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嚴陵和傅恒初次見麵的戲,再一次開拍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絢爛的晚霞將天際勾成一匹織錦,暮春的夕陽擦過法國梧桐的新綠,緩緩落下了地平線。幾縷從枝椏樹梢縫裏漏出來的金線,投射到了沿岸潺潺流動的河流上,落出碎金般閃爍的光暈。


    種滿梧桐的街上,行人寥落。幾個約莫是附近大學的美術生,三三兩兩地支了畫板,拿著畫筆飛快地畫著。小街在他們手裏,慢慢成了畫紙上的晚春美景。


    “哎來了來了,你快看。”最邊上一個染著黃色頭發的男生,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


    留著及肩長發的年輕男人,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手裏尖銳的鉛筆頓時在紙上劃出倉促的痕跡。他微微擰了下眉頭,大概對同伴嘴裏說的不甚感興趣,隻是礙於情麵,不得不隨便地抬頭看了一眼。


    結果這一眼,直接望進了迎麵走過來的男人眼睛裏。


    如刀刃折過般的劍眉底下,是一雙如同死水般幽深的眼睛。五官冷峻,眉眼深邃的男人,邊走邊將燃著的煙送到嘴邊抽了口,而後漫不經心地屈指彈了彈煙灰。


    傅恒目光下意識轉向了男人的手指。


    男人夾著煙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連指甲修剪地幹淨整齊,不留一丁點白。


    “這是一雙靈活而有力的手。”傅恒沒由來地想。他收回視線,重新換了張幹淨的美術紙,低下頭開始專注地畫了起來。


    “怎麽樣,不錯吧?我夠意思吧?”黃頭發的青年沒發現傅恒已經收回了目光,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自我表揚,“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符合你的口味,趕忙拖著你來了,你還不樂意……”


    嚴陵提前下了班,心裏被下午手術失敗的事情擠了個滿滿當當,絲毫沒注意路邊那幾個時來時不來的美術生,直到一張素描橫亙在他麵前。


    “先生,你的畫。”


    傅恒站在畫板後麵,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手裏拿著剛剛畫好的畫。


    那是一張很傳神的素描。穿著深色大衣的男人從遠處走過來,料峭的寒風吹起他衣擺一角,露出了裏麵一絲不苟的襯衫長褲。男人一手插在衣兜裏,一手夾著支火光明滅的煙。


    畫裏男人眉頭微皺,眼神冷淡又疏離,冷硬的麵容上帶著長年累月留下來的不快活。


    是的,不快活。傅恒見到男人第一眼,就覺得這個男人不快活。


    “他心裏肯定藏了很多事。”傅恒心想,“有故事的人通常都不怎麽快樂。”這樣想著,傅恒臉上的笑容更真摯了些,他像個為生活費奔波的普通大學生一樣,企圖用熱情洋溢的笑容,把自己的人物肖像推銷出去。


    嚴陵看了傅恒一眼,低沉又沙啞的嗓音從他堅實的唇峰間吐了出來:“多少錢?”


    作為一個對聲音有從未執念的gay,傅恒聽到嚴陵的聲音時,心髒卻毫無由來地重重跳了一下。他在心裏嘖了一聲,麵上卻輕輕揚起了唇梢。


    於是嚴陵便看到,麵前這個學生模樣的大男孩彎了彎眼睛,頗有些狡黠地說:“不要錢,送你的。”


    “那謝謝了。”嚴陵壓根沒接收到傅恒眼睛裏的意思,他客氣地道了謝,然後接過畫就走了。


    以為能看到兩位絕世高手過招的黃發青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說:“他、他就這麽走了?”


    “不是我說,傅恒你都表現地這麽明顯了,結果他就說了句謝謝?電話呢?微信呢?實在沒有,留個扣扣也行啊。”


    傅恒在原地僵硬地立了片刻,而後想明白似的,朝同伴擺了下手,有些無奈道:“他是個直的。”


    “什、什麽?!我居然看走眼了!”黃發青年大叫道。


    “哢!好,這條過了。”越肖山一別擴音器,從監視器後麵探出頭來,指揮劇組工作人員道,“暫時收工,先吃晚飯,吃完咱們去下一個地點。”


    蘇言動了動有些凍僵的手指,接過厲錚遞來的暖手寶,捂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錢多把外賣送了進來,等化妝間裏的其他人走幹淨了,這才體貼地拉上門出去了。蘇言抬了抬尊臀,把和厲錚的距離從三十公分縮短為零。接著,他把暖手寶一扔,直接伸手摸進了厲錚的大衣底下。


    前前後後都摸了一遍,沒摸著半個暖寶貼。蘇言眉毛一挑,當即意味深長地開了腔:“你今年是不是該三十一了?”


