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鑽牛角尖,一旦思維陷入某個怪圈,整個人就會瞬間失去正常的理智智商,情緒產生什麽變化都是可能的。


    方旭甚至認為,裴辰和爺爺的抗爭不和,不是為了他,而是他這具身體的前身。時間什麽的……一看就很明顯,他和裴辰這兩年才認識談戀愛,裴辰和爺爺抗爭絕對不止兩年!


    裴辰和前身的感情竟然這麽深!


    “想什麽呢?”


    裴辰還是很了解方旭的,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上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


    方旭捂著頭,眼眸濕潤透著些委屈:“你和別人有婚約!”


    “哪兒有別人,不就是你?”裴辰笑著拉他的手。


    方旭甩開他的手,一時太過激動,不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是他!”


    房間內瞬間安靜。


    裴辰修長眼眸微斂,眉睫顫動,墨黑眸底仿佛藏了一潭水,映著波光,似乎很激動,似乎又很平靜,隻有微抖的手,泄露了些許情緒。


    方旭一句話喊出來就後悔了,立刻捂住嘴,蒼白的解釋:“我不是……我是說……我……呃……”


    “你終於承認了……”回應他的,是裴辰緊緊的,緊緊的擁抱。


    裴辰的聲音有些哽咽,身體也微微顫抖,不用仔細感受都知道他很激動。


    方旭想想現在情形,再想想剛才的話,裴辰的反應……


    難道裴辰知道?


    他眼睛瞪圓,心裏尖叫不可能不可能!這種事誰能猜到,誰會相信!!!


    就像在回答方旭,裴辰緊了緊抱著方旭的胳膊:“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眸底微潤,不得不閉上眼睛,深呼吸控製淚意,“你是我的方旭。”


    方旭直接懵逼,這意思是……


    裴辰卻沒再說話,好像滿溢的情感必須有個出口宣泄一下,他扣住方旭後腦,低頭,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深深的吻。


    這個吻極盡溫柔,又不失熱情,好像帶著歲月的積累和沉澱,帶著滿腔說不出的愛意與憐惜,想要把這些年心底的體會,那些酸甜苦辣,統統傳達分享給方旭一樣。


    隱隱的,方旭再一次有了第一次和裴辰接吻時的感覺。那是在小酒吧,裴辰喝醉了,親吻他,唇齒間全是依戀酸楚,充滿思念又絕望的叫他的名字:ken。


    當時因為環境不同,他並沒有自作多情的認為裴辰在叫他,現在看……


    裴辰這個吻多半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激動,終於可以全心全意沒有任何隱藏秘密的在一起,他期待了很久。他本意是沒想做那種事的,正是交心情感交融的時候,眼神話語溝通會更利於情感升華。可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作,他懷裏抱著的又是一直以來最愛的人,這麽親吻下去,哪會忍得住?


    很快,方旭就感覺到某隻硬物抵著自己大腿根……他驚的立刻推開裴辰:“你你你什麽意思!”


    裴辰深呼吸幾口,壓下短促的呼吸,定定看著方旭:“我知道是你,你死了,又活回來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方旭,我愛的人,一直是你。”


    方旭本以為自己活了這麽大年紀,該見識的也都見識了,臉皮早就足夠厚,沒想到聽到裴辰的話,臉立刻爆紅,嘴都結巴了:“你你……你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裴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左胸,“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


    方旭掙了幾回,沒掙回來,瞪了裴辰一眼,偏頭看別處,眼神發飄聲音低輕:“那你……什麽時候……”


    “我媽去世,我荒唐了一段時間,一度輕生,你在巷子口撿了我,記得嗎?”裴辰聲音低沉,似小提琴淺吟,十分動聽。


    方旭對這一幕記憶也是深刻,差點笑出聲:“記得,那時你像沒人要的小狗一樣,光長個大高個,人瘦的臉都吸腮了,髒的像在垃圾筒裏滾過,身上還有傷,下雨了也不知道躲一躲。我提醒你躲雨,你不理我,我問你餓不餓,你也不理我,我把剛打包的盒飯拿出來,你倒是接了。”


    “我那時……的確很不像樣。”


    “嗯,跟現在真是一點也不一樣,現在多精英啊,一群粉絲喊著給你生猴子,都快要搞個花果山出來了。不過也不是完全不一樣,你那時就挺霸道倔強的。”方旭回憶道,“我可憐你,說你沒地方去的話我的地方可以借你住幾天,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吃飽了就當沒我這個人一樣。後來有一回,你跟你幹架,我又遇上,搭了把手救下你,還帶著傷有點重的你回我家,你才默認,姿態那個高,像我求你去住的一樣。”


