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映入眼中的聖堂可謂是瘋狂又華貴,處處都擺放著藝術品。左右兩側的牆上掛著的畫像皆是潘朵拉的側臉,她麵露哀色,雙手放在胸前,低著頭,眼淚垂在眼角處,仁慈並充滿憐愛的神情透過畫紙仿佛落在了觀賞者的心中,痛地無法抑製,當視線忍不住移開時看見的便是擺放在柱前的石雕,與畫中的神情一樣,但此時的潘朵拉卻是用滿是哀傷的神情望著一切邁入此處的人。


    這裏是屬於星銀的聖堂,當然也隨著他的愛好擺放著他親手所繪製所雕塑的佳品,他聽見了腳步聲,在末端的小舞台上轉過了身來,看見箱的容顏後黑發少年不住的笑了。


    箱走到一半,停下了腳步,握著刀柄的手不住緊了緊,說:“這裏還真是充滿著你的惡趣味啊,到處都是潘朵拉的臉,還附上了惑人的魔法,可憐的人類不知從踏入這座宮殿時便被下了咒。”


    星銀全然不在意箱的話,輕輕搖了搖頭,垂在肩頭的馬尾滑落,與箱很是相似的雙眼在水晶燈的映照下浮著淡淡的水光,他用著最好聽的語調撒嬌般地說道:“沒辦法啊,這是媽媽安排下的工作,我無法拒絕的,還好我的能力已經進化成不僅僅依靠歌聲了,否則每日每夜的歌唱也會讓我憎惡起自己的聲音吧。”


    真是奇怪的少年。站在身後不出聲的saber仔細的觀察著,從最初他看見箱時露出的神情便不像是要麵對前來殺害自己的姐姐時所擁有的神情,淡然極了,那雙眼、那聲音滿含著的也是說不盡的戀慕。五官精致卻不如西方人那般深邃,完全是一張亞洲人的長相,卻穿著合身的宮廷服裝,潔白華麗的領結與繁瑣的袖口反而襯得他更加俊秀。就跟這宮殿一樣,無數的元素糅合在了一起,雖是美麗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普通聖堂不會設置有著金色圍欄的舞台,會擺放聖壇和巨大的彩色玻璃,可該有的此處都沒有,而他身後那副巨大的壁畫更是讓saber覺得背脊發涼。


    從所有的藝術品就能感受到了星銀對於母親過於狂熱的愛意,而那副壁畫卻又像是在嘲諷著些什麽。他繪上了冒出植物嫩芽的沙洲,連接了天際線的長湖,披著霞光身穿飄逸紗衣頭戴桂冠神情慈祥安然的潘朵拉和那被剖開的腹部,內髒用著寫實的手法,一根根血管都仔仔細細的畫上,女人獨有的子宮也被剖析了而開,四顆泛著柔光白皙的蛋緊緊相靠著,絲絲血線將它們鏈接在了一起,眨眼之間似乎能看見內髒的蠕動與血線的飄動。


    星銀應該是在讚歎自己偉大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一切的危險,用盡全力誕下了他們,所以他用最溫柔的心去描繪潘朵拉的容顏,可他又像是在厭惡著什麽,毫不留情的將潘朵拉的內髒掏出,展現在了大家的麵前。


    此時saber大概能理解到了箱所說的糟糕品味了——美與醜的融合。星銀無疑將這獨特的美學徹底貫徹在了生命之中,想到眼前略顯柔弱俊秀且看起來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便是那一位毫不留情刹那之間殺死幾十人的惡魔,這一路上遇到的看到的也都令saber覺得很正常了。


    “我很努力攔下你,可還是沒用啊,姐姐你還是來了,真是怎樣都躲不過。”星銀有些委屈的說,語調緩慢。


    箱哼笑了一聲,說:“你應該先弄清楚我在不在房間,你瞧,白費功夫了不是麽?”


    “這個啊……哎,就算你在的話也不一定能夠殺了你不是麽?”


