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賈穆帶來的信件,皇甫嵩也懵,一邊看還一邊疑惑:“朱公偉到底吃了什麽,一封信怎寫得如此囉嗦,盡提些董府中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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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虧了唄。”賈穆攤手,心下忍不住偷笑:看來,朱公對太尉請朱母吃飯一事, 還是耿耿於懷呀。


    “軍營掃盲班又是何物?為何盧子幹對朱公偉,為講武祭酒一事如此介懷,還抱怨董仲穎有眼無珠?”


    “哦?……”賈穆愣了下,解釋一番後又點頭道:“不錯,盧師亦對兵法深有研究,的確當推薦至講武堂,某回去後便跟父親說一聲。”


    “董仲穎又如何蠱惑了弘農王, 竟令他說出‘為君不如為逍遙王’這番話?”


    “這……”賈穆便不好解釋,隻能小說道:“將軍, 人各有誌,弘農王……唉,怎麽說呢,喜好玩樂方麵與先帝不相上下,實用不著董公蠱惑。”


    皇甫嵩一震,感覺信仰有些崩塌:如他這樣愚忠之人,是很在意正統綱常的,對老董的不滿也大多來自這點。


    可人家正主兒都坦白不想當皇帝了,自己還瞎著急個啥勁兒?


    再看劉協的書信,筆鋒雖稚嫩了些,卻頗有帝皇風範。言辭懇切中又不失皇家威儀, 比劉辯強多了。


    半點沒提什麽女團偶像,呸, 玩物喪誌!


    隻是提了一嘴泡澡搓澡很舒服……等等,這都是些啥玩意兒!


    “呃……將軍,這也是董公擔憂之處, 生怕陛下在一聲聲‘靚仔’中迷失自己, 期冀您歸朝後, 能一同勸勸陛下。”


    說這句話時,賈穆微微有些臉紅。畢竟睜著眼睛說瞎話這項技能,他還不如父親那般駕輕就熟。


    好在皇甫嵩看完這些,神色雖然氣怒,但氣怒中夾雜更多的是震驚,以及一絲絲說不出的欣喜。


    “元固,如此看來,我等對董仲穎的為人了解,都太過片麵了?”皇甫嵩此時便很矛盾,想信這些書信,又不敢太信。


    畢竟,上麵除一些無傷大雅的抱怨外,更多的是對老董的溢美之詞。且讚美的那些舉措,還完全不像老董在塞外時的行為作風。


    “或,或許如此吧……”


    蓋勳也不敢確定:這些信全都出自熟識之人,若說是被逼迫的,可文書行雲流水間,又盡是真情流露。


    思來想去,皇甫嵩似已有決議,轉向賈穆道:“老夫已知董仲穎之意, 他的來信呢?”


    這樣的說法,就是想找個台階下。


    賈穆卻微微搖頭,道:“董公並未有書信交予將軍。”


    皇甫酈聞言,當即又開口:“叔父,董賊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中。如此傲慢懈怠,恐不過是權宜之計,想著待哄得叔父入京後,再翻臉除之!”


    話音一落,滿帳之人麵色亦不由微變:如此所為,的確太沒誠意了。如今兩方極度缺乏信任,卻連一封書信都不肯寫,難免讓人下不來台。


    更別提心悅誠服歸順。


    就在此時,賈穆又淡然一笑,道:“董公雖未寫來書信,卻命卑職帶來其他一些事物。”說著揚起寬大的袖袍,憑空拍了兩下。


    當下,便有帶來的侍衛抬著幾口大箱子進來,放在軍議帳正中。眾人見狀,不由麵露疑惑,好奇裏麵會是何物。


    賈穆則略微活動了下手腳,猛然奔襲上前,一腳踹翻其中一口箱子。隻見裏麵的錢帛“嘩啦”一聲撒了一地,視覺衝擊力十足。


    眾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向他。


    反應過來的皇甫嵩,臉色卻驟然難看起來,手也不由按在劍柄上:“董仲穎莫非想用這些收買老夫不成?”


