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打發出去,磯穀廉介並不著急追問,給梅村做了個吸煙的手勢,參謀長拿出香煙,分發一圈,廣本香煙在手,貪婪的吸了幾口,眼圈微微泛紅:“還當再也不能品嚐了呢。”


    磯穀廉介寬慰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廣本君,現在可以把你在戰場感受到的異常,和我們詳細說說了吧?”


    “是。”廣本低頭吸著煙,慢吞吞的說道:“鄙人沒有看出來支那人采用了任何新奇的戰術,但在帶領中隊發起進攻的時候,中途連續遭遇華軍組成的狙擊防線,這使得部隊的前進始終不能如往常那樣,有很順暢的感覺。”


    “具體的呢?”參謀長梅村篤郎問道。


    “具體的說,是在馮莊村的戰鬥過程中,我大隊同時在正麵和右翼陣線對支那軍隊展開攻擊行動,我中隊的任務是跟隨川崎中隊共同前進,為出井中隊、景宇中隊提供戰場支援。午後5時17分,得到景宇友中隊請求戰術指導的要求,以出井中隊並黑澤君的重機槍中隊快速前進,意圖突破華軍圍困,安全的將景宇君中隊解救出來。我的中隊和川崎君的中隊按照大隊長的命令,提供第二波次的掩護任務,並確保友軍可以回撤到安全區域。“


    廣本一邊說,一邊組織著語言,把戰鬥情況說了一個遍,突然說道:“師團長,我這會兒明白了,支那人給我的感覺,似乎是我們行軍、作戰的步驟都落在對方的掌握中。大約正是出於這種原因,才造成我軍處處受製的局麵。”


    磯穀廉介沉吟良久,緩緩搖頭:“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且不必說支那人對於情治工作遠不及我方那樣重視,僅從這一次南扶趙作戰來看,完全不在師團或方麵軍計劃之內,如何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是,”廣本微微低頭,說道:“這都是鄙人胡思亂想,本就不能作數的。”


    磯穀廉介沉默著,心中徒然升起一團怒氣,長瀨武平簡直就是皇國的罪人!為了和田島榮次郎爭功,他甚至在沒有取得自己完全同意的情況下,帶兵開赴永定河北岸,就是為了第一個踏上南岸的土地,現在卻遭遇這麽嚴重的損失,白白害死了千百名戰士……,現在不提,日後一定要讓他承擔起這個責任來!


    作戰室門口陰影一閃,是參謀部第三課課長回來了,他姓矢野,軍銜是中佐,按照日軍參謀的職銜劃分,他得到第三課是作戰課。矢野走到梅村篤郎身邊,耳語了幾聲;梅村一皺眉,“確實嗎?”


    “是,已經經過三次核實,完全確定。”矢野低低的聲音說道。


    磯穀廉介正在滿肚皮的不爽,見兩個人竊竊私語,大聲說道:“矢野君,有什麽私密的話不能大聲說出來?”


    “啊,是!將軍閣下,從剛剛收集上來的資料了看,此次和皇國展開戰鬥的,隸屬於華軍第一集團軍,分別是該集團軍下屬的第132師、第38師,以及第53軍下屬的第91師和第103師。按照我方的情報計算,開赴到南扶趙方向的華軍應該在6萬人左右。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華軍並沒有派出全部的作戰力量。其背後隱藏的企圖,令人擔心。”


    磯穀廉介劈手搶過矢野手中的資料,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消息確定嗎?”


    “是,經過三次核實,完全肯定。”


    磯穀廉介不得不重視起來,他猜到支那派出的軍隊不可能隻有一個師,現在的情報則完全證實了他的觀點,問題是,他們隱藏了這麽多人,是出於什麽目的?


    順著這個角度深入下去考慮,磯穀廉介得出一個結論:支那人是在使用障眼法,意圖在明天的戰鬥中,對於日軍方麵施以出其不意的打擊!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驀地喝了一聲:“宇垣君?”


    “是。”宇垣是第二課(情報)課長。


    “草擬電文,將9月12日南扶趙的戰鬥情況以及華軍動態全部如實匯報到方麵軍司令部,同時請求,鈴木重康率領的混成第11旅團暫緩歸建,以現在駐守在天津靜海等外圍地帶的該旅團第11聯隊(麥倉聯隊)連夜出動,趕赴廊坊地區,以支援未來即將開始的對華軍作戰行動。同時請求該旅團的第12聯隊(奈良晃)從北平通州出發,同樣趕赴廊坊地區,參與作戰。


    宇垣等參謀都是快手,幾分鍾的時間,筆下千行,把電文撰擬完成,磯穀廉介看過點頭,發了出去。


    磯穀廉介琢磨了一會兒,又轉頭走到牆邊,仰頭盯著廊坊地區作戰地圖,冷笑幾聲:明天的戰鬥,且讓支那人看一看,憑一些拙劣的、一眼就能看穿的伎倆,是根本左右不了戰局的發展的!