    “想說我老當益壯?”厲錚把蘇言的手捉過來,放在手心裏捂著。


    蘇言:“……”


    “他怎麽越來越清楚我要說什麽了。”


    這個念頭在蘇言腦海一閃而過,被搶了台詞的他,隻好大爺似的朝外賣抬了抬下巴。厲錚順著這位大爺的意思,打開了外賣食盒。


    電影拍攝走上正軌以後,每天的時間都很緊,蘇言能抓到一點時間和厲錚獨處都不太容易。他一邊任勞任怨給厲錚大衣後背處貼滿了暖寶貼,一邊享受著厲錚細致周到的喂飯服務。


    因為下一場戲蘇言的妝容很重,得提前去化妝準備。因而厲錚先把他喂飽了,才開始吃自己的那份。


    沒過多久,吃完盒飯的化妝師回來,招呼蘇言去化妝。前後折騰了快一個小時,化妝師馬姐總算點頭,放了蘇言去片場。


    看見蘇言出現在鏡頭裏,越肖山揚掌做了個下切的手勢,場記見狀立即打卡:“第十八場第一次,action。”


    燈光曖昧的酒吧內,震耳欲聾的鼓噪音樂從四麵八方射出來,輕而易舉地點燃了氣氛。一個上半身穿著透視裝的年輕男人,隨著音樂出現在了台下,他用單手撐了下小舞台,靈巧地縱身一躍,十分帥氣地跳到了台子上。


    聚光燈追隨者他的身影,打在了舞台中央。傅恒拿著話筒,朝身後的同伴打了個響指,音樂頓時一變。


    嚴陵回到自己的房子,像往常一樣給盆栽澆了水,又做了晚飯,隻是拿起筷子要吃的時候,眼前不受控製地出現了下午病人破裂的大血管。


    嚴陵拿著筷子的右手凝固在了半空,半晌,他一言不發地放下了筷子,端著原封不動的晚飯回到了廚房。從廚房出來時,嚴陵從書架上抽了昨天沒看完的書。


    這時鏡頭沿著長長的書架一路推過去,在木頭相框的那裏停頓了一秒鍾。


    相框裏麵是張很普通的照片,像大學畢業照一樣,拍了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背景看不太出來,隱約能看出一點硝煙的痕跡。


    嚴陵捧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這讓他不由有些焦躁,以至於不知不覺把事先準備好的咖啡喝完了。


    拿著空掉的咖啡杯,嚴陵坐著好一會兒沒動,而後他合上書放下杯子,撈了手機鑰匙,又出門了。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了大半圈,嚴陵折進了一家酒吧。


    嘈雜的音樂讓嚴陵微微放鬆下來,他點了杯白蘭地,剛喝了一口,就音樂前奏變了。


    輕緩的鋼琴聲開頭,一聲輕輕的哼唱後,低啞的嗓音響了起來:“youandiunderdifferentstarsyoudreamalot


    andikeepchasingthepast


    toremindyouofwhoweare


    you’vebeengoneforwhile


    inadistanceanothertime


    ……”


    傅恒聲線幹淨,嗓音有點天生的沙啞,唱起女聲原版的《toofar》別有味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畫著精致眼線的他坐在高腳凳上,以一種十分不羈的方式拿著話筒,穿著亮皮機車靴的長腿合著節奏,漫不經心地踩著拍子。


    夜晚的傅恒,一掃白天三好學生乖巧模樣,及肩長發被編了辮子,毫無章序地摻在散落著的頭發裏,側頭動作間,露出左耳一長串黑色耳釘。他上半身穿著真空的透視裝,衣襟拉鏈敞開著,白皙胸膛上的兩點若隱若現。


    嚴陵看不清台上的人,但這並不妨礙台上的人看見他。


    早在嚴陵剛進酒吧的時候,傅恒就發現了他。不過傅恒想確認一下自己下午對嚴陵的判斷,因此他隻是看著,並沒有過來。


    “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接二連三被好幾個男人搭訕了,嚴陵終於覺得不對勁了。他放眼望去,發現在場全是男的,沒有一個異性。


