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凱覺得這種所謂的見證是帶有脅迫性質的。雖然沒有人用槍指著她,讓她必須要前行。可是,在穿行過古老宅邸中長長的走道的時候,公爵的背影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老人的步速緩慢,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等待他們的是什麽樣的鬧劇。斯凱在他的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酒精氣味,她不無嘲諷的想,看啊,這就是安文的養父,他表現的運籌帷幄,這是已經開始提前慶祝了嗎?


    各種不算很好的可能性在她的腦海中來回盤旋。


    當她們走到這條走廊盡頭的時候,斯凱看到熟悉的三個人已經被分開。他們各自沉默的站在牆邊。達西和喬治安娜站在一邊,站姿筆挺。安文靠著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斯凱的視線往他的腰側看了一眼。


    ——黑色的布料和暗處的昏暗成就了絕佳的偽裝。安文看上去毫無破綻,但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斯凱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一種近乎破碎的情感。


    這種感覺就好像···喬治安娜的魔法在消失。斯凱意識到,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有很災難性的事情發生了。


    “好了。先生小姐們,我想我是否可以詢問,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唯一不知情的人隻有斯凱,但公爵卻表現出了作為主人和最大受害者的兩重角色。安特公爵看上去純然是個關心後輩的長輩。


    斯凱聽到安文恭敬的說:“我喝了點酒,對喬治安娜多有冒犯。”


    這個回答並不讓斯凱意外。她確信事實並非如此,但也理解,不管發生了什麽,安文都不會告訴給公爵知道。


    “沒有記錯的話,達西小姐似乎是有男伴的···”公爵略微停頓了一下,有些詫異的問道:“怎麽我沒有在這裏看到他?”


    “他在大廳裏。剛才還在和我說話。”斯凱從旁解釋。


    “那斯凱你是有意的嗎?你拖住威爾森先生,然後為安文這個傻小子創造機會?”公爵的質問緊跟而來。他直接了當的質疑斯凱的人品,說話間直接說出了威爾森這個名字,幾乎不加掩飾的表現出了他對事情的了解程度。


    斯凱張了張嘴,卻聽到公爵繼續說道:“那個叫威爾森的小夥子,我先前遠遠的看到了他一眼。你們猜怎麽樣?我不得不說,他是個好小夥,並且讓我回憶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公爵的視線轉移到斯凱的臉上,他露出了一個得意的表情,“斯凱你也是。”


    斯凱從頭到尾都沒有得到一個給自己澄清名譽的機會。她仿佛已經成為了公爵口中卑劣的那個助紂為虐者,為了討好一個有權有勢的哥哥,而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


    很多人不是已經這麽看待她了嗎?——之前一直在底層生活,一朝攀上了好親戚。幻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用了莫名的手段來獻媚於達西家。


    人們都不會去用眼睛看現實的東西,他們傾向於自己的想象,無論那是多麽的心懷惡念。


    “您想到了什麽樣的···故事呢?”斯凱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攥住了,一把鋒利的冰刀正在割傷她的心,冰冷而刺痛。她向來是個不服輸的人,這次卻無法拒絕橫加在她身上的指控。


    即使是這樣,斯凱也不想讓安文來出麵說什麽。她知道安文隻會更加的受傷,他也是謊言的受害者。他們都要保護喬治安娜。


    公爵有些詫異斯凱還能有臉搭訕。這讓他多看了斯凱一眼,覺得自己似乎還是低估了這個叫做霍爾特的小姑娘的內心力量。


    “我年輕的時候。愛上一個很美麗的姑娘,她有一頭比你還要漂亮的長頭發,也是黑色的。她什麽都很好···除了地位上和我懸殊太大。”


    斯凱隻是聽了個開頭,就知道公爵是要說那個她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套故事了。老年人總是會去回憶一些自己無能為力的東西,父母總是把自己做不成的事情強加在自己孩子的身上。而公爵同時占據了這兩個角色,那就是一場災難。


    “威爾森先生很像是年輕時期的我。”公爵看向喬治安娜,他的演繹完美,似乎自己從來沒有鼓勵過王子,做出出格的事情。“或者說,你們現在的遭遇,和我當初的很像···我當初所無能為力的,今天終於能為你們做到了。這倒是···斯凱提醒了我。”


    斯凱看到喬治安娜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這是她此前所極力想要掩飾的,一直以來的精英教育也確實幫助她表現出了不行於色的特質,這是這次···公爵找到了命脈。


    “我想這類私事,我們自己會解決的。”達西先生生硬的表達了拒絕的意思。


    “不不不,年輕人,你要聽聽我的忠告嗎?不要總是在別人的感情中充當統治者的角色,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年輕的時候能夠有人幫我一把的話···”