    “那時你也挺能吃苦,我一個跑龍套做武替的小演員生活水平差,給不了你什麽好東西,泡麵你吃,白水煮麵條加點鹽你也吃……我當時真沒想到,我這雄心壯誌混圈的,還沒你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外行強,你隨便跟我去劇組玩了一趟,就能被看中得個角色回來。也沒想到,你出乎意外的適合這條路,很快就一飛衝天,能回來提攜我了……”


    方旭說著,神情有些怔忡。


    說起這些事裴辰就心塞:“你為什麽推掉我給你的機會?我知道你,雖然你自尊心很強,可機會你不應該這麽放過。”


    “是啊……我也不是那傲的,朋友朋友,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幫我,落難時記掛,這才叫真朋友,我對別人從來不會瞎矯情瞎推,偏偏你……”


    方旭苦笑,他其實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他不是臉皮薄的人,他樂於助人,別人也樂於幫他,日子過的不好,他求人幫忙的時候多了,別人搭把手,隻要不會對其他人帶來麻煩,他都樂意接受,偏偏裴辰……


    裴辰眼眸微斂:“我那時,就喜歡上了你。”


    方旭愣住:“竟然……那麽早?”


    裴辰微微垂頭,眸底有些苦澀:“或許是你察覺到了,所以下意識躲避我。”


    “我並不是有意……”方旭仔細回想當時心情,可事過境遷,往事就像湖麵倒影,影影綽綽看不清,當時是個什麽心情,也都早忘了,沒準就是年少時候意氣之爭?我不如好朋友,偏要靠自己幹一番事業出來讓好朋友瞧瞧什麽的。


    “那就是當時你也喜歡我,不好意思了。”裴辰下定論。


    方旭忘了不裴辰時時挖坑坑他的性格,立刻肅然否定:“不,就是我察覺到你喜歡我了,故意避著。”


    “所以我們的愛情……從那時就開始了。”


    裴辰摟住方旭的腰,目光閃動,極為深情。


    所以他還是喜歡兩個人一直在糾纏這種設定。


    方旭翻了個白眼。


    重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方旭小心保護著這個秘密,生怕被別人知道。剛剛被裴辰說穿的時候,他非常緊張,現在緊張情緒過去,他突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穿幫也沒關係,不管憑著兩個人現在的感情,還是衝前以前基本算是‘救命之恩’的交情,裴辰都不可能對他不利嘛。


    而且現在,裴辰愛他,他也喜歡裴辰,兩個人經曆了很多,牽絆那麽深,恐怕終其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麽刺激難忘的事,感情會更穩定。


    “所以你突然答應我的請求,幫我處理與星耀的合約,簽我進辰光,並不是因為前身那個名字?”


    “當然是因為你。我認出你了。”裴辰親了口方旭額頭,“《鮮肉集中營》開拍前一晚,我看到你與人打架,姿勢小動作都很熟悉,一下子就懵了,可我找過去,你個小壞蛋卻告訴我你沒出過門,害我一夜無眠。還好第二天真人秀拍攝,你打拳暴露了,我隻看你踢腿的動作,就知道是你。”


    方旭恍然大悟:“所以才有之後的‘員工福利’?”


    裴辰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哪家企業總裁那麽無聊,追著一個小員工跑?當然是看上你了。”


    方旭瞪他一眼:“那你也沒跟我說啊!”


    “你保證我說了你不會跑?”


    方旭啞然。


    那時他剛剛重生,正戰戰兢兢,如果裴辰直言試探,他不會嚇的瘋跑才怪!


    可他才不承認自己慫,想起另外一茬,立刻凶巴巴質問:“你那個婚約到底是怎麽回事!”


    裴辰無奈:“怎麽又想到這了?就像我跟你說的那樣,我媽和你這具身體的母親是好朋友,去世前被她照顧了一段時間。當時你這具身體年紀還小,特別害羞,每次看我都躲在大人身後,我從來沒認真看清楚他的臉。大人們一起叫他‘小乖,寶貝,’我也並不知道,他和你名字一樣,叫方旭。”


    “婚約就更是玩笑話了。哪怕古代,給兩個男孩子訂婚約都是可笑的事,現代誰會把這種事當真?就是因為我爸和我媽電話中閑聊,我媽說起日常好玩的事,講笑話似的說了,我爸覺得好笑又說給我爺爺聽。因為我爸第二天上了飛機,飛機失事,這件事似乎成了我爸最後遺言,才顯的有份量。但其實,誰都不會當真。”


