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尼婭最喜歡箱了,從小時候便喜歡粘著箱不放,甚至還會對大哥抱有些許敵意,那時的她什麽情緒都表露在臉上,若是箱不理睬她,她就開始哭鬧,直至箱歎著氣將這位壞脾氣的小妹擁入懷中才安靜下來。


    長姐的懷抱柔軟極了,有著令尼婭迷戀的香氣和溫度。她曾試過擁抱自己的兩位哥哥,但男人的身體總不如女性,氣味也讓她有些反感。


    箱很溫柔,對大哥、星銀和她都很溫柔。身為長姐的愛和寬容把尼婭嬌縱到無可救藥,隻要尼婭抱著箱撒嬌,箱便什麽都答應。


    讓尼婭編辮子也好,穿上那種輕飄飄的長裙也好。箱從不生氣,從未動手教訓過尼婭。


    是什麽時候發生的變化呢……?對氣味敏感的尼婭發覺,纏繞在自己指尖的紅色長發散發出了不同的氣味,白皙的脖子與柔軟的胸脯也傳來陣陣屬於大哥的氣味。


    尼婭很生氣,很生氣。


    生氣到想要殺了大哥。


    而此時,尼婭好不容易重新擁抱住了久違的箱,她最愛的姐姐。從夜空中相擁墜落的她們宛若流星般夢幻,她用魔力飄散出點點金光將她們旋了一下,化為雲朵浮在了尼婭的皮鞋下,落地時悄然無聲,一切都如夢如幻。是她心中最完美的重聚,啊啊,她又回到了箱的懷中,她的雙臂環住了箱的腰肢,箱的雙手也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


    “姐姐……姐姐……尼婭好想你。”尼婭聲聲呢喃,仿佛自己擁有了一切。


    “啊,好久不見,尼婭。”箱低下頭,鼻尖貼在了尼婭鬢角,少女細軟的發絲惹得陣陣瘙癢,輕聲輕語間姐妹細述思念,胸脯緊貼,心跳帶起的溫暖感染了彼此。


    本應該很美好的啊……一切都在尼婭的算計中,可為何總有可惡的家夥纏著姐姐呢?小巧的鼻頭聳動了一下,尼婭不滿的皺起了眉頭,她從箱的懷中抬起臉,泛著紅暈的容顏嬌嫩極了,她笑著說:“姐姐,你看。我已經在你鎖骨處了,這些年尼婭可有在長高呢。”


    “是的,你和星銀都長大了不少。”箱以指代梳,順著尼婭滑潤的金發,時不時蹭到後項的指尖令尼婭泛起酥麻,呼吸都急促了半拍,箱的聲音更是溫柔極了,輕輕地暖暖地,一字一句都滿含著說不清的魔力,箱歎了一聲,帶著些許顫音,說:“我也很想見到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念你們時,全身都泛起刺骨的痛楚與寒冷。再溫暖的水也無法將其消去,心陣陣抽搐,呼吸抑製……”


    “可姐姐卻很幹脆殺了星銀啊。”尼婭歪了歪頭,天真無邪地說道:“一點都沒留情,在那地獄之火中化為了灰燼與這凡世融為一體,多麽可憐的哥哥,死在自己最愛的姐姐手中。”


    “是啊,無論我多愛你們,愛到痛徹心扉,愛到你們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箱將手心貼在了尼婭的臉側,食指與中指夾弄著戴有珍珠耳飾的耳垂,如愛語般呢喃道:“該殺的,還是得殺。是不是呢……?”語音未落,忽然出現的寬刃刀頂破少女消瘦的腹部,做工精致的洋裝破裂而開,血液順著刀刃噴濺出,箱往後退了一步,欲將刀抽出,而少女慘白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刀背,箱又歎了一聲,神情淡然地看著吐出一口口濃稠血液的尼婭,無奈地說道:“尼婭乖,鬆開手。”