    **********************************************


    昏暗的油燈下,戴小點奮筆疾書,他在粗略總結南扶趙作戰的不足之處。以他的觀察,華軍戰術還處於很粗放的階段,也就是堅守、反攻、被擊退,再堅守、再反攻的老套路;如果說這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那麽一線指揮員對內總是打感情仗;對外又沒有協同作戰的精神,就是大問題了。


    戴小點一邊寫一邊琢磨,等回到青縣之後,要盡快的想辦法解決這兩個大麻煩,暫時推廣到全軍可能有困難,就先從38師開始吧。


    門口處人影閃動,是金振中和陳光然來了,陳光然臉色尷尬,像犯了錯的孩子即將麵對嚴厲的老師似的,金振中回頭看看,給他使了個眼色,二人走到戴小點桌前,立正敬禮:“旅長。”


    戴小點放下鋼筆,抬頭看看陳光然,後者沒來由的一陣瑟縮,避開了他的眼神;“那個,旅長……”


    “郝莊前線,軍銜最高的是誰?”


    “是……我。”


    “提出向日軍出井大隊發起進攻的是誰?”


    “這個,是吉營長。”


    “你呢?”


    “卑職……,”陳光然苦惱的撓撓頭,囁嚅著說道:“卑職沒有說話。”


    戴小點勃然大怒:“你身為團長,卻給一個營長指揮得團團轉?他讓你衝鋒你就衝鋒?我事先怎麽和你說的?你腦袋裏裝的都是漿糊嗎?看起來,你沒有帶領一個團的能耐,回去做你的二營長去!”


    陳光然和金振中都給他這一通疾風暴雨般的臭罵嚇傻了,陳光然連個屁也不敢放,慌亂的敬了個禮,轉頭就跑。一步衝到門口,正好有人要進來,兩個人撞了個滿懷,“啊,軍長?”


    “老陳啊,什麽事這麽著急?”


    陳光然臉一紅,幸好天色漆黑,趙登禹看不出來,他也沒法開口解釋,再度敬了個禮,一溜煙的跑遠了。


    趙登禹並未多想,帶著幾個人進了屋,走在最後麵的是張振華,他手中還提著一個帶蓋的木桶,打開來,裏麵放著碗碟,一副筷子:“小點,剛才吃飯的時候沒見你,幹什麽呢?不能等到吃完飯再說?來,吃飯吧。”


    “我寫點東西,”戴小點接過碗筷,是一大碗白米飯,還有溫熱得正好的熬魚——都知道戴小點愛吃魚,特別是魚籽,因此特別給他留出一大塊,放在碟子裏,“謝謝你,張哥。”


    張振華一笑,“怎麽樣,這會兒知道誰最疼你吧?行了,吃吧、吃吧。”


    戴小點端起碗,問道:“張哥,戰損數字出來了嗎?傷亡怎麽樣?”


    張振華幾個人的臉色突然變得僵硬起來,支支吾吾的說道:“枝雲,你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戴小點立刻知道,情況很糟糕。他把碗筷重新放下,追問道:“張哥,你還想瞞著我是怎麽的,到底怎麽樣啊?”


    張振華無奈,隻得給他說了:此次北上練兵,華軍遭受了相當嚴重的損失,馮占海的91師有一個旅參加到戰鬥中,活到戰鬥結束的,不足一個營,馮占海聽到戰報,簡直都要哭出聲來了!而除了他的部隊之外,董升堂的132師、戴小點的新編第二旅,張振華的特務旅,都有不同程度的傷亡,加在一起,陣亡以及受傷的,超過9,300多人。


    戴小點的心髒一陣一陣的抽搐,作戰計劃是他擬定的,如今造成這麽嚴重的傷亡,他必須承擔起責任來!


    房間中安靜了半晌,趙登禹無所事事的拿起桌上的文稿,一目十行的瀏覽著:“枝雲,你寫的這是什麽玩意啊?什麽叫協同作戰?”


    “所謂協同作戰,用一句簡單的話來形容,就是要各部隊在作戰中,能夠固守住自家防線的同時,也對旁邊友軍的作戰區域進行聯動聯防。不給鬼子以突破的區間,咱們不是經常說,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嗎?就是這樣意思了。”


    趙登禹眨眨眼,疑惑的說道:“哪來這麽一句話啊,誰說的?”


    “沒有這句話嗎?”戴小點倒是愣住了:“那就當是我說的好了。嗬嗬……”


    張振華笑罵道:“你這小子,成日價就會弄那些亂七八糟的鬼點子。幹嘛,守住自家的防線還不夠,連別人的你也要管一管了?”


    戴小點搖搖頭,二度拿起碗筷,剛剛往嘴裏送了一口米飯,一個作戰參謀一溜煙的衝進房中:“軍座,保定急電。”


    “念。”


    “趙將軍舜臣、戴旅長枝雲,接電之後,即刻啟程,返回保定,為青縣作戰事宜,接受長官部質詢。此令,佟麟閣。”


    趙登禹脫口而出的說道:“枝雲,怎麽回事?是不是消息提前走露了?”


    戴小點也是一愣,從佟麟閣的電文中聽得出來,青縣作戰計劃已經被走露出去了。這讓他沒來由的有些緊張,自知一場大考,就在眼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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