    這時,嚴陵還沒意識到自己進了gay吧,直到他被一個男人拍了把屁股。


    與厲錚搭對手戲的群演,在演這段的時候忍不住滿頭大汗,他總覺得自己要是一巴掌拍實了了,厲錚就會毫不猶豫地剁掉自己的手。


    好在最後越肖山也沒想過厲錚會為藝術獻身,她一邊想著改天找蘇言來補拍這個鏡頭,一邊讓群演借了個位,假裝拍了厲錚的老虎屁股。


    鏡頭裏,嚴陵猛地橫起胳膊肘撞開了陌生的男人。


    “你幹什麽?”


    被打了一拳的男人揉著胸口,莫名其妙地看了嚴陵一眼。他大概想到了什麽,在同伴圍過來的時候伸手攔了一攔,“算了算了,估計是個跑錯地方的。”


    同伴回頭上下打量了嚴陵一眼,厭惡地皺了皺眉:“看著模樣還不錯,沒想到是個有病的。直男跑到gay吧來幹什麽?見識世麵嗎?”


    被奚落的嚴陵,臉色青白不定,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來錯了地方。恰在此時,瞅到機會的傅恒出來打了個圓場,化解了嚴陵的尷尬。


    看在傅恒幫忙的份上,分別時傅恒索要電話號碼,嚴陵沒有拒絕。兩個人互換了手機號,之後傅恒開啟了死纏爛打模式。


    嚴陵年假休完,又重新回到了醫院上班。他每天上下班經過梧桐街,也就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總能看見傅恒在那畫畫。見麵次數多了,傅恒和嚴陵就慢慢熟了。


    這天嚴陵下班,像往常一樣,他習慣性地往傅恒經常待的地方掃了一眼,卻沒看見傅恒人,隻有傅恒的同學在那裏給人畫肖像。


    嚴陵眉頭微不可見地折了一下,步子慢了下來,他在原地停頓了三秒,最終還是徑直朝著回家的方向走了。


    鏡頭一切,正在專心畫畫的傅恒同學――黃發男生,聽見有人敲了敲自己的畫板。他抬起頭,看見了嚴陵的臉。


    嚴陵問了傅恒同學,才知道傅恒在酒吧駐唱時被客人騷擾,一時衝動打了客人結果被反揍了一頓。


    “要不我帶你去看看他吧?那小子說容貌受損,死活不肯去醫院。”黃發男生主動提議道。


    此處是嚴陵對傅恒感情的一個轉折點,越肖山安排了長鏡頭。


    嚴陵半彎著腰,右手放在兜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聽了黃發男生的建議,他猶豫了會兒,才點了下頭:“那麻煩你了。”


    隨後,嚴陵在破舊的出租屋裏見到了傅恒。


    嚴陵的到來出乎傅恒意料,他知道嚴陵的內心已經出現動搖了,於是在嚴陵探病的時候,不停地試探,結果不小心過了頭,將嚴陵氣走了。


    嚴陵出去前,把長方形的東西從衣兜裏掏了出來。傅恒好奇地拆開了包裝,打開之後發現是之前,他無意中提到過一種馬克筆。


    傅恒抱著馬克筆盒子,突然笑了起來,他仰倒在床上,不由自主打了好幾個滾。


    這個地方,蘇言ng了好幾次,到後來場記還沒打卡,他就開始笑,鬧得在場的一幹工作人員哭笑不得。


    探病事情過後,傅恒開始得寸進尺。他不再滿足於僅僅是上下班途中和嚴陵說幾句話,他漸漸縮短與嚴陵相遇的時間,最後演變成了專門在嚴陵上班的醫院樓下等著。


    某天,因為無意間看見嚴陵與一個女護士交從過密,大為惱火的傅恒追到了嚴陵的辦公室。


    傅恒靠在嚴陵辦公室門口,直接無視了禁煙的標誌,在人家醫院走廊上接連點了半包煙,不出意料地惹來了值班護士。


    “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他遇到了點事……好的,我會好好跟他說,給你添麻煩了。”嚴陵客氣地送走了值班護士。


    等值班護士走遠了,嚴陵把傅恒拽進辦公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嚴陵一邊打開新的病曆,一邊頭也不抬地說:“說吧,發什麽瘋?”