    方旭回憶,剛剛重生過來時,前身經曆接二連三的災難,記憶缺失,有段關於裴辰的記憶,好像是請裴辰幫忙,裴辰幫了。或許那就是裴辰對於前身母親照顧過他母親的報答……他們的聯係,僅止於此。


    “可是前身……好像喜歡你。”方旭感到過那種感覺,酸酸的澀澀的,帶著仰慕,帶著淡淡自卑。


    裴辰聲音淡淡:“喜歡我的人多了。”


    方旭一想也是,喜歡是雙方的才幸福,單方麵的,都是苦惱。


    “但他母親幫過我媽,他又為我帶來了你……”裴辰輕輕歎氣,“我查過他家,已經沒人了,無法報答,我以他們的名義成立了一家基金會做慈善,幫助孤寡,也發掘有潛力卻不善交際的音樂人,算是個慰藉。”


    “嗯……”方旭靠在裴辰懷裏,感覺心跳和裴辰融在了一起,頻率一樣,速度一樣,連溫度……都是一樣。


    安靜良久,方旭才略有些遲疑的開口:“想和我談談你的家人嗎?”


    裴辰摸摸他的頭:“想聽?”


    “如果你說的話。”


    “嗯。”


    裴辰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煮了壺咖啡,拉方旭到溫暖的陽台上,抱著小貓,看著外麵冬日風景,緩緩開口。


    他的父母愛情故事很尋常,同學,互相被彼此吸引,日漸升情,後決定執手一生。不尋常的是,他媽是個普通的留學生,家境在國內算是尚可,畢竟能送孩子出國讀書,家裏不可能特別窮,關鍵是他爸,是大財團繼承人。美國有個克利夫蘭財團,十大財團屬上遊,裴辰家是其下屬伊頓這一支,完全稱的是上是大豪門。


    於是他父親的愛情故事,就有點像灰姑娘與王子了。關鍵王子還隱姓埋名,就為避開那些從小到大的煩惱——撲過來交朋友的都揣著各樣心思什麽的。


    和灰姑娘戀愛後,王子發現了灰姑娘所有美好,每一樣都是自己最愛,越發不願意放手,也越來越不敢坦白自己身份。想也知道,這種狗血橋段肯定會有各種曲折各種誤會……反正最後結果是,王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抱得灰姑娘歸。


    可是王子家是大豪門,豪門標配煩惱肯定有,裴辰這一支人丁不怎麽興旺,家主夫人去世的早,灰姑娘沒有遇到惡婆婆,遇到一個惡小姑。


    裴辰的姑姑名叫裴夢,對哥哥娶個小門小戶的女人而沒娶她的閨蜜十分不高興,經常和裴辰媽媽找茬吵架。裴夢智商情商一般,二人一鬥多年,裴辰媽媽本來完全應付得來,可沒想到裴夢蠢不可及,竟然在某次宴會上設計裴辰爸爸和她閨蜜睡了。


    因為有藥物作用,這場捉奸戲不是假的,是真睡了。


    裴辰媽媽個性溫柔,骨子裏卻很堅強,眼裏容不得沙子,兩人恩愛數年,兒子裴辰也健康聰明,日子過的這麽好,你竟然出軌!


    如果隻是被下藥,意外一次,心裏再不舒服,沒準日子長了也能緩過勁來,可這個裴夢閨蜜懷孕了!


    伊頓家人丁不旺,老爺子是希望孩子越來越多的,而且老一輩的人都有點刻板,說重點就是有點種族歧視,裴辰媽媽是華裔,生的裴辰長相也偏中國人,伊頓家可是正宗的金發碧眼!老爺子想要個跟自己像的孫子,早就想了很久,知道不可能心也漸漸熄了,沒想到這麽峰回路轉,兒子睡了個女人!這女人身份不算低,也是金發碧眼,還懷孕了!


    那將來生的必然是金發碧眼的孫子!


