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 此後數日,藏劍玩家都看到一個神色蕭索的藏劍二少每天準時於大莊主前報道。


    該玩家每日完成門派日常, 指點同門弟子修行練劍,品行高尚讓人敬佩。


    就是有一點很奇怪……


    這個藏劍二少每每做完一件事, 總會用一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大莊主,片刻後收回目光,自身卻陷入低潮期。


    久而久之,這個奇怪的藏劍二少行為引來眾多關注,每天慕名而來觀賞的玩家也越來越多,最後竟成了藏劍山莊除莊花外的第二盛景。


    [幫會]大師快舍身:幫主,撐住啊……


    來自幫眾的安慰, 也隻能讓黃雞嘰嘰嘰心情更加沉重。


    小花蘿和酒千觴來看望了他一次, 天澤樓外紫樹繁茂,落英繽紛,閉目靜思的葉英長袍曳地,白發飄飄。


    清涼的空氣中傳來稚童朗朗讀書聲, 小花蘿和酒千觴坐在木質地板上, 看著幫主大人東奔西走,忙得在這初秋季節也出了滿頭大汗。


    ——“為了大橙武,我才不會認輸=皿=!”


    好基友咬牙切齒的誓言猶在耳邊,小花蘿歎了口氣,轉筆給黃雞嘰嘰嘰加上一發清心靜氣的buff。


    藏劍山莊的門派日常任務她也幫不上什麽忙,於是在天澤樓外坐了一會兒,小花蘿便拉著徒弟弟起身告辭了。


    神行千裏。


    眨眼間, 藏劍山莊山水如畫的風景便被揚州瀟瀟煙雨取代。


    江頭飛花入幽夢,柳梢明月碎客心;獨行鬧市無人問,青燈劍影響素琴。


    揚州城外,楊柳依依,天淨水平,朦朧煙雨霏霏,映襯山水如畫,青草如茵。


    茶館外依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稍遠一點,就是一大幫插旗切磋的狂熱分子。


    小花蘿坐在茶館靠邊處,偶爾被風卷起細雨撒落肩頭,帶來一絲秋意的寒冷。


    “師父,這裏。”酒千觴站起來,示意萬花弟子和他換座位。


    “沒關係啦,又不冷……”小花蘿笑著想拒絕,但一對上丐幫弟子認真的視線,就沒轍了。


    她歎了口氣,坐到徒弟弟的座位上,沒了風吹雨,的確暖和了些。


    “謝謝徒弟弟。”小花蘿露出笑容。


    酒千觴輕輕“嗯”了一聲,漆黑的瞳孔深處泛出暖意。


    老板娘趙雲睿親自端上茶水,香茗西山白露色澤明亮,配以無香真水衝泡後,口感純正,溫香如蘭,即使淺嚐輒止,也叫人回味無窮。


    茶館外,細小的雨幕連接天空和大地,遠處的田埂上青蔥洗去塵土,露出植物本有的蒼翠欲滴來。


    江南雨,風送滿長川。碧瓦煙昏沈柳岸,紅綃香潤入梅天,飄灑正瀟然。


    熱騰騰的茶水上升騰起薄薄煙氣,茶香滿溢,坐在青磚瓦砌成的茶肆中,悠然欣賞雨中江南風光,靜靜傾聽雨打葉落的自然之聲,何其快哉。


    顧青魚和酒千觴平淡飲茶,彼此間並無言語,偶有玩家好奇之下邀丐幫弟子插旗切磋,也被無聲拒絕。


    酒千觴似乎並不在意pve和pvp的玩法,對他來說,無所事事的坐在這裏陪自家師父聽雨,都比打戰場刷副本有趣得多。


    雨越下越大,在主城口插旗的玩家也漸漸散了,茶館裏除了固定的npc外,就隻有顧青魚和酒千觴這兩個玩家。


    師徒二人對桌而坐,桌麵上的西山白露的茶水已經冰冷,顧青魚和酒千觴自從坐下後就並未說過幾句話,兩人間的相處模式大多時候都是這樣安靜祥和的。


    自然而然,默契天成。


    從各種意義上古怪的兩人能遇到彼此,不都不說是個奇跡。


    “徒弟弟。”顧青魚一直在凝視著細密的雨絲,直到此刻看向沉默的丐幫弟子,“謝謝你陪我那麽久。”


    “師父喜歡就好。”酒千觴淡然道。


    顧青魚笑了笑,墨韻紫衣的一角被拂過來的雨絲潤濕,紫意更深,如暈染開的山水墨畫,潑墨一揮,便是意蘊。


    “有徒弟弟真好。”顧青魚自顧自道,“當時師父說,可收一弟子傳授衣缽,所以我在七秀遇到了徒弟弟。”


    酒千觴靜靜傾聽。


    “我想當個好師父,想給徒弟弟最好的東西……但是我這麽弱,徒弟弟一定很失望吧?”顧青魚尚未展開的眉眼低垂,有些失落,又有些泄氣,“徒弟弟那麽聰明,那麽厲害,本來可以去更強的幫會,遇到更好的師父——現在這樣,即使徒弟弟被欺負了,我也打不過敵人。”


