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突然降溫,外麵滴水成冰,房間裏卻暖意融融。


    方旭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心事,本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準備硬挺一夜過去,明天一早就去公司找備用鑰匙……也許是月光太溫柔,也許是房間太溫暖,也許是腦子裏思緒太多累了,沒一會兒就眼皮打架,睡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房間門鎖‘哢嗒’一聲,輕輕轉開,一個高大身影走了進來。


    如果方旭醒著,此刻一定會狠敲自己頭罵自己笨蛋,知道要有門鎖的房間防著大灰狼,怎麽就忘了,連別墅都是大灰狼的,就算有門鎖,大灰狼會沒鑰匙嗎!


    裴辰並沒有做什麽,隻是靜靜坐在床邊,貪婪的看著方旭睡顏,怎麽看都不夠。就算方旭抱著被子睡姿一點也不優雅,打著小呼嚕腳丫子還大剌剌踢過來,裴辰也覺得很幸福。


    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種心裏滿滿的,哪怕給全世界也不換的感覺。


    方旭還和以前一樣,睡覺不老實,懷裏一定要抱著東西才能睡,睡一覺敢掉個頭,床頭變床腳床腳變床頭,這麽活潑,這麽霸道,這麽……不講理。


    裴辰很想躺上去,重溫一下清晨醒來暖懷在抱的感覺,可想想方旭的強烈抵抗情緒,隻好歎著氣作罷。


    他指尖一次次,輕柔滑過方旭的頭發,臉頰,一遍遍提醒自己:今天這樣夠了,以後日子還長……可腳就像生了根似的,怎麽都不願意離開。


    直到兩個小時過去,見方旭有點醒來跡象,才匆匆在方旭額前印上一吻,輕手輕腳離開。


    方旭被尿憋醒情緒很有些暴躁,晚上喝水喝多了!都是裴辰那杯咖啡鬧的!他晃悠悠起來眯著眼出去上洗手間……好在洗手間離的並不遠,出房門左拐五步就到,放個水的時間不足以讓睡意消散,他回來倒頭就又睡著了。


    ……


    第二天醒來時,方旭眼神茫然了一瞬,這是哪?


    紛亂記憶回歸時,他忍不住抱頭哀嗷,昨天竟然一時不慎,激動之下答應與裴辰交往了!他是得有多蠢,合同條款細則有問題他的確應該生氣,完全有立場討伐裴辰,可太激動被裴辰牽著鼻子走就不對了!


    夜裏做了一晚上的夢,一大早清氣入竅,他總算想明白了,他其實根本不用擔心這條細則啊!他這身體才21,馬上過完年就22,合同期5年,5年後他也才27,戀愛結婚的根本不著急好嗎!細則隻說發展婚戀關係需要最高領導同意,他不談戀愛不結婚不就行了,反正5年,忍忍就過去了,而且現在事業發展期也完全沒空好嗎!


    他是怎麽想不開,衝動送上門被裴辰欺負的……


    還有裴辰,裴辰對他告白,他相信是真心,沒說謊,可他還記得,幾個月前裴辰兩次喝醉,親吻他時都在喊另一個人的名字……ken。這個ken一聽就是男人,是裴辰的上一個戀人?關係是不是結束了?就算結束,這個人在裴辰心裏印那麽深……


    想想還是不甘心。


    方旭清楚的知道自己對裴辰有意思,裴辰對自己也有意思,交往是肯定要交往的,但以後不能被裴辰牽著鼻子走了,他得振奮起來,理智一點,也用用手段,讓裴辰喜歡他更深一點,再深一點……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有些事不是不能做,隻是他想要的不是一時激情,是長久的伴侶,等感情更深一些,水道渠成結合,感覺一定更好。


    方旭坐在床上狠狠揉頭,直到整個人清醒了,接下來怎麽走也想好了,才淡定的走出房間。


    客廳裏傳出煎蛋香味,很誘人。


    方旭正好奇,裴辰穿著圍裙拿著平底鍋過來:“醒了?洗漱吃早飯。”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深邃,閃耀著掩飾不住的欲|望光芒,可人並沒有撲上來非要要求個早安吻什麽的……方旭點點頭,表現還不錯,值得表揚:“我馬上來。”