    對老爺子來說,他們這樣的家族鬧出點什麽桃色事件,搞幾個私生子出來完全不叫事,相熟的誰家都有這樣的事,他家整這麽一出也不丟人,所以透出意思,想要這個孫子。


    裴辰爸爸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女人,可他睡都睡了,孩子也懷上了,他再不喜歡,孩子是無辜的……正想要不要吞下這顆蒼蠅呢,老爺子旨意下來了。


    裴夢再在一邊添油加醋,還帶閨蜜登堂入室,天天過來氣人。


    裴辰媽媽哪能受這個氣?老公雖然不喜歡,也表達了孩子無辜的意思,公公小姑全部不站自己這邊,她也想開了,把地方騰出來給他們,帶著裴辰就回了國。


    她自己能幹,裴辰也聰明好帶,兩個人日子過的也還行。


    十個月後,那邊生了個白發碧眼兒子,老爺子特別高興,對國內的裴辰母子不聞不問。裴辰爸爸倒是記掛老婆孩子,不管別人怎麽勾搭,守身如玉,還擠出時間回國和裴辰母子團聚。


    這樣兩邊住著一段時間也還好,日子長了問題就出來了。


    老爺子把家族事業全部甩給兒子,裴辰爸爸負擔立刻加重,每天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經常到國內來看裴辰母子了。


    裴辰媽媽懂老爺子的意思,他想把她逼回去,反正裴辰爸爸不可能和那個女人結婚,外國法律也隻能娶一個妻子的,她永遠都是女主人,他隻是想多要個孫子,大家一起好好過。


    老爺子想的好,可他不懂女人,如果裴辰媽媽回去,那個女人不會消停,裴夢也不會讓她好過,與其一起痛苦,不如就這樣。


    裴辰媽媽沒回去。


    裴辰爸爸四處奔波,過大的工作壓力,過重的心理負擔,讓他身體健康管理出了問題,他越來越瘦。裴辰媽媽很心疼,可日子已經過成這樣,她真的不想將就,她甚至想和裴辰爸爸離婚,大家都別這麽累。裴辰爸爸怎麽可能願意,他隻愛她一個,隨便那個女人怎麽作,他從未動搖過。


    可現在沒有怨言,以後呢?當身體越來越差,當長輩情緒不良,當公事越來越多,壓力越來越大,他會不會怨她不知寬容體諒?


    裴辰媽媽心事重,漸漸的身體不好,病倒了。


    日子過的就像在走鋼絲,終於,在一次悲慟意外中得來了結局。


    裴辰爸爸乘坐的,開往國內的飛機失事,連屍體都不可能找得到。


    裴辰媽媽悲痛欲絕。


    老爺子非常傷心,遷怒裴辰媽媽,認為她要負很大責任,如果不是她不肯回去,兒子也不可能出這個意外!


    ……


    裴辰媽媽一直沒回去,直到重病去世。諷刺的是,老爺子心心念念親手養著的孫子,在裴辰媽媽去世後,被裴夢閨蜜帶走了,她還說了一個守了多年的秘密:這個孩子,並不是裴辰爸爸的。


    老爺子震驚可想而知。他還不相信,跟孩子做了親子鑒定,dna報告顯示,他們的確沒有血緣關係……


    “我很不喜歡美國的家。雖然它很大,很豪華,住起來很舒服。那裏總是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我記憶中,卻總是灰暗色調。”


    裴辰眼眸微垂,聲音微沉,僅僅是簡單訴說,方旭就能明白,那時候,恐怕他過的並不快樂。


    “爺爺很少對我露笑臉,我學習再好,再得什麽獎,他都是一句話:不這樣,不配做我伊頓家的孩子。他看我和看我媽時,眼底總帶著不滿,他以為別人察覺不到,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我爸非常希望我能出色,那個女人和孩子出現後,他這種希望更深,總以一種看似溫柔的方式,逼著我努力學習,努力表現。他希望我能獲得爺爺的寵愛,如果能幫到我媽就更好了。”


    “我姑姑就不用說了,她根本希望這世界上不再有我這個人。”


    “而我媽媽……她是愛我的,她是世界上對我最溫柔的人,可偶爾,她看向我的眼光帶著憐惜,帶著愧疚,她覺得自己有錯,我不應該跟著她過著這種‘緊巴巴’的日子,伊頓家的小少爺,應該是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


    “我恨我爺爺,我姑姑,也不喜歡我爸以溫柔之名帶給我的壓力,連我媽偶爾出現的愧疚表情,我也不喜歡……可是對我最好的人死了,他們都死了。”


    裴辰抬手捂住臉,深深歎了口氣。


    良久,他放下手,抱住方旭:“還好有你……在我最自我懷疑自我放棄的時候,你向我伸出了手。”


    方旭沒想到,強大霸道獨的不行的裴辰也有那麽脆弱的時候……


    不過人都是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年少時期最容易有陰影,最容易迷茫,隻要過去了,就好了。


    他拍拍裴辰的背:“我會一直陪你的。”


    “……我知道。”裴辰擁緊他,聲音滿足似歎息。


    他是他的救贖,陰影世界裏投入的一縷陽光。


    他會一直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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