    聽到這話,傅恒覺得自己剛剛平複下來的怒火又要炸了。他邊拋著手裏的打火機玩,邊低著頭,要笑不笑地勾起嘴角:“我哪敢在嚴醫生麵前發瘋啊。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想問問嚴醫生,”傅恒走過去,單手撐在嚴陵的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地道:“作為最惡心同性戀的直男,嚴醫生送我馬克筆,究竟是什麽意思?”


    嚴陵的筆尖一頓,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麽意思。”


    “哦,”傅恒點了點頭,“給同性戀傳遞錯誤的信息,回頭跟人說你沒什麽意思。那我問問嚴醫生,你給那位漂亮的護士小姐送花的時候,也跟人家說你沒什麽意思,隻是順便嗎?”


    “傅恒,”嚴陵放下筆,抬頭對上了傅恒的眼睛,不到一秒鍾卻又避開了他的視線,“你適可而止。”


    “我適可而止?”似曾相識的台詞讓扮演傅恒的蘇言卡殼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好一會,還是沒想起來後麵的台詞,隻好歉意地做了個討饒的手勢。


    越肖山無奈地喊了停,把蘇言叫過去重新說了遍戲。


    “……你按我說的處理,沒問題?”越肖山不放心地問了句。


    蘇言給她比了個ok的動作,接著場記再次打卡:“第四十六場,第四次,開始。”


    “我適可而止?”傅恒輕聲重複了一遍,突然之間情緒爆發,失控地咆哮起來:“你明知道我是同性戀,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任由我追求你追了三個月,你現在跟我說適可而止?”


    “你他媽怎麽不早在夜色就跟我說適可而止,讓我別動心別靠近?!”


    嚴陵一言不發。


    傅恒慘淡地笑了起來,他把手上的打火機往垃圾簍裏一扔,衝著嚴陵輕聲道:“嚴陵,我看錯你了。”


    說完,傅恒摔門而出。隨著他的離去,嚴陵辦公室的燈依次滅了下去,最後僅剩下桌子上一盞孤零零的台燈。


    來梧桐街畫畫的美術生依舊是一波來了,一波又走,隻是嚴陵再也沒有在那條街上,看見過傅恒了。


    半個月後,傅恒由於摔折了腿,被朋友送到了嚴陵所在的醫院。嚴陵在偶然一次的查房中,看見了傅恒,和一個對傅恒關懷備至的青年。


    此時,傅恒因為住院不方便的緣故,已經把及肩長發剪了。留著短碎發的年輕男人百般聊賴地靠在病床上,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子,在他俊美的臉上留下痕跡。


    “給你削個蘋果?不想吃蘋果?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去洗。”陪床的男青年殷勤道。


    “梨。”傅恒吝嗇地吐出一個字。


    青年拿著兩個梨子出門,在門口撞見了來查房的嚴陵。


    “嚴醫生,您來查房呐?”青年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嚴陵點了點頭,他看見青年回了個頭,對著病房裏的傅恒喊了句:“阿恒,醫生來查房啦。”


    阿恒。嚴陵垂下眼睛,把這異常親昵的稱呼在心裏無聲念了兩遍,而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了日常例行檢查。


    隻是嚴陵沒想到,再見麵,傅恒反應會那麽冷淡。


    做完了檢查,嚴陵站在傅恒病床前,忍不住詢問道:“怎麽會摔跤?”


    “就那樣摔得唄。”傅恒無所謂地回了句,他看到青年回來,便很自然又依賴地說:“我不想去洗手。”


    青年應了一聲,“那我給你切成丁。”


    嚴陵站在一邊,看著青年前前後後地忙碌,看著傅恒理所應當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這個認知所帶來的後續情緒太過於猛烈,以至於嚴陵不得不匆匆逃離了病房。


    嚴陵和傅恒的破冰轉機,發生在傅恒出院的那天。


    嚴陵情不自禁地到了傅恒病房,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那天那個青年是你男朋友?”


    “哪個?”傅恒頭也不抬。


    嚴陵沉默了。


    等了許久沒等他說話,傅恒聳了下肩膀,低頭繼續收拾東西:“我男朋友太多了,你不說特征……”


    “傅恒,你別這樣。”


    “別怎樣?我這樣我開心,再說了,”傅恒惡劣地笑了一聲,探身湊到嚴陵耳邊,“你管得著麽?”


    說著,傅恒擠了擠嚴陵:“嚴醫生,麻煩讓一讓,你擋到我的路了。”


    “砰!”