    其實裴辰不是不想過來親親抱抱,隻是手上拿著鍋,身上穿著圍裙,還有一股油煙味,不想方旭不喜歡。而且……想起方旭的‘約法三章’,裴辰唇角微勾,笑的別有深意。


    方旭一直提醒自己注意智商智商智商,對裴辰的舉動再驚喜,也隻是輕飄飄的誇了一句:“你穿圍裙的樣子很帥。”並沒有多說什麽,連早餐都沒多誇。


    他專心吃早飯,速度很快,並不和裴辰說話。裴辰看他情緒提防,也並不介意,隻是適時端果汁給他喝,以免他噎著。


    “墨墨這幾天不回來,等下我想去公司一趟,你有空嗎?”方旭眼神掠過裴辰,看向窗外,“如果沒空……”他隻好借點錢了。


    裴辰卻笑著阻了他的話:“找備用鑰匙嗎?這倒不用了,今早我出去了一趟,順便幫你把鑰匙取回來了。”


    方旭氣呼呼瞪過來:騙人!這麽早,就算公司有員工值班,也還沒到時間呢,再說裴辰穿的這麽隨意,玄關鞋子擺放位置和昨天一模一樣,分明沒出去過!


    沒出去過還有鑰匙,說明鑰匙就在別墅裏!昨晚還騙他說沒有!!


    “你這麽有精神,我又想親你了。”裴辰湊過來。


    方旭趕緊捂住嘴後退:“不準!”


    “好吧。”裴辰略煩惱的皺了皺眉,還是坐了回來,非常聽話。


    這一刻方旭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失望,總之,氣氛有點尷尬……


    拿到鑰匙,離開前,方旭再一次重申要求:不準跟著,不準粘著,不經他允許,不準靠近!


    裴辰一一應了。


    ……


    接下來仍然是鬥智鬥勇。


    這天方旭順利回去後,裴辰並沒有和他聯係,方旭一會兒看一回手機,一會兒看一回手機,心裏滋味……反正怎麽都不如意。


    第二天是除夕,家家團圓,電視上節目熱鬧,街上卻開始冷清起來,方旭心情有些不好,百無聊賴的吃吃東西,看看劇本,健健身……然後門鈴響了,裴辰找上門求收留。


    “我家裏鑰匙落公司了,公司員工這兩天放假,門也鎖了,所以……”


    借住!竟然和他理由一樣!


    方旭眼角抽了抽,認為裴辰是故意的,一點也不想理:“你可以去住酒店。”他才不信裴辰會混到和他一樣,就算錢包丟了,去酒店也沒關係,刷臉就可以了嘛!


    “可是今天是除夕。”裴辰眼神有些落寞,“我不想一個人過。”


    這句話實在戳人,但凡一個中國人,除夕這一天都不不想一個人過,哪怕是一般般的朋友,這種情況下也不好拒絕……而且裴辰臉厚心黑,他要真拒絕,裴辰真敢頂著寒風在外麵站著。


    方旭沒辦法,歎著氣再一次服軟了。


    裴辰厚著臉皮借住,這兩天的日子基本可以想象,基本上是一直用各種手段靠近方旭。如果方旭沒察覺到,他就得寸近尺,能占點便宜就占點便宜;如果方旭炸毛,他就想辦法引開話題,讓方旭忘了這點事;如果方旭真生氣,他就想各種方法惹方旭破功,比如秀廚藝,美食吸引;比如性感身體吸引;比如耍賴撒嬌;比如故意出糗賣蠢……隻要方旭看他一眼,哪怕一點微小表情波動,他都能方旭笑出來,氣氛立時可解。


    方旭真是又氣又笑又……說不出來的感動。一個地位高高在上的影帝,為了哄他,也是費盡心力,什麽都敢做,麵子裏子一塊不要了,他從膽戰心驚到慢慢習慣,漸漸也明白了,自己對裴辰有多重要。


    ……


    短短幾天下來,裴辰吃了不少豆腐,兩個人距離越來越近,雖然沒有再進一步,但相處模式已漸漸習慣,感情發展也越來越穩定。


    相處,果然是感情最好的促進劑。


    可惜相處的時間總是很短,再多借口也不好使,演員的工作就是這麽忙,就是這麽不講情麵,《近在咫尺》開機了,做為主角,方旭需要馬不停蹄的忙了。


    回歸工作,方旭跌到穀底的智商又回來了,為免情緒被感情影響,也因為一點點躲避的私心,他要求裴辰‘去忙自己的事業’,務必不要總是來看他。因為答應了以後都聽老婆的,裴辰應的很乖:“好。”


    可是裴辰真會這麽乖嗎?


    很快,方旭就發現,跟裴辰見麵的機會太多,根、本、避、免、不、了!


    《近在咫尺》裏,裴辰再一次客串,這一次還基本隻跟他有對手戲,裴辰客串的是本劇裏方旭角色的人生導師!是把他帶到設計界,給予他很多幫忙的人!