    ——那你也不可能和玫瑰夫人有什麽結果的。斯凱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總覺得公爵是要把喬治安娜和威爾森組合在一起,做個拉郎配之類的事情。


    今夜,她的直覺一直都意外的準確。公爵更加惡心的台詞還在後麵——“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做你們新婚的見證。當然這還取決於你們···我的安文會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為此表示遺憾,並且會督促他改過的。”


    重點從來隻在最後一句話上。斯凱看到喬治安娜用驚恐的眼神看了達西先生一眼,接著又歉疚的看著自己。


    諸事已畢,今夜的宴會雖然還沒有結束,但選在空中的達摩克利之劍已經呼嘯而下。斯凱聽見劍鋒刮過的聲音,也看到安文長久的經營,開始決堤。


    “好了。我說的話你們考慮一下。相信你們之間也還有很多事情要交流。我也累了,今天就先到這裏吧。”公爵輕鬆的離開。他確實留下來一大片空間,但同時,他也留下了滿地無形的殘垣斷壁。


    斯凱有些無力的靠到了安文的邊上。麵對麵的兩麵牆壁,兩對風格各異的兄妹。


    斯凱聲音沙啞的問道:“現在,你們是不是有個人能告訴我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斯凱所唯一知道的,他們都在維護喬治安娜,不讓她的名聲受到損害。而往後一定會發生的,是斯凱本人在社交圈裏的名聲敗壞。


    畢竟總會有個‘不知情’、‘出賣良心’、‘恰巧路過’的仆人,會把公爵對她的評價公之於眾。過去長久的經營一朝成為空談。斯凱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生氣喬治安娜出來散步的一個舉動,她心裏清楚,這隻是一切的□□,而並非釀造悲劇的主要原因。


    安文語氣緩和的對斯凱簡短的做出了解釋。他依然照顧喬治安娜的感情,隻是略微的提了王子的名字,說了威爾森的懦夫行為。斯凱略微一想就全都明白了。


    她看著到現在為止隻說過一句話的達西先生,幾乎是歎息的說:“我猜你們打架了?”


    “你怎麽看出來的?”


    達西對斯凱的這種質問有些驚訝。這並沒有太多的痕跡。


    然後達西就聽到斯凱所慣有的那種,漫不經心,並且一聽就知道是在忽悠的回答:“啊···大概是兄妹之間的心靈感應之類的,你打他的時候,我也痛了一下。”


    “但我不會為這個而感覺後悔。”達西先生坦白的說:“他把我支到另外一條岔道上去了,這是很不尊重的行為。”


    “或許你還要怪罪我們把麻煩帶給了你們。公爵是衝著我們來的。你們隻是無妄之災。”


    達西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斯凱,仿佛她在無理取鬧。


    斯凱被自己氣笑了。她和達西都不是會和人吵架的人。坦白說,如果到了爭執不休地步,那就真是把自己淪落到太可悲的地步了。


    “我始終是站在我哥哥這一邊的,包括他支開你的舉動。”安文在一邊睜大了眼睛,斯凱的舉動成為了現在灰暗生活中的一點亮色。在他以為自己不得翻身的時候,斯凱和他站在了同一邊。


    “但我要···為喬治安娜考慮的。”達西先生語氣沉重。他看著斯凱的眸子裏黑壓壓的,斯凱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或許一開始,她就不應該留下太多的憧憬。問題一直都存在,當她想當然的忽略了這些,就釀成了今天的悲劇。


    這樣的達西太沉重了,斯凱看著這樣的他的時候,竟然有些難過。她覺得達西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自信瀟灑,隻需要為了愛情煩惱,而不是生活在這些齷齪的權力遊戲當中。


    “那就···等我們都能夠為自己和對方負責了,再說以後的事情吧。”


    ——這在是委婉的說辭。他們都知道,這一天不會到來,因為他們都找不到兩全的方法。


    斯凱給雙方之間一個蓋棺定論的結果。她相信,隻要安文和她都不再和達西家交往,公爵先生也不會想要去左右喬治安娜和達西了。


    達西嘴唇動了動,他沒有說話。


    今晚,至少是今晚,問題暴露在寒風中,彼此都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無聲的帶著喬治安娜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斯凱靠著牆壁的身子慢慢的滑落下來。她身上紅黑色的禮服像極了一朵被揉碎的花朵,可惜剛開始穿這件禮服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不詳的象征。


    “你站在我這邊,我真的很感動。”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斯凱嗤笑了一聲:“我認識的安文可不會這麽輕易的認輸的。我們的日子還長,你說呢?”


    “你總是對的···”


    昏暗的燭光把兄妹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等他們終於決定要站起的時候,卻也把那些挫敗都留在了地上的那攤陰影裏。


    離開前,斯凱有些嘲諷的對著牆壁上的國王畫像敬了個禮。


    兄妹兩個是挺胸抬頭的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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