    “並非如此。”賈穆又搖頭,認真看向皇甫嵩道:“這些不過卑職帶來的一小部分……是董公交付給將軍,用以安撫帳外三萬精銳的。”


    “董仲穎焉敢如此辱沒我等!”皇甫嵩聞言更怒,猛然掣出腰間寶劍,照著賈穆的脖頸便要斫砍而去!


    賈穆卻不閃不避,目光冷厲地瞪著皇甫嵩,大喝一聲:“將軍請自重!”


    “父親!……”


    “義真!…….”


    “叔父!…….”


    “將軍!…….”


    刹那間,帳中親信之人全都撲了上來,還是蓋勳眼疾手快,一把掣劍蕩開皇甫嵩的利劍後,怒喝道:“莫要不識董公心意!”


    話一出口,忽然就愣了:自己,竟然替那屠夫說話了?


    “父親,董公此舉並非辱你,而是!…….”情急之下,皇甫堅壽有話要脫口而出,可關鍵時刻還是忍了下來。


    倒是皇甫酈絲毫不忌諱,道:“叔父,當今之際,我等若欲重歸朝廷,的確需要這一筆錢帛安撫人心!”


    長史梁衍則死死抱著皇甫嵩大腿,說了一句:“董公高明呐……將軍,汝早已功高蓋主,士卒心下皆欲將軍更進一步。”


    “若無這筆錢帛安撫,將軍還強硬下令歸順朝廷,恐,恐會……釀成兵變呐!”


    這話入耳,皇甫嵩不由渾身一震,遍體生寒:他突然想起入營前,士卒熱切甚至瘋狂的眼神。以及……那一聲‘漢室興亡,全在將軍今日’!


    現在想想,那句話……原來別有深意。


    手中利劍猛然脫手,‘當啷’一聲掉落在地,皇甫嵩劫後餘生般趕忙向賈穆一行禮,慚愧道:“老,老夫……適才一時激憤,萬望天使海涵。”


    “此,此事老夫亦會向太尉謝罪,如何處置,全憑太尉裁決。”


    賈穆艱難咽下一口唾沫,驀然想起臨行前,老爹跟自己交代的一句話:“穆兒此番前去,換上太尉改良後的棉絝吧……”


    當時自己還以為,那是父愛如山,讓自己多注意保暖,守護好老賈家的根。


    現在才明白……嗯,太尉改良後的棉絝的確不錯。除了略感濕潤些,確實沒讓人察覺出什麽不妥。


    總之這個爹……怎麽說呢,病臥床榻時該停藥時還是停藥吧:明知此行凶險,還讓自己來!


    好在,總算有驚無險。


    也由此,他才在臉色由白轉紅後,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將軍言重了,懂得太尉苦心便好……”


    當下,再不提歸順朝廷之事。


    畢竟事情已辦成,多說一句,顯得自己沒水平。


    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回去換條褲子。


    不過臨走之前,又想到了什麽,揮手讓侍衛拿來一條鞭子道:“皇甫將軍,太尉還有一事交代。”


    “何事?”


    “用這鞭子抽皇甫司馬五下。”


    “為,為何?……”看那鞭子拇指般粗細,十分堅硬,上麵還有倒鉤,皇甫酈臉色一下青了。


    “太尉說,皇甫司馬曾想弄死太尉,此番必然又會在皇甫將軍麵前進獻讒言,抽五鞭一點不冤。”


    “董,董賊連這個也猜到了?”


    賈穆懶得回答,匆匆離去:“隻需五鞭便可,莫要抽壞了。太尉交代,回洛陽後還要重用。”


    一番話,讓皇甫嵩不由對老董大為改觀。心中慚愧下,當即接過鞭子:“酈兒,脫下盔甲罷……”


    “叔父……”皇甫酈快要哭了,道:“太尉可沒說要脫下盔甲……再說,明明是叔父想斬了來使,董公如此所為,恐怕也是要給叔父一點敲打。”


    “老夫知道……”皇甫嵩便歎了一口氣,然後又認真地看向皇甫酈:“故而,才讓你脫下盔甲啊。”


    “叔犯其錯,侄代其罰,有問題麽?”


    “沒,沒問題……”


    然後,皇甫堅壽這根正苗紅的親兒子,還拍拍他肩膀,偷笑著道:“從兄莫怕,忍著點,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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