    接下來的民國劇,裴辰倒是沒客串,但他成了最大的投資方!!去隨時監看劇組有沒有好好工作簡直是日常!


    而且經濟人方麵傳來的好消息,為他搶到的一個下半年的大製作,一定會火的雙男主電影裏,裴辰是另一個男主的扮演者!


    其它的……算了,通告廣告活動硬照等工作時間都不算太長,就算有接觸,也不用緊張。嗬嗬,跟一起演戲來說,簡直是小兒科好嗎!


    “你在不高興?”裴辰到《近在咫尺》劇組試妝,看到方旭扭曲的表情過來安慰,“誰讓你不開心了,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方旭憤憤瞪他,咬牙切齒:“你說呢!”


    “我猜啊……讓你又愛又恨,近了別扭,遠了又忍不住埋怨……是你的情人?”裴辰微微俯身,呼吸輕輕拂在方旭臉上,聲音低沉暗啞,“誰那麽幸運讓你記掛,我有這個榮幸聽你親口說出他的名字嗎?”


    方旭耳根通紅,恨不得捂臉:“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沒辦法,我的寶貝兒喜歡嘛。”裴辰臉越靠越近。


    這裏是公共休息區,現在沒人,說不定什麽就有人,盡管門關著,方旭還是忍不住心裏打鼓,手伸過去抵住裴辰的胸,把他推開:“不許離我這麽近!”


    倒是把‘寶貝兒’這個稱呼給忽略了。


    裴辰點到即止,也不會把方旭欺負狠了……


    總之,未來的相處是免不了的,方旭長呼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煩躁,好好調整情緒,接下來還要演戲呢。


    ……


    這部電影的主要角色幾乎都是試鏡當天定下的,方旭因為表現出色,定為男一,把他視為對手,眼底隨時閃動著較量色彩的希文,飾演本劇男二。男一和男二是和女一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兩個人之間對手戲很多。


    導演為了營造一個嚴肅有序,要求高的拍攝氛圍,除了開機第一條,安排在前麵的都是略難的戲份,演員們情緒都很緊張。做為主角,戲份最多,尤其再有一個隨時盯著,虎視耽耽想一較高下的對手,方旭情緒也輕鬆不了。


    和女主拍了兩條對手戲,又拍了幾幕自己一個人的戲,接下來,方旭要和希文拍一場對手戲。


    希文換好衣服,過來和方旭打招呼,眼神挑釁又執著:“我不會輸給你的!”


    方旭微笑:“我也會好好演。”


    兩人匆匆對個了臉,說了句話,就各自分開,培養情緒,等著工作人員布好景,開拍……


    這是一幕情緒略緊張的戲。


    男二一直暗戀女一,為了讓女一欣賞,贏得芳心,他給自己找了個夢想,去做演員。最初這個夢想隻是他追求心上人的理由,他並不太在意,後來慢慢的,他發現他越來越喜歡演戲,越來越喜歡這個鏡頭前的世界,然後,也越來越感謝女主。是她,讓他感受到了愛情的滋味,也是她,讓他知道了夢想的含義和力量。所以他對女主的感情非常非常深,日積月累,已非一般意義上的愛情。


    最近他終於發現了女主的心事,女主愛上了男一,真心的,非常純粹。可是男一卻若即若離,每每見麵微笑以對,卻從不靠近。


    男二非常非常生氣,衝到男一的工作室,他覺得必須要好好談談!


    方旭靜靜閉著眼,思考這一幕裏自己的心情,怎麽表現最合適。希文的男二大概會是一個怎麽樣的表現方式,怎麽應對最出彩……


    很快,各方麵準備好,導演打了手勢,場記過來打板,開拍!


    方旭脖子上掛著軟尺,拿著剪刀,站在工作台邊打板,房間門‘砰’的一聲被踢開,希文怒氣衝衝的衝進來:“葉昕,你到底想怎麽樣!”


    同時鏡頭推近,給希文一個特寫。


    希文扮演的一個明星,演員,造型肯定很時尚,很亮眼,整個人散發著偶像劇男主角的氣質,希文本身條件很好,相貌出眾,五官精致,眉眼含怒,存在感鮮明,跟角色很貼合,一眼看上去就很舒服。


    方旭扮演的是一個設計師,服裝造型更顯氣質,同時不失時尚,演員一點疏忽,很可能就會讓角色失去魅力。可是方旭表現的很好。


    他腰背挺直,動作優雅,鏡頭掠過他的手指,他忙碌的修長手指都不急不徐,仿佛沿著一種特別的韻律,行水流水一般,非常漂亮。他能讓你想到年輕的英倫紳士,考究的老師傅,有靈動的美感,也有歲月沉澱的成熟……


    聽起來好像很矛盾,但方旭就是把這兩種氣氛糅在一起,連正臉都沒露,鏡頭下已經魅力驚人。


    希文心內叫好,表演欲被激起來,眼睛發亮,迫不及待衝到方旭麵前,厲聲質問:“你為什麽這樣對小晴!”


