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高照,溫煦和暖。


    六月的風帶著微暖拂過,起居主院內一片嫣紅。庭園外,錯落有致的花木盛開,片片花瓣隨著夏風飄落,空氣中彌滿著醉人的花香,故而諸位統軍將佐經由演武場而踏進暖閣的時候,並未察知出那些濁重腥膻的味道。


    始入暖閣,這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同一地方。


    在筆墨紙硯俱全的案首之上,李蘭正襟危坐在那裏,一柄寒若秋水的長劍握在他白皙如玉的掌中,斜斜拖在身側。蠟炬搖曳,他那素淡溫潤的麵容上因胸口新傷而略顯如雪般的蒼白,眉宇間騰騰殺氣鋒芒畢露,鮮明衣胄則有些碎裂和零亂,上麵那道劍痕時不時仍浸出殷殷血跡,滴落在那些墨卷的扉頁上,看著觸目驚心。


    “末將參見大人。”副都司眸色一凜,僵立了片刻後,方抱拳行禮問道:“恕末將無禮。陸都司適才奉諭前來議事,然則此時卻未見其半分蹤影,故而末將鬥膽問一句,不知他可來見召啊?”


    李蘭自顧自地手撫劍身,仿若熟視無睹,半晌後,方緩緩抬起頭來,冰鋒般的目光直直地割向帥座下首的諸位統軍將佐,字字清晰地道:“是來了,不過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


    這句話就如同一個炸雷般,一下子震懵了堂上幾乎所有人。侍立在旁的雲陽府親衛聞言,極是配合地把案首上隻容一人頭大小的木匣,信手而拋,便施施然落於副都司等人麵前。


    一眼,隻看了一眼,幾人的心頭處就如同打進了粗粗的楔子,阻住了所有血液的回流,整張臉蒼白如紙,如同冰人般呆呆僵立。


    大好頭顱,不是堂堂文遠侯的兒子,該是誰的呢?


    副都司麵色登時沉若寒潭,霍然抬頭,眉間湧起滾滾煞氣,辭氣森森:“是你殺了小侯爺?”


    “陸丘貪墨軍餉中飽私囊,已鑄大錯。”李蘭居高臨下,眸中未有任何感情色彩,淡淡地道:“神機營乃是天子近衛,容不得任何人貪墨枉法,我且問他可否知罪,他不但不知罪,尚敢對本將出言不遜而妄圖劍殺三軍主將,如此犯上作亂不知天高地厚之徒,視左督衛軍法如兒戲,本將自當依律將其格殺勿論……”


    李蘭略有停頓,仍是神色沉靜,目光灼灼地看著副都司等人,問道:“怎麽,諸位尚有異議不成?”


    “當然有異議!”副都司怒意橫生,伴隨著鏗鏘之音刀執於手,踏前一步,寒鋒直指李蘭,厲聲質問道:“你竟然敢殺堂堂世族貴胄後輩,是要造反嗎!”


    “造反的是你們!”李蘭眉宇一沉,語調甚是清冷地道:“本將向來不管是何等貴胄後輩,既已入我麾下,自當謹遵左督衛一應軍法,陸丘擅加觸及國法,死有餘辜!鐵麵生,傳本將諭,若有膽敢以下犯上者,殺無赦!”


    “遵大人諭。”鐵麵生與諸多雲陽府親衛略略抱拳,拔刀而起,立時間便是一湧而上,將其團團圍住,伸手就是一刀砍過。魯老似乎也來個興致,飄身而出,袖間掌鋒與那刀中寒芒也不遑多讓。


    副都司等人雖說猝不及防,但終究是在左督衛磨煉多年的人物,電光火石,便奮起抵擋,凜凜劍勢直卷為首的魯老而去。


    劃過來的劍勢,老人已經沉穩站著,忽地,出手,一握,抓出寒鋒,竟生生折斷鑄造精良的長劍。袖袍席卷,頓時人仰馬翻,老人雲淡風輕,衣角隻是隨風飄了飄。


    少傾,諸位統軍將佐便在雲陽府親衛縛手縛腳之下,跪於帥座下首。


    “你想幹什麽?”副都司心頭一震,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強自鎮定地喝道:“你殺了陸都司,還想殺我們不成?難道你就不怕聖上那裏怪罪嗎!屆時我看你怎麽向指揮使大人交代!”


    李蘭凝目看了他片刻,雖然麵色寒冽如霜,卻也沒有立即發作,而是緩緩翻開案首上的卷宗,片刻後,方抬起頭來,看著他淡淡地道:“你是四品宣威將軍的兒子,對吧?你父親是文遠侯的心腹愛將,對吧?你是陸丘身邊最能搖頭擺尾最忠實的狗腿子,對吧?所以啊……若是你與陸丘同是以下犯上也不令人感到稀奇了。那麽……你就去死吧。去九泉之下好好照顧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爺吧。”


    佩劍,細細打量了一番後,轉而抬頭看著侍立在旁的親衛,輕聲問道:“適才陸丘到底是如何揮舞劍招的,你可還記得吧?”


    那名親衛神情稍肅,似乎在回想些什麽,半晌後,方恭聲道:“回先生,誅殺罪將時雖過於激烈,但其劍勢走脈也是可以臨摹一二的。”


    “那好。”李蘭的視線將他全身鎖定,把長劍緩緩遞到了親衛的手裏,指著自己的胸膛,徐徐道:“盡你最大努力,擬出陸丘的劍勢,在這裏開個口子。不過別太深,我怕疼。”


    他這句話平平淡淡,毫不在乎,可落在那名親衛的耳中,卻是令他全身一震,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顫聲道:“還請先生……收回成命。”


    魯老就在離他幾丈遠的地方,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裏情況,大踏步走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以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李蘭,以不可置信的口吻道:“小子,你沒病吧?沒事往自己身上砍一劍?你是不是看老夫閑得慌,想來練練手啊?”


    “魯老想到哪裏去了?”李蘭微微怔仲後,自知誤會,不禁莞爾笑道:“有始便有終,戲總歸是要演全的嘛。既然是以犯上作亂的名義誅殺陸丘,自然要有點傷才行,屆時禦前奏對時,也有點信服力啊,畢竟他可不是什麽平民百姓,而是堂堂文遠侯的兒子,不思萬全之策怎麽能行?”


    “那也不是這麽個糟踐法啊……”


    “有魯老在,晚輩何愁傷後之事啊?”


    “嗯……這倒也是,想老夫……去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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