    “呦,你倒是清楚。”


    星銀聽後開心的笑了,用力的點了點頭,說:“嗯!我很清楚姐姐有多強!”如蝶翼般的睫毛上下扇動,少年的眼角在說完這句話後微微泛紅,可他還是繼續說道:“啊,我倒是很意外,姐姐沒有先去找尼婭,反而先來見我。要是讓她知道了一定會發怒吧,就跟以前一樣,到處亂砸東西,那可真是讓人頭疼呢,完全不知欣賞藝術的野蠻人。”


    “那是你總是說她野蠻的緣故吧?”箱輕笑出聲,在如此緊繃的氣氛下她與星銀卻忍不住聊起了一些從前的事,可這一句一句,卻更加讓saber覺得難受,箱卻神色不變,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們在一座城市裏,誰先誰後都一樣,反正……都要死啊……我們這一家……人?”語尾上挑,她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忍不住顫抖著全身,斷斷續續的笑聲溢出,過了好一會兒,箱才挺直了身子大拇指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說:“星銀,別廢話了,我趕時間呢,殺完你就得去找尼婭了。”


    “我不想被你殺死啊,姐姐。”星銀略微嘟起了嘴,聲音就像是一顆顆溶在熱巧克力的棉花糖,甜得嗓子發辣,他眼中有著哀求的意味,可憐極了委屈極了,為什麽自己最愛的姐姐要殺他呢,那位最喜歡聽他哼唱的姐姐,就在方才她還提起了那首沒有歌詞的童謠啊,他顫抖了一下雙唇,喃喃道:“我不想被你殺死。”


    迸裂而出的殺氣和具有壓迫力的魔力隨著箱揮著寬刃刀的動作湧向了星銀,啊,這就是她的回答,言語有時候太過飄渺了,她都說了多少次的‘殺’字了,可星銀還是這樣……跟小時候一樣。


    “沒辦法的,星銀。”箱皺著眉,強壓下酸澀,哄著星銀,說:“你最清楚不過了啊,我的精靈弟弟。”


    星銀傻傻地望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的箱,那一下下踏在了他的心上,刀刃滑動著的光流刺痛著他的眼睛,好想哭,好想哭,可姐姐曾說過愛哭的孩子不討人喜歡。


    神情淒然的少年勉強地露出了一個微笑,他抬起手,不帶一絲猶豫地拔出了腰間的細劍,與此同時巨石挪動的聲音也響起,在一側的牆麵緩緩轉動,粘稠的腳步聲由其中傳來。


    saber反應迅捷的擋住了欲襲向箱的怪物,劍鋒卷起魔力,讓其甩向了入口處,比起水晶廳遇見的怪物,這隻的體型要小上許多,借助身後走廊的光亮,怪物顯現出了樣貌。


    其實在那一瞬,箱已準備好回擊,也就在這一瞬,她看清楚了襲向自己的是什麽。


    怒意充斥著全身,就連一向沉穩的手也隨著心跳而顫抖,箱猛地轉過身來,對著神情淡然的星銀吼道:“是誰做的?!不……不會是你,你沒這個能力……難道,難道是潘朵拉?!啊……啊!!!!!”箱怒吼出聲,閃過一片殘影,刀刃砍在了細劍上,星銀不善武,這用盡全身力氣的攻擊震得他虎口猛地裂開,本該用來繪畫的手綻開許多細長的傷口,箱抬起腳,直接踹在了星銀的腹部,星銀借著力拉開了點彼此的距離,此時箱的眼白密布著血絲,看起來十分滲人,她嘶啞的說道:“這就是你所愛慕的母親啊,星銀!”箱並未追擊,反倒是抬起握著刀的手,刀尖指著少年身後的壁畫,指著那張慈祥美麗的容顏,胸腔震蕩出的聲音帶著血氣,箱上前一步,低吼:“這就是母親……一個竟會將兒女屍體做成怪物的母親……你看看,他們!看啊!她就是這麽對待最小的孩子們,這就連魔獸、怪物都不是了,隻是一具散發著腐臭流膿噴酸的屍怪!”


