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查賬】


    平日陰森恐怖的刑部,今日卻出奇的熱鬧。


    卻看刑部前堂燈火通明,翻閱卷宗之聲不絕於耳,查卷之人交頭接耳,忙得不可開交。


    此中卻有一人,好似與這頓繁忙毫不相幹。


    刑部尚書李叔瑞端坐堂上,左手兩指捏一禦賜白玉杯,杯中之物乃今春新炒之鶴舌佳茗。品茶之人細呷一口,口舌馥鬱,似是意猶未盡,再呷一口,尚未飲下,卻全數噴了出來。


    隻見身穿青紫官服的大理寺卿尉遲真金領著幾名手下,自刑部大門款款而來。


    “下官大理寺卿尉遲真金拜見大人。”尉遲真金雖是作揖,卻不低頭。


    李叔瑞連忙以衣袖拂去嘴邊殘茗,換了副表情譏諷道:“怎麽尉遲大人不去查案,反倒到我這刑部來了?莫不是知法犯法,被逮住了吧?”


    尉遲真金哂笑一聲,道:“李大人此言差矣,大理寺本職文官,翻查宗卷與審問度刑之事本乃卑職本分,不過有幸得天後提拔賞識,無形中使大人與卑職職責對調,我尉遲真金才有幸越俎代庖。”


    李叔瑞哪裏聽不出他話裏有話,明麵上聽的是貶低自己,可這話的意思不還是指桑罵槐,說他失格嗎?!刑部尚書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好好一隻白玉杯被拍碎在案上,滴著血的指頭指著尉遲真金罵道:“豈有此理!”可後麵那是什麽理,倒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


    尉遲真金看著橫在鼻尖前的血指,繼續哂笑道:“李大人切莫動氣,今日卑職是奉天後之命前來查賬,並非別有用心。且刑部與大理寺相輔相成,當是以和為貴。若卑職有所失言,還望大人海涵。況且,大人手上這傷,還是盡快包紮為好吧。”


    李叔瑞聞言往自己的指頭看了眼,當是鮮血直流,觸目驚心,看得他心如刀絞,實則也是十指連心,著實疼到心裏頭去了,不過方才正在氣頭上才渾然不覺。縱然如此,明麵上也不好擺出副慘相,此便一拂袖,將雙手背在身後,大步流星地離開。哪料他前腳才走開,身後便傳來一陣哄笑聲。李叔瑞心中氣不過,腳下步子一頓,回頭怒瞥尉遲一行。


    尉遲真金不消看他就知殺氣從何而來,便抬手製止:“笑甚笑,此處哪容得爾等兒戲?快快查賬去!”


    “是!卑職領命。”幾人一抱拳,均退了下去。


    “鄺照!”尉遲真金叫住鄺照,又望著那混有三部官員的坐席道:“你去把林邑所有的蕃貢記錄找來與我,本座要親自查。”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前堂所有人聽到。


    “是!”鄺照領命退下。


    尉遲真金找了個位置,自顧自坐下。他當是記得與狄仁傑分頭行事之前,狄仁傑所交代之事。雖然狄仁傑說得曖昧,但既然狄仁傑如此強調他為官本分,他便端好架子,來刑部盡他大理寺卿的本分。


    雖狄仁傑隻任六品寺丞,卻於一年前神都龍王案中大放異彩,位低權重。且與之共事一載,心知狄仁傑也確是實至名歸,他身為大理寺卿舉才用賢,實是責無旁貸。再說他也漸覺能在普天之下遇上狄仁傑如此誌同道合的知音,實屬難得。


    不可否認,自狄仁傑入大理寺任職寺丞以來,曾數度給予尉遲真金不小的衝擊。尉遲真金自己也說不清這種衝擊究竟是好是壞,但隻要大理寺能在不變宗旨的情況之下能處理更多冤假錯案,更受朝廷重視,更受百姓愛戴信任便已足矣。


    與一年前龍王案不同,如今奇案再出,他卻堅信狄仁傑定能摸清案件的來龍去脈,隻是此時無暇細說。他與之共同查案,雖已估摸了個大概,卻不敢妄下定論,畢竟拿凶定案講求證據。


    如此,隻消與狄仁傑來個裏應外合便是。


    “大人,這是禮部與戶部交來的。”鄺照放下賬簿,後退一步,立身待命。


    尉遲真金回過神來,抬手揮退。伸手觸及厚厚一疊賬本,同時抬瞬,碧色眼眸目光淩厲,隻沉默掃視一圈,三部官員、包括自己帶來的大理寺官員都神色各異,心裏各有打算。


    尉遲真金冷哼一聲,雙指壓著那疊賬簿拉至麵前,似是有的放矢般在一疊裏頭選了一本,聚精會神地逐頁翻查。


    這賬簿裏頭的明目果然做得漂亮,看來狄仁傑所言非虛。


    不過,兵不厭詐。


    尉遲真金煞有介事地抬頭掃視那幫查賬官員,出乎意料的便是,還真有幾名禮部主事神色慌張,頻頻擦汗,恰巧與尉遲真金的視線對上了,又慌忙低頭與麵前的刑部官員對賬,握筆之手抖似篩糠。


    尉遲真金嘴角一勾,手中賬簿一合,拍案而起:“鄺照!”


    “卑職在!”


    尉遲真金自木案後走出,行至那群官員麵前,俯視著他們,把手中賬簿遞交鄺照:“本座覺此卷有疑,帶回大理寺徹查。”


    “是!”