    “師父很好。”酒千觴輕聲道,墨色眸子宛如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淺淡卻動人,“師父很好。”


    他又重複了一遍。


    “……徒弟弟也很好。”顧青魚眸色清亮,她望著丐幫弟子頓了頓,緩緩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能遇到徒弟弟真是太好了。”


    酒千觴似乎笑了一下,細看卻仍是那張麵癱臉。


    他聲調平靜,一如過往般寂然淡漠,但那雙漆黑的眸中卻仿佛浸潤了輝日的暖色,顯得格外溫柔:“我也是——能遇到師父,真是太好了。”


    顧青魚趴在桌上,歪頭衝他微微一笑。


    酒千觴伸手摸摸她的頭,麵上冷肅之色稍稍緩解,下一刻卻又立刻凍結。


    伸出去的手掌,觸及萬花弟子肌膚時,隻覺一片冰冷。


    秋日時節本就寒氣漸深,此刻飄著小雨,蕭瑟秋風更添加了幾分冷意。


    茶館四處漏風,即使坐在避風處,風向一改,打著旋的雨點也能微微灑在小花蘿身上。


    酒千觴立刻站起身,從背包中取出絲絨披風,嚴實裹住花蘿嬌小的身軀。


    “遊戲裏麵無所謂啦……”顧青魚苦笑了一下,還是在徒弟弟冷冷的目光中拉緊了披風。


    “去溫暖點的地方吧,師父。”酒千觴語氣淡淡,卻不容置疑的抱起萬花弟子。


    絲絨披風嚴嚴實實裹住顧青魚全身,嬌小的萬花弟子掙紮了一下,才將頭探出來鬆了口氣,此刻聽到徒弟弟的話,她有些驚訝又有些困惑。


    “溫暖的地方?哪裏?”


    “丐幫。”


    簡短的對話後,揚州城外的茶館內,已經沒有這師徒二人的蹤影了。


    *****


    ——乞兒擊鼓笑傳聲,萬古忠義鑄胸膺;醉飲浩蕩英雄氣,餐盡九州快哉風。


    丐幫,最早隻是乞丐聚在一起免受欺負自然形成的組織,後尹天賜將其整合,建立成天下聞名的武林門派。


    丐幫弟子,修笑塵訣心法,以“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聞名天下,招式武功堂堂正正煌煌大氣,走至剛至陽之道,招式套路一氣嗬成,敵人往往難以招架就被揍翻在地,所以常引人厭惡。


    丐幫靠近巴陵,風景秀麗,天氣晴好,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杏林落花紛紛,嬌嫩的花瓣飄落河中,沿著波濤順流而下,一路繞過君山總舵,掠過太平村落,向巴陵江河流去。


    酒千觴抱著顧青魚站在丐幫地圖與巴陵地圖的交界處,遠遠望了望,便運轉笑塵訣心法,大輕功踏水無痕,借力飛向天空。


    洞庭地界空氣清亮,陽光正好,顧青魚一手攏著披風,一手搭在丐幫弟子肩上,好奇的四處張望。


    丐幫輕功飛的很高,高到似乎觸手可及明淨長空,顧青魚驚呼一聲,忽的嗆了口氣,隻好乖乖閉嘴,繼續四處看。


    酒千觴提氣向前掠了一段距離,就開始慢慢降低高度,顧青魚被失重感嚇一跳,連忙抱緊徒弟弟脖子,向下望去。


    江水平和如鏡,清澈得可以望見肥碩魚兒悠然擺尾,再往前一點,是大片茂密的蘆葦蕩。


    蘆葦青青,連綿數百裏,酒千觴準確落在蘆葦蕩中央,盤膝打坐。


    顧青魚從徒弟弟肩上跳下來,愉快的放飛一盞琉璃燈。


    小小的燈籠從遮天蔽日的蘆葦蕩中升起,順風飄飛,殘餘星火零碎的撒下,顧青魚伸手接住,垂眸一看,卻什麽都沒有。


    “還是晚上放花燈漂亮。”顧青魚沮喪道。


    酒千觴默不作聲的將滑落些許的絲絨披風裹緊了點。


    顧青魚抬頭望著這個不愛說話的徒弟弟,歎口氣:“我不冷了徒弟弟……不如說,還有點熱。”


    酒千觴眨也不眨的盯著萬花弟子。


    顧青魚不避不閃,認真回視他。


    兩人對視片刻,酒千觴率先移開視線,古銅色的肌膚染上一層看不出來的微紅,他僵硬的不看小花蘿,伸手將披風收回背包。


    沒了絲絨披風束縛,顧青魚活動自在些,她在大片蘆葦蕩中鑽進鑽出,開心的笑臉讓丐幫弟子不由柔和了神色。


    酒千觴屈膝而坐,抬手揪下一根蘆葦,垂眸細看。


    隨後,他將蘆葦貼近唇邊,似吻非吻。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濉k蔞t又雷棖矣搖k縈未又鷦謁b。


    ——詩經中的蒹葭,就是蘆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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