    傅恒被猛地推到牆上的時候愣住了,然而不等他反應,忍無可忍的嚴陵已經低頭壓住了他。


    傅恒手裏的行李直接掉在了地上,他呆立兩秒,反手抱住了嚴陵脖子,用力回吻了過去。兩個人壓抑多時的感情終於爆發,彼此凶狠地親吻在了一起。


    鐵鏽腥味和刺痛從嘴唇上傳來,傅恒感覺到自己嘴皮子被咬破了。


    唇舌交換的聲音在病房裏響起,鏡頭外,越肖山悄悄做了個手勢,帶著劇組的工作人員悄無聲息地從病房裏撤了出去。


    最後一個場記小哥出門時,還很是體貼地帶上了門。


    於是,等厲錚和蘇言結束親吻,發現病房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而電影拍到這裏,已經差不多過了二分之一。


    病房親吻後,嚴陵和傅恒開始交往,像大多數陷入熱戀的情侶一樣,兩個人同居了。剛同居的時候,兩個人度過了非常甜蜜的一段時光,傅恒甚至用自己打工攢的錢,給嚴陵買了個很是潮流的金屬手鐲。


    可惜傅恒忘了,嚴陵的工作,根本不允許佩戴首飾。


    “喜歡嗎?你看我也有一個,酷吧?”傅恒很是孩子氣地湊在嚴陵麵前,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嚴陵在他額頭上親了口,唇邊帶著寵溺的笑容道:“嗯,酷。”


    傅恒絲毫沒有注意到嚴陵眼底的失落,也壓根沒發現嚴陵言不由衷,他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忙著對鐲子拍照片上傳朋友圈。


    兩個人朝夕相對久了,彼此的生活習性也漸漸了如指掌。有潔癖的嚴陵發現傅恒身上有許多小毛病,兩個人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但是嚴陵從未有過分手的念頭,甚至在同性戀情被醫院主任知道的時候,主動辭了職。


    嚴陵想開個咖啡館,平時還能替傅恒賣一賣他的畫,等傅恒畢業了,兩個人每年隻做幾個月的生意,剩下的時間可以用來旅行。


    嚴陵認真謀劃著和傅恒的未來,把心裏的計劃滿心歡喜地說給傅恒聽,傅恒卻很隨便地點了下頭,嘴裏附和地說:“都行。”


    慢慢地,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傅恒,又開始了花天酒地。


    嚴陵一次又一次地把爛醉如泥的傅恒,從各種各樣的就吧撿回來。可惜嚴陵越隱忍,傅恒越放肆。


    最後,在酒吧裏看見傅恒和別的男人嘴對嘴喂酒時,嚴陵終於無法再忍了。


    “傅恒,你在幹什麽?”嚴陵站在一群鼓掌叫好的人之間,麵無表情地叫了他一聲。


    傅恒用手背擦了把嘴,滿不在乎地說:“你看見了啊,玩玩而已。”頓了頓,傅恒又補了句,“你該不會連這個都玩不起吧?”


    “這都玩不起?不會吧?”


    “哎我說兄弟,大家都沒別的意思,玩鬧一下,你就別介意了。再說了大家都是男人,誰沒有偷嘴的時候,大度一點啦。”陌生的男人邊說,邊隨便地拍了怕嚴陵的肩膀。


    嚴陵沒有說話,等周圍的人鬧夠了,他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來。


    “還給你,”嚴陵說,“以後你好自為之。”


    嚴陵說完就走了。


    外麵下著大雨,嚴陵撐著傘,走在雨中,突然想起了朋友知道自己辭職時,自己反駁朋友的話。


    “同性感情中,年長的那方總是比年輕的一方,要承擔的東西多得多。”安靜的咖啡館卡座裏,嚴陵對著朋友道。


    那時候嚴陵還以為兩個人可以天長地久,以為不管怎樣,至少可以相伴白頭。


    “可惜了。”


    嚴陵站在空無一人的雨中,輕聲道。


    鏡頭切回了酒吧。


    昏暗的酒吧裏,喧囂的音樂和清脆的碰杯聲混雜成某種紙醉金迷的人聲鼎沸,駐唱在台上歇斯底裏地吼著歌,台下玩嗨了的各色男人跟著節奏搖晃著肉體。


    最顯眼的一張沙發上,半長不長的烏黑頭發隨意散著,男人描畫精致眼線的眼睛失神盯著虛空,細瘦的手指緊緊攥握著一個金屬手鐲。


    原來嚴陵一直帶著它。沒有戴在手上,而是帶在身上。


    “喂傅恒,該你喝了。”旁邊剛剛和傅恒玩了場渡酒遊戲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傅恒猛地回過神,他目光如炬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後突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拿起外套,匆匆跑了出去。