    方旭動作頓都沒頓,隻是淺淺歎了口氣,眉睫微斂,聲音無奈:“小陽,你退後一步,別毀了我剛打的樣。”


    “衣服衣服衣服,你就知道你的衣服!”希文眼含怒氣,拉著方旭的領帶迫他轉身看他,眸底滿是怒火,“你到底愛不愛小晴!”


    這句話仿佛觸碰到某個點,方旭垂在身側的指尖有些顫抖。但他很快停下了,閉了閉眼睛,繼而微笑的看著希文:“說這些幹什麽……”


    “我偏要說!”希文狠狠盯著他,目光灼灼,好像鬥誌昂揚的小狼,“你以前那麽喜歡小晴,寫情書悄悄送花,逗她欺負她,偶爾還暗暗幫她揍那些搗蛋的小男生……怎麽就變了,你怎麽就變了!”


    好像有點受不了這些回憶,希文喉頭抖動,有些哽咽,眼角都有些紅,他咬牙切齒:“現在小晴喜歡你了!她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去表白,為什麽不去把追過來,為什麽不好好在一起!”


    方旭微微垂眸,看似沒動靜,其實眼底,臉部肌肉都在有規律的輕動。鏡頭下看的很清楚,這些肌肉動向讓演員情緒更深刻,你根本不用多想,就感受到了方旭濃濃的悲傷。


    他何嚐不想……隻是不能。


    方旭唇角微微勾起,看起來是笑,更像是哭:“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用太擔心。”


    “我偏要插手!我要你一句準話,你到底愛不愛小晴,你要不想要她,把她讓給我,我會好好愛她,守護她一輩子,我才不會像你!”被方旭表現激發,希文表現也很亮眼,這些話一點也不像偶像劇裏吼出來一樣,每一句都帶了濃濃情緒,對女主角的愛,對好朋友的失望……


    方旭微微垂眸:“愛情,不是讓出來的。”頓了一頓,他深呼一口氣,再次笑的燦爛,“不過你可以努力追她,我支持你,還可以幫你做參謀。”


    希文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朋友,見他不是開玩笑,手像觸電一樣放開了他的領帶,一臉驚怒:“你有病啊!”這不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的朋友才不會這樣!


    聽到這四個字,方旭怔了怔,轉而笑了,笑的十分灑脫:“是啊……我有病。”


    他再次回到工作台前,冷漠的請好朋友離開:“我要工作了。”


    希文愣住,完全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心上人不一樣了,好朋友也不一樣了,這世界……都tm不一樣了!


    ……


    這一幕激烈的肢體動作並不多,隻有希文拽方旭領帶的動作,兩個人的情緒對峙,以眼神神態為主。方旭表現一如既往穩定亮眼,抓住了大局,希文在他刺激下也超常發揮,每一個神情都很出色。鏡頭下空間並不大,但他們的對峙讓故事有了張力,空間無限延展,觀眾有足夠的想象空間,去體會每一個細節表達。


    尤其希文最後一個無比自然的踢方旭工作桌的動作。


    劇本裏並沒有,希文也不是故意設計,而是在那種情境下,在方旭給予的回饋裏,他不由自主就踢了一下。


    這個動作加的很妙,幾乎加深高亮了兩個人的情緒表達,使整幕畫麵更圓滿……導演狠狠誇了希文。


    這幕戲完正好是休息時間,希文走過來,耳根略紅目光灼灼:“我下一次不會輸給你的!”


    方旭微怔,微笑回答:“我也會好好演。”


    說完發現這對話好熟悉,仔細一想,這幕戲開拍前他們好像也說了同樣的話?


    希文反應過來,也有點窘,哼了一聲,傲嬌的走開了。


    方旭:……這別扭孩子。


    正好今天裴辰過來試妝,也看了剛才這幕戲,不用白不用!方旭轉了轉眼睛,走到裴辰麵前,虛心請教:“我剛剛演的……還行嗎?”


    “不錯。”裴辰點頭,“不過還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交個影帝男朋友就是這點好,指導可以隨時隨地!而且人這麽多,也玩不了假借親吻那一套!


    方旭對現在情景竟然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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