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沅的死狀著實太過淒慘,又正巧撞上了鄭老太太壽辰那一日,這對崔家來說,本就是一件不甚光彩的事情,因此崔家上下都心照不宣,絕口不提崔嘉沅的死。


    然而,說不說是一回事,查不查又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從秦月口中得知崔嘉婉姐妹並不是真正的崔氏血脈,可崔嘉沅也實打實地做了十多年的崔府姑娘,老太太心中到底也存了幾分憐憫,不忍教她含冤受辱,死不瞑目。且賊人膽大妄為,在崔府公然行凶,殺害的還是別人眼中正經的崔府小姐,明擺著就是來挑事兒的,鄭老太太更加不能容忍這一點。


    可老太太沒有想到,這查來查去,矛頭竟然指向了她最疼愛的孫女兒,崔嘉因。


    福慶院裏,崔嘉沅生前的貼身丫頭紫鵑聲淚俱下,朝坐在上首的老太太砰砰磕頭:“五姑娘雖然不得老爺太太的歡心,但也一向善待下人,溫和有禮,卻沒想到好人不長命……”然後又悲痛大哭:“姑娘!您死的好冤呐!”


    崔三老爺素來聽不得人哭,如今紫鵑不顧體麵伏地大哭,讓崔三老爺覺得麵上無光,心中對崔嘉沅慘死的那一丁點兒憐憫也要磨光了。


    他覷著嫡母的臉色,大著膽子沉聲道:“好好說話,哭什麽哭,叫你來是問話的,又不是來號喪的!”


    崔三老爺雖然沒什麽存在感,在下人麵前素來也沒有什麽威信可言,可到底是主子,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奴婢可以不敬的,因此也漸漸息聲,隻伏在地上低聲抽泣,肩膀一抖一抖的,讓人心生不忍。


    見紫鵑不哭了,鄭老太太的臉色才好了一點,她朝盧氏使了個眼色,盧氏會意,衝跪著的紫鵑道:“你既然痛惜嘉沅早逝,此時便該振作精神,找出真凶,為你主子報仇才是。你是嘉沅身邊的貼身丫頭,想必嘉沅的許多事情也不會瞞你,你好好想想,近日嘉沅可是同誰結仇了?亦或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舉動?”


    “你想起什麽就說什麽,隻要屬實,崔家都不會虧待了你,若是你說的有一句假話……莫怪我傷了嘉沅的情麵。”


    盧氏的聲音飄忽,傳到紫鵑耳中更是有不同尋常的意思。


    紫鵑心中一凜,咬了咬唇,對著上首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道:“五姑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敢有一句假話。”


    鄭老太太隻簡略的應了一個“嗯”字,便示意紫鵑說話。


    紫鵑猶豫了一會兒,便仔細的回想起崔嘉沅近日所做的事情來。


    “因著老太太罰太太閉門思過,”紫鵑悄悄抬了抬眼,見鄭老太太麵上並無不虞,才繼續開口說道:“姑娘並沒有機會出門子,也沒有見什麽外人。”


    “若說結仇,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兒了。”紫鵑說:“姑娘向來善解人意,對待下人都是和和氣氣的,哪裏會同旁人結仇?最多……最多不過是同四姑娘有些口角罷了……”


    話還未說完,站在崔三老爺後麵的崔嘉婉卻聽不得這樣的話了:“口角又如何?總歸不是我殺的崔嘉沅,你休想將髒水潑到我身上來!”


    鄭老太太聞言,擰著眉頭,道:“這兒還沒有你說話的份。”


    崔嘉婉悻悻地閉了嘴,她再沒有頭腦,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曲氏都麵臨著要逐出家門的危險了,她哪裏還能挺著腰杆子隨處撒潑?


    見崔嘉婉被訓,紫鵑更加放心,繼續說道:“若真論起來,五姑娘並沒有將四姑娘的小打小鬧放在眼裏……”


    崔嘉婉又想發作,瞥見上首的鄭老太太,隻好作罷,由著紫鵑說下去。


    “姑娘最討厭的……”紫鵑頓了頓,看了看盧氏,似是有些猶豫。


    盧氏心中一跳,卻仍是鎮定地問道:“最討厭誰?”


    紫鵑眼睛一閉,狠下心腸,說:“姑娘生前最討厭的,奴婢眼中最可能是殺害五姑娘凶手的,是九姑娘。”


    此話一出,不僅是盧氏,便是連素來不曉事的崔三老爺都驚了一驚。


    鄭老太太當即叱道:“好大膽的奴婢,竟敢胡言亂語。”


    崔嘉因是鄭老太太看著長大的,人品性格如何,老太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崔嘉因決計不可能是凶手。最疼愛的孫女兒被人汙蔑,鄭老太太自然不會輕易饒過。


    “來人……”


    紫鵑見隻一言便讓鄭老太太動了氣,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但她還是大聲道:“奴婢未曾胡言!”


    “放肆!”盧氏見紫鵑汙蔑崔嘉因在先,出言頂撞老太太在後,當即喝道:“主子麵前哪有你喧嘩的地方!”


    有眼色的嬤嬤們早就上前,準備押著紫鵑出去。不料此時,一直坐在福慶院裏默不作聲的李氏卻難得開了口。


    “母親,大嫂,還是先聽聽這丫鬟怎麽說吧。”李氏溫和勸道。


    盧氏聽見李氏的勸解時,強壓了壓心中的火氣。


    她知道李氏也是為崔嘉因好,自己的女兒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身為母親,對孩子的信任還是有的。方才也不過是見紫鵑往自己女兒身上潑髒水,一時氣急,才要將人拖下去。


    如今想來,自己還是關心則亂,忽略了這一點,若不是李氏思慮周全,這會兒可能就壞事兒了。


    貿然將紫鵑拖下去打死了,固然是解恨,但阿珩身上的疑點便永遠也洗不脫了。還不如坦坦蕩蕩的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即便這丫頭說出朵花兒來,事實麵前,也難讓人信服。


    崔嘉婉哪裏看不出盧氏這是想通了,這時插嘴道:“是啊,大伯母,這萬一是九妹妹怎麽辦?死的可是我的親妹妹,侄女兒這心裏可難受得很呢!大伯母可不要厚此薄彼,藏匿真凶啊!”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大膽,崔三爺同李氏都齊齊變了角色。


    崔三爺一向不太喜歡這個刁蠻跋扈的長女,從前曲氏護地厲害,他便是想管也管不了,如今她卻還是這樣不知悔改,他也不必留什麽情麵。


    說到底,崔三爺懦弱是懦弱,可再懦弱的男人,頭上頂著這樣大的綠帽子,不掐死那出牆的紅杏兒就不錯了,誰還想著將私生女視如己出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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