    “他怎麽回事?該不會去追他的醫生男朋友了吧?”學生模樣的男生扭頭對著旁邊的人說。


    “呸,玩不起就別玩,晦氣。”男人對著傅恒的背影唾了一聲。


    “哎呀你跟他計較什麽,他就是個神經病!”一個白領模樣的男人插嘴道。


    “是呀,別管他了,許哥,咱們接著玩咱們的。”畫著厚厚的眼線,看不出年紀的男人翹了個蘭花指,輕輕點了點被叫做許哥的男人胸膛。


    許哥被周圍的人勸了兩句,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來,“這回該輪到誰了,趕緊自動站出來!”


    另外一邊,傅恒跑出酒吧,才發現外麵下起了漂泊大雨。雨幕厚重,水霧氤氳而上,仿佛整座城市都泡在了水汽中,傅恒站在酒吧屋簷下,焦急地左右張望了會兒,好不容易瞥到一道身影,當即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


    “嚴陵!嚴陵!”


    大雨很快就把傅恒整個人淋透了,他拚命跑著,用力呼喊著嚴陵的名字,前麵那道黑色的背影卻始終無動於衷,甚至連頭都不回。


    “嚴陵!”漸漸地,傅恒臉上慌急的表情越來越深,連喊出來的話裏也開始帶了哭音。


    而不遠處那道黑色的背影依舊毫無反應。


    傅恒不顧一切奔跑著,眼看快要追到了,卻不小心扭了一下腳,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聲悶響,驚起了巨大的水花。前麵的男人聽到聲音,終於回了頭。發現傅恒摔在地上,男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看到麵前出現一雙手,傅恒顧不上爬起來,想也不想地緊緊抓住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傅恒抱著那雙手疊聲道:“嚴陵,嚴陵,嚴陵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這時三號機鏡頭推進,給傅恒一個麵部特寫。


    傅恒抱著的那雙手往回抽了抽,一道完全陌生的男聲響了起來:“你沒事吧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


    傅恒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見張陌生男人的臉,登時頹然地鬆了手。他低下頭,苦澀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認錯了人。”


    好心的陌生人將傅恒扶了起來,關心了傅恒兩句,又匆匆離去了,隻剩下傅恒一個人,立在大雨中。


    還是初夏,淋雨的戲拍完,越肖山一喊哢,錢多就抱著毛巾和衝劑就衝過去了。再不跑快點,旁邊厲錚的目光能把他整個人殺死了。


    越肖山指揮著工作人員,重新布置了機位。


    嚴陵回到家,在家門口看到了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傅恒。聽見腳步聲,傅恒猛地撲了過來,緊緊抱住嚴陵,一連聲地道歉:“對不起,嚴陵我錯了,我保證,我跟你保證我再也不會了。嚴陵,你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嚴陵任由傅恒掛在自己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抬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帶著妥協意味的動作如同一個訊號,被傅恒接收到以後立刻揪住不放。傅恒緊緊纏住嚴陵,嘴唇急切地尋找著嚴陵的,兩個人急促的呼吸交雜在一起,瞬間將樓道一小片地方的空氣都點燃了。


    傅恒推著嚴陵進屋,親吻的嘖聲在空蕩的屋子裏清晰可聞。越肖山把大部分工作人員都趕出去了,隻留下幾個人盯著攝像機。幾分鍾後,僅留下來的幾個人也撤了出去。


    當晚,淋了雨又做了場劇烈運動的傅恒發起燒來。一場受寒引起的發燒,前後折騰了半個月,等他好不容易徹底痊愈了,分手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


    嚴陵和傅恒和好如初,傅恒收了心,踏踏實實地跟嚴陵過日子。可惜生活,並不常能如所願。


    傅恒家裏人找上門來了。


    優雅矜貴的女士,敲開了兩個人的家門。在這位自稱姓費的女士嘴裏,嚴陵知道了傅恒的家世。


    原來傅恒並不是什麽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珍珠城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十八歲那年因為出櫃和家裏鬧翻了。現在董事長病危,需要傅恒回去繼承家業。


