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江白既沒有直麵回應康曉茹的心意,也沒有刻意回避,還是如朋友一樣跟她聊天,相處,保持著熱絡的聯係,偶爾跟她發發牢騷,吐一吐心中的鬱悶,聽一聽她的溫柔安慰。當然,也聽取她的意見,忍耐忍耐,堅持在公司做下去試試看。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下定決心堅持,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的。


    時間又過去一周多,公司培養江白慢慢進入了核心內容的初級階段——電話銷售。


    她們公司最主要的銷售方式就是電銷,其次就是上門拜訪客戶,最後加到微信或者扣扣維係關係……電話銷售,是很平常的銷售方式,江白早有準備。可是當這一天終於來臨,當上司麵無表情地交給她一本厚厚的文件夾,讓她照著裏頭的資料一家一家公司打去電話,鍛煉口才與表述開始,她心裏就莫名發怵。


    實際上,江白在平日裏不可謂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身邊的包括同學親友到家人,無一不誇讚她是一個語言表達能力挺強的人。


    隻是今天,要她在電話裏去與一個又一個陌生人做推銷,用簡單的幾句話去吸引別人,她還真沒有任何的經驗,心裏也沒底。而這些,最需要的就是勇氣和膽量。方法和技巧可以不斷地通過學習去提升,但是其他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造就。


    於是,她緊張。一緊張,就容易說錯話,甚至腦子空白到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麽,磕磕巴巴一句話都說不順,然後就惹來電話另一端的反感,或者客客氣氣地問她有什麽事,或者沒禮貌地罵一聲,但結果無一列外都是——掛斷。


    出了差錯之後,江白心裏就更怯,每一兩個電話之間磨蹭的時間也越長,愣是不想再抓起話筒,哆哆嗦嗦按下那一串一串要人命的號碼……


    這個狀態令她煩惱極了,可是又無法,聽安排說接下來一個月的培訓內容都是這個,她簡直就要瘋了。不知道其他初入銷售行業的人是否也和她一樣,反正,她自己覺得很不妙,十分的不舒服,極不喜歡這種感覺……


    每天中午下午下班之前,都各有10分鍾時間用來給江白分享半天的學習心得,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與同事前輩們交流。而每當在這個時候,她心裏就累得慌,怕得慌。


    這種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周,就在江白心力交瘁左右無法適應之際,公司又給她安排了一項她目前無法欣然接受的任務。哦,也可能是永遠都無法接受。


    那就是,跟同事出門去見客戶,穿正裝,配高跟鞋。


    這天,江白依然不到7點就爬起來,頂著濃重的黑眼圈,洗漱換衣服,半眯著眼睛在鏡子前往臉上抹東西,摸著狀態越發不如前的皮膚,整個人困得頭昏腦漲恍恍惚惚,已經無力吐槽鏡子裏難看到死的服裝造型……


    帶著想死一樣的心情,出門買早餐,頂著已經很有些熱度的太陽,一路走到公司大樓,按電梯上樓。這個時間點,基本沒幾個人搭電梯,跟臨近九點的時候等電梯隊伍排到大堂外的境況,可謂天壤之別。這應該是她們公司不到八點打卡上班的規矩唯一可取的地方。


    帶著深深的怨念,江白在7點35分走出空空如也的電梯,拐過轉角一看,特麽今天她居然是第一個到的,公司門都沒開呢!


    怨念加深。


    苦哈哈地站在門外,看著其他如她們一樣八點上班的公司的員工,一個一個,一撥一撥,穿著或者漂亮或者氣派的正裝,或者穿著自己的休閑裝,從她眼前走過,回到自己的公司,她的心裏要多不平衡有多不平衡!


    怨念再加深。


    在門口呆呆站了5分鍾,江白感覺手中提著的包子豆漿都快涼了的時候,掌管鑰匙的王姐才姍姍來遲,感歎一下今天晚起,開門進去……


    憋屈的心情無處發泄,江白默默進了公司,打卡換鞋,回到座位,開始吃早餐。沒兩分鍾,公司其他同事陸續到了,按規矩例行公事,打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熱情的招呼:“各位早上好!”


