗！”</p>
戰馬重重砸下，李澤怡還在收槍，臉上就是一熱。</p>
眼前一片鮮紅，隻見一個敵騎已被同袍們合力劈成兩瓣，而陸小酉猶在向前，背影顯得如此狂熱。</p>
有股莫名的氣勢，使得李澤怡根本來不及思考，隻能跟上去。</p>
到處都是血腥味，他腳下的黃土已成了紅土，一片狼藉。</p>
~~</p>
“他們的陣線薄，殺穿他們！”</p>
戰場上，蒙古漢軍將領大喊著。</p>
“包圍他們！”宋軍校將們亦是高喊不已。</p>
雁形陣確實是更薄，但卻能在一開始就讓更多的士卒傷殺到敵人。</p>
蒙騎人雖少，卻更集中，拚命想要殺穿宋軍的陣線。</p>
之後，西麵的劉元振也下令衝鋒，試圖在後方夾擊宋軍。</p>
誰勝誰敗，隻看誰的意誌更為堅強。</p>
戰場上的士卒卻想不了那麽多，眼裏隻看得到身旁的同伴、麵前的敵人……</p>
恰是，“萬裏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p>
－－－－－－題外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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