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簡單試鏡,裴辰並不想特別製造壓力,這個突然萌生的搭戲念頭來的很意外,他並沒有故意為難方旭的意思。可現在……他好像小看了麵前的年輕人。


    既然有實力,他也不能太過放水了!


    “仵作屍檢格目已出,某能有何見解?明公子說笑了。”裴辰眼皮微抬,神情未見犀利,可目光流轉間,傳達出絲絲縷縷危險情緒,比剛才更加飽滿,更加懾人。


    方旭被這危險空氣兜頭罩住,忍住了沒有後退,拳頭捏的更緊:“可所有死者死相,病狀不同,身上卻都中了毒,似是一種,又似很多種,仵作拿不準,我才來請教先生,甘大夫有神醫之才,何故如此謙虛?莫非不想助官府破案?”


    裴辰笑了:“非某不想,實是無才,倒是讓明公子失望了。”他這一笑,眉舒顏展,看起來很有些儒雅溫和,哪裏像個連環命案的凶手?


    方旭倒抽一口涼氣。


    遴選組成員也下意識屏住呼吸,唯一的女性成員連揍臉喊帥都忘了,影帝果然出手不凡,這變態演的太像了!


    ……


    ‘甘大夫’微笑過後,氣氛‘似乎’輕鬆很多。


    方旭緩緩呼出一口氣:“也是,甘大夫又不是仵作,怎好插言驗狀……”說話間,他微微垂眸,也側首微笑,看著遠方,“說起來青鎮不大,甘大夫最近卻好像很忙?這些死者病狀洶洶,偏偏危急時尋不到您,若是得遇,隻怕不會落此結果。”


    他這話說的輕鬆隨意,仿佛不經意問起,可潛台詞非常明顯:青鎮這麽點地方,人口也不多,為什麽偏偏每次死者病危,你這神醫就剛好在忙找不著!


    “大夫隻能治病,治不了死……”說到這裏,裴辰仿佛察覺到方旭在套話,目光一凜,聲音加重,“你懷疑我?”


    方旭‘愕然’轉頭看他:“甘大夫如何會有這種想法?我隻是隨口一問……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甘大夫難道知道些什麽?”


    “這可就不合適了,即知道線索,該向官府報告才是。”方旭目光清正,語重心長。


    裴辰沒說話。


    方旭視線緊逼:“聽說鎮上所有大夫都遇過幾個病危患者……甘大夫對此事真的一無所知?”


    這個眼神大好!鋒利,灼亮,就算嫩生生的虎爪,也是獸王之爪,就要有這樣的氣勢!遴選組成員忍不住想替方旭叫好,這個年輕人很有靈氣!對上裴辰,不露怯已經是驚喜,可他非但不怯,還能揚起自身鋒芒!


    “許是某運氣太好。”裴辰神情非常鎮定,鎮定到特別討厭,“怎麽,明公子管的了老天,管得了命?”


    遴選組立刻轉邊,影帝功力滔天,有意散發一點,就能秒殺年輕人……他們忍不住齊齊看向方旭,如果不做出點什麽,可能會被死死壓製啊……


    方旭心內漸生無力。裴辰太厲害,情緒飽滿不動如山,好像編織出一張密密匝匝危險的網,而他自己,就是撞上去,被粘住,怎麽也脫不開身的蛾子。


    這幕戲開的還算可以,可再繼續這樣粘粘乎乎下去,節奏不合適,自己被壓製是小事,戲劇效果出不來,讓人看的無聊才是大事。


    這種情況怎麽破呢?方旭知道一種,激烈的情緒或動作。比如他馬上拉開架勢和裴辰吵架,質問,甚至口沫橫飛,表情,肢體動作往誇張裏去,一準可以扭轉氣氛,節奏即改。


    可這樣隻是硬生生的拔出效果,感覺會稍有違和,觀眾感受到的是暫時的刺激感,過後就會忘,不會留下深刻記憶,這不是精彩對峙需要的結果。而且他要演激烈,以裴辰演技,表現肯定更有張力,沒準立刻把他秒成渣……


    方旭想了想,下巴微抬,修眉舒展,麵上露出淺淺笑意:“隻是隨意言說兩句,甘大夫可是惱了?”


    他對著鏡子練習過,這樣很能展現他的身體線條,尤其優美脖頸,如果他再做出相應表情,很容易凸顯一種觀感很舒服的高貴氣質。這樣的話,即符合人物形象,也不會被裴辰壓製的太難受,鏡頭前也足夠吸引視線。


    他這個表現,遴選組表示齊齊驚豔,尤其是唯一的女性成員,直接捂了嘴。這個表情……太太太犯規了!怎麽可以這麽美!不但美,還有氣質,高貴,優雅,誘人,出身高貴的美少年就該是這樣的!