    像無數俗套的偶像劇一樣,傅恒的媽媽提出了要求。


    “離開我兒子,”費女士把手中的文件袋推了過去,“或者,重新回到那裏去。”


    嚴陵打開了文件袋,發現裏麵裝的是他的個人履曆。麵對費女士的威脅,嚴陵微微一笑,把文件袋重新推了回去,“抱歉,您的條件我做不到。”


    “如果真的是傅恒的意思,那麽,請您讓他自己來跟我說。我還有事要忙,先失陪了。”


    出乎意料的是,費女士走後不久,傅恒真的親自過來了。


    “嚴陵,你等我三個月好不好?三個月以後,我把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再回來找你,好不好?”


    麵對傅恒的請求,嚴陵無法說出不字。就這樣,兩個人分開了三個月。


    三個月後,塵埃落定。變得成熟穩重的傅恒以驚喜的名義,帶著閉著眼睛的嚴陵,來到了梧桐街上。


    他們麵前是一家新開的咖啡店,和嚴陵曾經描述過的一模一樣。


    “好了,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傅恒笑著看向了嚴陵。


    嚴陵嘴上帶著淺笑,卻好像壓根沒聽見傅恒的話似的,濃密的睫毛搭垂下來。


    “我說可以睜開眼睛了,你快看看滿不滿意?”


    嚴陵依舊是嘴角帶笑的模樣,眼睛緊緊閉著。


    傅恒有些生氣了,他抓住嚴陵的手臂,用力搖了兩搖:“嚴陵!你睜開眼睛!我讓你睜開眼睛你聽到沒有!”


    “嚴陵!嚴陵!”傅恒大喊出聲,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滿頭大汗地望了眼窗外,發現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是夢啊。”傅恒小聲地呢喃了一聲,他抹了把臉,起床去了洗手間。啪嗒一聲,洗手間裏的白熾燈應聲而亮,刺眼地照著傅恒斑白的兩鬢和皺紋叢生的眼角。


    傅恒似乎一無所覺,他洗漱完,換了身衣服,長著老年斑的手,從床頭櫃裏摸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盒子裏裝了枚勳章,傅恒拿出來,珍而重之地佩戴在自己胸前衣襟上。


    而後,吃過早飯的傅恒,背著早就破破爛爛的畫板出了門。


    還是那條梧桐小街,傅恒打開畫板,開始畫畫。漸漸地,太陽出來了,街上行人多了起來。


    “傅老師,您又來畫畫了啊。”


    一個路過的行人,跟傅恒打招呼,傅恒也就點點頭,笑著應兩聲。


    “這人是誰啊,怎麽每天都看見他來畫畫?”新搬過來的一家咖啡店店主,站在自家店門口,小聲問自己的鄰居。


    在梧桐街開了幾十年老店的盆栽店主歎了口氣:“唉,說來也是造孽。傅老師以前有個同□□人,姓嚴,是個戰地醫生。據說他們那個團的醫生護士差不多都死光了,上麵才批了嚴醫生的退役條子。”


    “那後來呢?”咖啡店主追問道。


    “後來啊,傅老師和嚴醫生的事情讓傅老師他爸知道了。珍珠城集團你聽說過吧,傅老師他爸以前是珍珠城的董事,知道這事後,就讓嚴醫生離開傅老師。這嚴醫生和傅老師當初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在一起的,怎麽可能說分開,就分得開呢?”


    “嚴醫生沒同意?”


    “嚴醫生當然沒同意。傅老師他爸狠啊,看說服不了自己兒子,嚴醫生又不答應,就用了點手段,把嚴醫生又送回了前線。”


    “啊!”咖啡店主捂著嘴巴,小聲叫了出來,她看了看傅恒的方向,壓低聲音道:“那嚴醫生是不是……是不是……”


    盆栽店主重重點了下頭:“嚴醫生這一去啊,就再也沒回來。過來幾個月,托人帶回來一個鐵盒子,裏麵啊就放了枚孤零零的勳章。喏,”店主朝傅恒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就是傅老師現在戴著的那枚。”


    故事講完了,盆栽店主又繼續去忙著澆水了,隻剩下年輕的女咖啡店主,愣愣地看著傅恒的背影。


    鏡頭推進,給傅恒的畫一個特寫。


    依舊是一副簡單的素描,畫了一個一身白大褂的醫生,從遠處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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