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位徐將軍,莫不是在戲耍小人吧?”


    做生意經曆過被搶被打,還好幾次差點沒命的店家,此時有種做夢的感覺,從未想到過天下會掉下這樣的餡兒餅。


    徐榮卻拿出自己那張經典的剛正臉,道:“汝看本中郎像是那等人麽?”說著,已將手中的金餅遞給店家。


    張遼當時就急了,道:“徐中郎,汝可知這批弓箭對我何等重要?”


    “末將在並州曾見過烏丸異族,他們不重衝鋒與突進,反而靠騎射先騷擾敵軍,如跗骨之蛆般跟附在敵軍周圍,仗著輕忽靈便的戰法,一點點將敵軍消磨殆盡……”


    “思來想去,若想對付那等敵軍,部下也當自備弓馬嫻熟之士。”


    “然末將麾下隻有半部人馬,尚未配置弓手,更別提弓馬嫻熟的騎射之士。若沒了這批弓箭,如何訓練得出心中強兵?”


    這話落下,徐榮神色也凜然一動,甚為讚同地點了點頭:“不想汝這司馬,竟有如此才幹見識。所言之事,本中郎也曾思慮過,與爾不謀而合。”


    “多謝徐中郎成全!”張遼一聽,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可不料,徐榮隨即又轉過頭,無情地道:“正因弓手極為重要,本中郎也才想多多培養,而市麵上弓弩很是緊缺……否則的話,又豈會豁出臉皮與爾爭搶?”


    張遼瞬間都有些想炸,憤然道:“徐中郎,汝這是要與末將爭到底了?”


    “嗬,汝奈某何?”


    “三斤二兩!”張遼便咬牙看向店家,從嘴裏報出這價格。


    “三斤三兩。”徐榮雲淡風輕,又一次無情滅殺。


    “三斤四兩!”


    “三斤五兩……”


    聽著兩人哄抬物價,店家此時的心情……簡直美翻了:活了大半輩子,隻見過這些當兵的欺壓橫奪他的貨物,還從未見過這場麵。


    但多年的不好遭遇,還是提醒他要見好就收,壯著膽子道:“二,二位將軍切不可如此,做生意雖說價高者得,卻也講究先來後到。”


    說著看向張遼,道:“這位張將軍先來,且已付過金餅。若徐將軍不怪罪,小人還是想按之前的價……”


    此言一出,張遼不由動容,趕緊抱拳一禮道:“店家高義,遼謝過了。”


    說完,便看向徐榮,生怕對方惱羞成怒。


    徐榮是什麽人,沉默片刻後也是一禮:“店家如此誠信經營,生意必然興旺。若再有良弓利箭,本中郎再來不遲。”


    說完大步走出店鋪,又令如雨下向部下吩咐道:“速去其他店家看看,若有弓弩利器,皆可當場定奪、先買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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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戰馬也需多多采買!”


    “皮甲也不可或缺!”


    “注意分散開來,切不可驚擾了百姓商賈,丟了我營的臉!”


    正喜滋滋準備搬運這批弓箭的張遼聞言,整個人也瞬間緊張起來,向店家道:“店家,我等待會兒再來搬運可否?”


    店家哪能看不出啥事兒,當即點頭道:“張將軍速去,這批弓箭誰來了我也不賣!”


    “多謝。”說著,張遼便看向發愣的手下,道:“還站著幹什麽,速按徐中郎的法子,去別的店鋪采買軍需!”


    “看來,我等與徐中郎是第一批得了賞賜。”


    “太尉如此厚愛,給了我等先機,若還不趕緊趁其他營將士來之前備下軍需物資,豈非枉費了太尉的一番苦心?”


    商賈可是最有生意頭腦的一群人,聞聽張遼這話,當下便有其他店主前來拉客:“這位將軍,光有軍需物資可不行。”


    “這操練還需筋骨強健,您看我這攤位上的鯉魚,肉質鮮嫩,早上剛從黃河裏打撈上來的,專門等著給將士們補身子呢。”


    張遼就看著大木盆裏的鯉魚,忍不住心想:這些鯉魚……有那麽賤麽?


    但店主貌似說得不錯,讓兒郎嚐嚐鮮魚也是極好的。


    “這盆我要了!”


    “好咧!”


    “將軍,士卒光筋骨強也不行,日常操練難免會磕磕碰碰,不提前備些藥材怎麽行?”