    “為什麽要發怒呢,姐姐?”星銀一臉不解的歪了歪頭,看向了與saber對持著的屍怪,說:“他們是第三組啊,從未和我們說過任何一句話,卻愚蠢地總是想著與母親和你親近的廢物,多麽沒用啊,就算都聚集在了一起卻還是怎麽沒用,連個投影也打不過。”


    星銀說的沒錯,所說這有著八條胳膊四張臉宛若肉球般的屍怪很難纏,可這並未將saber逼上絕境。一旦記住了屍怪的各種魔力攻擊,便能夠輕而易舉的擋下,唯一困難的也就是由肉縫中噴出的酸液,劍者那聖潔的藍袍末端被侵蝕了一大片,灰黑的邊緣很是難看。


    屍怪身上的臉不斷蠕動著雙唇,它們嚎哭著卻發不出泣音,雙眼之中流出了烏黑的淚液,一條一條如同道道裂痕,劃在了它們腫脹的身體上。saber皺著眉頭,揮劍將再次襲來的酸澀用風王結界彈開,手腕一動便將屍怪支撐著自己的四肢砍了下來。


    它們哭地更厲害了,像是聽見了星銀的話又像是在自責,就連這唯一能夠傷害到saber的招數也沒用了,甚至被砍斷了手和腳,站都沒法站起來,肉蟲般的貼在地上蠕動著,無聲地嚎哭著。


    箱覺得頭很疼,疼的她想用自己的刀割下自己的腦袋。可她不能死,她還沒將事情全完處理完,落在地上的腳步毫無聲息,甚至無法追上她的身影。


    星銀就那麽短暫地、輕輕地眨了眨眼,便聽見了左肩噴湧而出的水聲,聞到了源自於自己的血腥氣,腹部再次受到了衝擊,肋骨被震碎,胃破裂成塊,酸液流出侵蝕著其餘髒器,劇烈的痛楚讓他清楚明白了箱的怒意。臉被摁住,狠狠地砸在了他親手繪製的壁畫上,一下又一下,他都能聽見自己頭骨裂開的聲響。


    “我殺死他們不是為了看見他們墮落成這樣……啊!!!潘朵拉潘朵拉潘朵拉!!!!”接近瘋狂的箱毫無理智的毆打著星銀,刀早被她扔在了舞台下,她泄憤般用自己的肢體去蹂躪自己的弟弟,她的眼眶跟星銀一樣,泛著漂亮且苦澀的紅,她是真的痛,頭痛身體痛心髒更是痛楚到不能呼吸。


    “為什麽就不能讓弟弟妹妹們安靜的死去?為什麽要將他們的屍體回收?這邊是愛麽,潘朵拉,你一直對我們說的愛啊!要是如此我又為了什麽去殺他們!”箱停下了動作,急促的喘息著,退後了一小步,抬起頭看向上方沾染上星銀血液的臉。


    那是她母親的容顏,美麗而慈祥,她曾經、現在、未來都會深愛著的母親。


    她知道屍怪在為何而哭,那蠕動著的臉又在試圖說些什麽,他們也不懂啊為什麽自己的母親會將他們從死亡中拖出又推入絕望的深淵,已經腐壞的大腦裏充斥著的都是哀傷。


    隻有哀傷,他們都不知道去恨。


    “因為……母親就是想看到你現在的模樣吧……唔!咳咳咳咳……!”星銀彎下腰,嘔出了許多肉塊,他擦了擦嘴,荷葉袖口被汙濁了一大片,挺直了腰,姿勢優雅的靠著壁畫站著,少年神情淡然極了,蒼白的臉滴落下一顆顆冷汗,語調卻依舊溫柔到詭異,說:“看你為她瘋狂的模樣。”


    箱聽後愣神了一下,隨之苦笑了起來,死死盯著畫中潘朵拉的臉,倒退了數步才轉身跳下舞台,撿起了自己的刀,她歎了一聲,再次麵向星銀,慘然地笑了,柔聲道:“乖,讓我砍下你的頭顱,我會將你的屍身燃盡的,姐姐發誓不會讓潘朵拉再有任何機會欺負你。”


    星銀調皮地眨眨眼,拖著長音說道:“不要啦~我都說了,我不想被……嘶……!”話還未說完,那把寬刃刀便沒入了心髒中,將他與壁畫死死地釘在了一起。


    由刀柄末端幻化出的暗色鎖鏈一圈圈纏繞在箱蒼白的手腕上,她握著鎖鏈,掌心能感受到星銀那還在堅韌跳動的心髒,她沒有往前走過一步,就這麽站著,如往日那般笑了,滿是溺愛地說:“不聽話可是要受責罰的哦,弟弟。”