    又過了幾分鍾,上班鈴聲響起,每天的早會開始。江白趕緊把手中剩餘的兩口食物塞入口,喝一口水,狠狠吞咽,忙著起身上前入列。


    速度慢了些,被說了兩句。報告今日工作安排時漏了一項內容,又被說了幾句,然後,報告昨夜臨睡前辛苦背下來的銷售話術,背得不流利,被說了整整一分鍾。分享昨日工作心得,在現編的基礎上加以潤色,巴拉巴拉堪堪應付過去,看到了在座幾人不滿意又不願意再說的神情……


    怨念加深又加深。


    早會開了十幾分鍾,終於結束,江白如蒙大赦,回到座位上,剛想喘口氣再慢慢進入工作,被上司叫了去,劈口就是一句震撼力十足的,


    “小白你這周六跟我一起去拜訪客戶。”


    此言一出,江白著實被嚇得不輕,眼珠子來回轉,最後弱弱地婉拒:“可是我沒有衣服誒……”沒有能穿出去見人的衣服。


    然而這個難不倒她精明強幹的上司:“我那還有一套,借你穿一次,你自己準備一雙鞋子,有跟的,但不能太高,要黑色的。對了,記得化淡妝。”


    “啊?可是,我……”


    江白好似被雷劈一樣,一臉的糾結不情願,動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對方很快沉下臉,蹙眉不悅道,


    “好了沒其他事了,你回去工作吧,有什麽問題來問我。”語畢,埋頭開始工作。


    江白內心點點點,可是聽她語氣看她臉色,不敢再反抗,隻得悻悻離去……事情來得太突然,她還有點兒懵。雖然當初決定加入這家公司的時候就已經有心理準備,無論到哪裏,這一刻,該來的總是會來……


    可是她沒想到它來得如此之快呀!她原本以為起碼會有一兩個月的心理適應期呀!而現在才過去兩周呀喂!


    要穿正裝,還是借的!要穿黑色高跟鞋,非要有跟而且不能太高!還得化淡妝!


    怨念加深加深加深!!!


    渾渾噩噩又是一天,江白仍舊沒辦法揮去腦海裏上司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那沒有感情的語氣,以及那些,簡直令她生無可戀的話。


    這麽苦逼的事情,江白當然要發個朋友圈,吐槽一下,順便求求安慰。而她一通添油加醋的描述過後,大多數朋友站在她這邊幫腔,覺得她那公司實在是坑,對她也是深表同情卻又無能為力,諸如此類。


    哦,有不一樣的聲音。


    一個陌生的好友,嗯,陌生的好友,私聊她,上來就親熱地安慰並提議:小白,看了你的經曆,很為你擔心,感覺你的公司挺不靠譜的,太水了,你應該早點考慮換工作了。


    江白愣了又愣,反複看了又看,並點進頭像去看該陌生好友的資料,半天才反應過來,這特麽不就是當初在火車站碰到的那個,借問路為名搭訕要微信的——所謂的音樂老師?


    我去!居然忘了刪她了!沒想到對方還留著她,顯然是沒死心呢!


    江白一邊回憶著當初的艱辛,一邊回憶著這個女人的搭訕,心裏不免生出感慨。想著想著,竟然樂了!


    這個女人雖說八成是個騙子,好歹也是她踏入這片土地起第一個和她說話的人,這複雜微妙的心理,令得她這一次也沒有對其實行刪除拉黑的判決,顯然比當初對待某個人時候的果斷心狠,要寬容許多……


    這麽一段表麵關心實則暗示意味頗濃的文字,江白看得直抽眼角,翻著白眼回了一句:謝謝關心。


    對方回得極快:那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想找什麽樣的工作呢?


    嗬嗬,果然!


    ——當然是想找輕鬆自由的,最好是不用幹活還能賺錢的了~


    想不到江白這廝如此上道,對方激動極了,很快又回複:這樣的工作不好找的喔,不過也不是沒有……


    留了懸念,想要進一步引誘江白上鉤。而她江白何許人也,當她沒碰到過騙子一樣,她不禁氣憤,還是就著戲謔的心理去回:這樣啊,有就好,那我有空得慢慢找一下~


    ——你想要找的話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呀,要找到的話問題應該不大,你什麽時候辭職呢?


    問題掃出來了,江白閃爍著眸子,見好就收,匆匆回了一句“再說吧!”切斷話題。


    嗬!輕鬆自由錢又多的活兒,誰不稀罕?可是,正兒八經的工作有這樣兒的嗎?現如今這個社會,拿著一份工資幹著兩人份活兒操著操不完的心的苦逼比比皆是,想要不費勁兒賺大錢的,搞投資啊!可是,你有那資本麽?就算你有資本,你有那膽量麽?你能承受起那風險麽?就你那小心髒,禁得住那刺激麽?


    要不然,還真的跟這女人一樣,去做狼心狗肺的勾當,賺見不得人的錢?


    所以啊,還是老老實實,拿著一份工資,幹著兩人份的活兒,操著操不完的心,累成狗。


    雖然苦,心裏比較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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