    而且他還在挑釁!嫌疑犯那麽危險,他卻像故意撩貓的小耗子,聰明又有耐心,很能讓人相信,隻要他繼續下去,一定能逼凶手就範!


    裴辰看著方旭,心內再一次湧出激賞。如果他是甘大夫本人,大概會噎出一口血,梗的難受。方旭先是試探他,他聰明掩過,方旭再緊逼,他看似輕鬆,實則整個人緊繃起來,方旭再次變臉,說這都是玩笑,你急什麽,急了你就輸了……


    這表現實在亮眼!尤其現在,一個抬頭,一個微笑,一句隨意的話,氣氛陡轉,完美演繹了劇中人物,之前是他在主導,現在鏡頭裏占上鋒的已經是方旭!


    這是方旭的實力!


    裴辰眉頭跳了一跳,轉瞬,他麵上提防之色盡去,還略僵硬的掛上微笑:“我若早年有孩子,也會同明公子一般大小,隻是隨意幾句話而已,怎麽會惱?”


    他配合劇情演出甘大夫的尷尬心虛,可就算這樣反派不討喜的感覺,他也能處理的很細膩,非常吸引眼球。


    方旭眼睛微眯。


    影帝就是影帝,果然不好弄!


    三五分鍾的試鏡,內容並不長,劇情介紹也不太足,接下來發展方向他知道,可要想支撐裴辰演技壓力,就得深入更多……他必須思考!


    一個大夫,為什麽會殺這麽多人?動機是什麽?這大夫看起來很冷靜,有些漫不經心,不把人命當回事,可他不會一開始就這樣的。古代醫者最重醫德,走上這條路時,他一定是個熱心腸,最不濟,也有懸壺濟世之心,所以,一定是有什麽刺激源。


    是什麽讓他走上這條路?


    財?方旭上下打量裴辰穿著,應該不是,這人並沒有表現出有錢,市儈的意思。


    權?一個小鎮大夫,有什麽權?要是想要權,以神醫之能,去混京城多好?


    不是這兩樣,就是情了……


    方旭了然,目光微微一頓,緩聲道:“甘大夫好像不是本地人?孤身在外,家人不擔心?”


    裴辰定定看著方旭,目光非常平靜:“某是獨子,父母早逝,並無家累。”


    不是家人……那就是另一種情了。


    方旭眼梢微垂,唇角綻出一個笑意:“在下聽說,甘大夫有個心上人……”


    就像某個開關被打開,裴辰扮演的甘大夫突然發力,衝上前扼住方旭脖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這一瞬間的情緒爆發讓人促不及防,也足夠狂烈鋒利,方旭瞳孔驟縮,真真切切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裴辰好像真的要殺他!


    可他不怕!


    他眼睛睜大,定定的,灼灼的盯著裴辰,唇角甚至綻出笑意:“從來沒聽說過甘大夫會武功……殺害那些人的,就是甘大夫你吧!”


    裴辰下巴微揚,用俯視的角度,目光陰狠瞪著方旭,唇角甚至有些變態的抽搐:“如此……你也去陪他們吧!”他情緒特別激烈,扼在方旭脖子的大手收緊,仿佛下一刻就要掐死方旭!


    方旭直直對上他的眼神,不閃不避,不驚不怒,不畏不懼。他目光清透明澈,似乎透著些許嘲笑,或者憐憫,好像凶手的舉止特別可笑,想要獨善其身,想要本領滔天,想做眾生尊敬之人,其實手裏什麽都抓住,特別可憐。


    這樣表現更加激怒裴辰,裴辰大手越收越緊——


    “我靠放手啊——”遴選組裏的中年男人跳起來,衝出來試圖阻止裴辰,“要出人命了啊!”


    其他的遴選組成員也如夢初醒般,一個個從座位上跳起,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衝上來,拉扯裴辰胳膊,解救方旭……


    “你們緊張什麽?”裴辰老神在在放開手,“我有分寸。”


    方旭也整了整衣服,配合的揚起頭,讓人們檢察他光滑白皙,沒任何傷痕的脖頸:“是啊,我沒事。”


    遴選組唯一的女性成員仔細檢查過後,長呼一口氣:“好險,幸虧沒受傷,這麽漂亮的脖頸……”看樣子很想上手摸一摸。


    中年男人略有些尷尬,清咳兩聲:“唉,裴總,您剛剛的表現真的真嚇人……小方旭也是,看著呼吸不了,臉都憋紅了。”


    方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都是演的。”


    他這一撓頭,頭微微側低,裴辰的角度正合適,看到他耳後長著一顆紅痣。


    色澤殷紅,小巧精致,而且……還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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