    “嗯,有道理。”


    “將軍,您看這都冬季了,士卒們不穿厚一些怎麽行。您看我這裏剛進的一批皮裘,保證暖和!”


    “有道理,買了!”


    “將軍,皮裘買了,這炭盆也不能少啊。既然要了炭盆,那炭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言之有理,買!”剛才還錙銖必較、討價還價的張遼,此時被店家們一頓忽悠,又覺得句句都有道理。


    反正這次太尉給的賞賜豐厚,東西也是士卒們用得著的……漸漸地,他就迷失在消費的快樂中。


    至於另一旁的徐榮,也不比他強多少。


    此時也被一群店家圍住,半分營中鐵血剛硬的氣勢都沒,隻能舉著雙手道:“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酒是不能要的,會亂了將士心誌……嗯,臉盆水囊不錯,爾有多少某要多少!”


    “嘁,還一個未來魏國五子良將之首,另一個被三國誤解埋沒的名將呢,咋看都像倆久貧乍富的土老帽兒……”馬車裏的老董,忍不住小聲自言自語一句,臉上卻露出了滿足不已的笑容。


    有了這樣的開端,取消縱兵劫掠洛陽一事已迎刃而解。當然,期間還有些小小的注意事項。


    “文優啊……”


    “屬下在。”


    “徐榮肯定會將張遼今日之事告知旻弟,汝去告訴旻弟,對文遠略加告誡便可,畢竟他也是無心的。”


    “喏。”


    “還有,傳令全營,無論是再來馬市,還是金金市或南市皆要低調,不可驚擾了百姓商賈。如有不從命的、得了賞賜還敢搶奪的……”


    “如何?”


    “當街給我砍了他腦袋!連帶他的上司長官,也一應問責!”說這話時,老董的殺氣便不可抑製:“甜棗給了,大棒也要揮下去,否則還以為老夫的刀不利!”


    “喏!”李儒聞言,神色亦肅殺低沉不少。


    “另外,保密善後的事宜,還需你多多費心。”


    “屬下已有安排,請太尉放心。”


    “嗯……”聽到這裏,老董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心滿意足地向馬夫吩咐道:“逛也逛夠了,是時候回去了……”


    大佬的霸氣盡顯無疑。


    可就在他準備將這風範一直保持下去時,又聽到了馬車外兩人的對話。


    “太尉果真說話算話啊,才三天這賞賜就下來了,而且還如此豐厚!”張遼麾下的一伍長,此時正抱著一捆弓箭,與同行的士卒邊走邊聊。


    “可不是,而且賞賜金銀咱還能缺啥買啥,比從百姓手中劫掠強多了。就憑太尉這片仁心,我決定以後就將這條命賣給他了!”


    “沒錯,上次在軍營見太尉,我就覺得他跟那些士家出來的膏粱將領不一樣,是真正懂咱心思的,也是站在貧寒百姓這一邊兒的。”


    但說到這裏,伍長又想到一個問題,眉頭一蹙道:“就是不知道,上次太尉好像還為賞賜我等之事犯愁,今日怎麽一下便給出那麽些金銀?”


    “是啊,這些金銀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聽到這裏,董卓眼珠一轉,不由玩心大起,突然掀開車簾道:“想知道啊,老夫告訴爾等可否?”


    “太尉!……”又一次見到老董,兩人又驚又喜,當街就要行禮。


    董卓卻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不想高調,隨即又招招手,示意那伍長附耳過來。


    伍長一頭霧水地過去,就聽董卓神秘道:“突然多出的這金銀一事啊,老夫隻能說懂的都懂,不懂的老夫也不多解釋。畢竟自己知道就好,汝細細品吧。”


    “爾等也別細問到底如何,利益牽扯太大,說了對你我都沒好處,當不知道就行了。其餘的老夫隻能說這裏麵的水很深,爾等把握不住。”


    “懂的都已經基本獲利上岸了,悶聲發財,不懂的永遠也不會懂,關鍵都是要靠自己悟的……你也不知道誰是懂的人,也沒法請教,大家都藏著掖著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懂事,懂了就能收割不懂的,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不懂。”


    “隻是有些時候,某些人對某些事不懂裝懂,還以為別人也不懂,其實他才是最不懂的。所以不懂的人永遠不懂,隻能不懂裝懂。以後別人再談這個話題,你隻要點點頭說不懂就行了,懂了嗎?”


    馬車漸行漸遠,留下一位在風中淩亂的伍長,神智都有些錯亂:“我,我……我這到底是懂了,還是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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