    “尉遲大人!”其中一名主事連忙自那群官員間站起,踉蹌來到尉遲真金麵前,跪請道:“尉遲大人,這賬本你們大理寺拿不得啊!”


    “為何?”尉遲真金將賬簿交由鄺照,自己反倒單膝蹲下,依舊俯視麵前主事,“莫不是,裏頭卻是有甚貓膩,不能為外人道吧?”


    那主事嚇得連退幾步,這次幹脆伏到地上:“卑職惶恐,大人莫要信口開河啊,這般流言若是傳了出去,卑職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那你且說說,為何不讓本座帶走此卷?”


    “那是,那是侍郎有命,命卑職多少本帶出去就得帶回多少本呐,若是少了哪本,卑職在責難逃,還望大人體我諒我,莫要為難卑職……”


    “荒謬!”尉遲真金怒斥一聲,又倏地站起,快步走到方才坐下的案前,指著桌上剩下的賬本怒道:“本座奉天後之命翻查賬簿,豈有不把有疑賬簿帶走之理?!本座方才翻看往年林邑朝貢記錄,表麵上做得體麵,實則漏洞百出!當中尤以進貢的沉香數量為甚,東遮西掩,拆了西牆補東牆,你道本座看不出來?爾等尚要如此遮遮掩掩,難道不是欲蓋彌彰嗎!”


    “大人莫要、莫要血口噴人啊!”禮部主事一臉煞白。


    “是不是本座血口噴人,查了便知。”尉遲真金拂袖便走回案前,繼續查賬。


    尉遲真金捧起另外一本賬簿正要翻看,卻看到一臉鍋底黑的李叔瑞背著雙手踱了回來。


    尉遲收回視線兀自一笑,時機尚好,對付李叔瑞此等不作為又自恃過高的草包,激將法果然了得。至於方才的禮部主事是否有參與貪墨以及賬本是否真有紕漏,這還有待查證。


    不過如今漁網已撒下,隻等時機一到,收網捕魚!


    與此同時,宣政殿——


    “傳,嶺南廣府市舶使崔千裴入殿覲見。”


    身著一襲黑色暗花官袍的崔千裴連同押韻貢品上京一行拾階而上,到殿前便齊齊跪下,三呼天皇萬歲,再三呼天後千歲。


    “平身。”高宗微微抬手請起。


    “謝皇上。”崔千裴一提長袍下擺,垂首立在一旁。


    “來人,賜座。”武皇後自鳳椅上站起,由勞太一攙扶而下,“愛卿此程艱辛,多有受苦了。”


    崔千裴連忙自座上下來跪下,行一大禮,又抱拳埋首道:“罪臣失職,求天後賜罪!”


    “愛卿言重了,你不遠千裏將蕃貢押韻上京,又何罪之有呢?起來吧。”


    “臣有罪……嶺南節度使張大人他……遭逢厄運,英年早逝。罪臣身為同行,未能及時搶救,實為疏忽。”


    “天災*又豈是我等可以左右的?張大人以身殉職,盡忠職守,一生為我大唐鞠躬盡瘁,鞍前馬後,如今也算死得其所,皇上必諒其功過,給他一個說法。愛卿不必過於自責,且平身吧。待本宮命人設宴,予你接風洗塵。”


    崔千裴再一叩首,高呼一聲:“謝天皇天後隆恩。”


    “爾等先行去偏殿稍作歇息吧。”武皇後話頭一頓,又道:“勞太一。”


    “奴才在。”


    “命人領崔大人等至偏殿稍作歇息,不可怠慢!”


    勞太一埋首應道:“奴才遵命。”末了便朝一旁候著的內侍監使了使眼色,立刻有人行上前來恭請崔千裴等人。


    待崔千裴一行離開宣政殿,武皇後才拾階而上,坐回鳳椅之上。


    “皇後,朕對這張雲無故斃命之事亦略有耳聞。”


    武皇後身形不穩,險些摔下鳳椅,幸得勞太一暗中攙扶,不然定已坐在地上了。


    “哦?皇上怎聽得這般風言風語?”武皇後甫一坐下,鳳瞬便低低一壓,淩厲掃過在場伺候的宮女太監。


    高宗不語,撚了撚下巴上的胡子,又道:“張雲不論如何都是我大唐二品大員,就這麽被燒死在天子腳下,難免人心惶惶,有些流言蜚語也是在所難免。”


    武皇後笑著撫上高宗手背,又輕輕拍了拍,以作安慰。又笑著道:“皇上不必擔心,臣妾已命人速速徹查原因,想必不日便有定論。”


    高宗聽得此言,便放心地籲了口氣,又道:“如此便好,早日水落石出,免得遭有心之人詬病詆毀,損我大唐國威。”


    “皇帝莫要為此時操勞,隻管交由臣妾去辦,皇上且安心養病便是。”


    高宗笑道:“有皇後在,朕是放心。”說罷便使人扶著自己返回行宮。


    皇帝前腳方離開宣政殿,武皇後便斂去笑容,自鳳椅站起。


    “勞太一。”


    “奴才在。”


    “傳本宮口諭,命大理寺卿尉遲真金盡快破案,查明原因,緝拿元凶。否則,提頭來見!”說罷便拂袖而去。


    “奴才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連更三章,懶狗昨晚努力擼到三點多才寫了兩章……


    傍晚發一章,晚上發一章,還望各位體諒qwq手速慢真是要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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