    “啊啊……真懷念啊。”星銀垂下眼簾,很是幸福地笑了,笑著哭了,晶瑩的淚水終是落下,他就是個孩子,在箱的心中從來都是,他也想任性的活下去,可是不能啊……星銀帶著濃濃的泣音說道:“對不起,姐姐。我還是哭了,沒辦法啊,我就是個愛哭鬼。姐姐雖然總是數落我,但每當我哭的時候都會抱著我安慰,大哥也會摸著我頭或勾住我肩膀……以前……以前多好啊。我完全能理解人類們所說的懷念和回憶的甘甜,我想回到從前……大哥、姐姐、我、妹妹,我們還未有名字時的日子。”


    許是暴風過後一片寧靜,此時的箱麵無表情,眼中看不出一絲方才瘋狂的怒意,反倒是有著無盡的痛楚和無奈,星銀望向箱,笑得跟個傻小子一樣,與他的容貌和穿著一點都不配,他說:“我不想死,但不魔化我也無法逃跑,可是啊,那就不符合我所執著的美學了……美與醜的共存,我隻有美麗的容貌和聲音,若是魔化了我就什麽都沒了,便成為了徹底的醜惡,那份源自於我母親的血液中流淌著的本性……我是那麽愛她,也是那麽恨她,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被姐姐殺死,我不想死在你手裏。”


    “你在說什麽蠢話呢?”箱邁開腿,朝著星銀走去,鎖鏈冰冷的聲音回蕩著,仿佛在計算她與他之間距離還剩下多少。


    星銀著急地說道:“我會死的!我會死的,姐姐!我答應你,我向你發誓!停下吧,我求你了。”少年哀求的語音顫抖著落下,像是個悲戚的火種,點燃了暗紅的舞台,眨眼間耀眼的烈火攔住了箱的步伐,透過火焰,星銀炫耀般地笑了,說:“看,姐姐,我沒說謊吧?”他用右手將刀抽出,用盡全身的氣力扔給了箱。糟糕,感覺都沒力氣笑了呢,這可不行啊,星銀迷迷糊糊地想著,他努力張開嘴,對著箱說道:“就算捏碎心髒我也死不掉,所以姐姐你請記得……”爆炸聲隨著火焰的蔓延響起,巨大的水晶燈摔落在地上發出劇烈的響聲,灼熱的魔力充斥在整座宮殿內,可這些都無法掩蓋少年溫柔且虛弱的聲音,他忍著疼,努力將自己的聲音傳達到箱的耳中,說:“是我自殺,並非是你殺死了我,請你……務必記住,姐姐。”


    來自於地獄的火焰妖嬈地舞動著,像是尋到了花蕊,火紅色的花瓣們一層一層的將少年裹住,直至將那雙泛著水光的黑色雙眼徹底吞噬。


    箱睜大了與其相似的雙眼,下意識的伸出手,火焰稍稍撫過她的掌心,便帶起一陣劇痛,此時saber突然上前,緊握住箱受傷的手,已被灼傷至糜爛的肉緊緊貼在了未著銀甲的手心。黏糊的感覺很難受,壓迫感讓痛楚加倍,跑出水晶廳後箱才回過神來,看著金發從者的神情她皺了皺眉頭,甩開了握著她的手,還未等saber看向他便緊緊地環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雙腿用力,帶著saber衝出了宮殿。


    夜幕早已攏上,回到起點的他們站在屋頂上,望著遠處洶洶燃燒的宮殿,風鼓舞著它們也促進它們的熄滅,再繁華的地方也終會有坍塌的一日,那座華美的建築也終成了一處灰燼。誰都無法從此烈火中活下,特別是箱與星銀。


    火已徹底消散,可箱仍站著一動不動,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saber也不多語,默默地站在她身後,眼前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和在箱的眼中定是截然不同,她能從中看出許許多多的東西或是記憶,可他不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箱終於啟開雙唇,輕聲說道:“星銀對我說,他是自殺,不是死在我手裏。”


    saber碧色的雙眼晃動了一下,他點了點頭,應了一聲,這個他知道,殺死屍怪後他轉過身來看見的便是哭得一塌糊塗的星銀,每一句話saber都能聽見,可就算如此,saber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並且他也不認為箱希望他能夠回答。


    然後,那位在烈火中燦然笑著的少年,那位哭著的少年,用最美麗的聲音說:“能夠回去的話,多好啊……那個……隻有我們四人,有著彼此便已足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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