    “唔……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血液滴落的聲音一同傳入了箱的耳中,尼婭不怒反笑,手中更是用足了力氣,不讓箱再離開自己半分半毫,箱試了幾下也便放棄了,這才讓尼婭心滿意足地抬起了臉,用另一隻手從內衣取出了手帕,細細擦起了沾血的嘴角,笑道:“姐姐的愛意,我是徹底感受到了啊,真是讓尼婭懷念起了從前,啊,不過我可跟星銀不一樣,我可不希望回到以前呢。”


    四周的詭異霧氣已完全褪去,月光落在少女含笑的容顏上為其籠上了一層薄沙,讓箱看不清尼婭所露出的神情是怎樣的意味。自己的弟妹已驚人般的速度長大,起初才到自己腹部的尼婭已能將臉頰埋入她的胸口處,星銀也比自己高出了許多。


    而,比起外貌,內心的成長更是讓箱覺得恐懼。從前那位將一切情緒都展露在臉上的尼婭已學會了如何用甜美的微笑去隱藏,如何用輕柔的聲音去哄騙。


    啊,這便是箱所錯過的麽,錯過了許許多多與自己親人們相處的日子。她心中的遺憾與愧疚無法言喻,可緊握著刀柄的手卻未鬆動過分毫。


    “嗯,既然感受到了,就乖乖去死吧,尼婭。姐姐手法很快,眨眼之間你就能回到該去的地方了。”箱勸說道,嘴角柔柔地笑著。瞧,其實箱也在這段分別的日子裏學會了人類的招數,用微笑去掩蓋各種情緒,說著美妙甜蜜的謊言,這些她也能做得很好了。


    此時箱那暗色的雙瞳中映出的隻有尼婭的容顏,甚至被那金發染上了些許色彩。這讓尼婭覺得血液都沸騰了起來,痛楚刺激著神經,興奮得無法抑製。


    “啊啊啊……!我就在等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好久!!”深藍的雙瞳綻放出點點星光,少女的笑容令人移不開眼,語速急促卻可愛極了,略帶羞澀的聲音說道:“這一刻……!沒有大哥沒有星銀,四人之中隻有姐姐和我!我等了太久了……久到感覺自己都要壞掉了……不過還好,總算是被我等到了。呐,姐姐你知道麽?你不知道吧?我有多麽嫉妒大哥,哦,就連星銀也是!他們分走了你好多好多的愛,好多好多……多到我嫉妒發狂。可是……可是呢……”


    尼婭略微垂下頭,神情淒然,手指握著刀背,上上下下滑動著,摳撓著,像是在床笫之間的撩撥,粉色的雙唇輕喘了幾聲,她緩緩說道:“我卻又因為他們的死而感到悲傷……眼淚不斷流下。當星銀死時我站在高處望著那片火海,心中的狂喜被悲戚蓋過,笑容被淚水淹沒,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星銀,我的哥哥與我相處時的畫麵。這就是鏈接啊……血脈的鏈接……!哪怕我再嫉妒再憎恨,我依舊會痛如刀絞,我們本就是一體……不是麽,我的姐姐?”


    尼婭收緊五指,上前一步讓刀刃再次更深地沒入她的身體中,痛楚與她而言是歡愉,是箱贈給她的甜蜜,湧出的血液則是代表著喜悅的淚水,尼婭絲毫不在意自己傷得有多重,隻希望能更貼近箱,感受著箱的氣味和體溫。她再次上前,讓兩具女性軀體緊密想貼,尼婭抬起雙手,指尖遊走於箱的頸項與容顏。


    依戀、迷戀、癡戀……過多的情感匯聚於尼婭的雙眼之中,她微微眯起雙眼,笑容是如此幸福,說:“姐姐啊,為何不與我們一起呢?吾等乃是居於高處的神,注定統治螻蟻。為何要殺死星銀和我呢……?”


    “理由很簡單。”箱淡淡地回答道:“和我得殺死大哥一樣,這便是理由。”


    “不,不一樣哦,姐姐。”尼婭搖了搖頭,笑道:“大哥呀,是必須得死的。哪怕你沒有下手,他也注定要死。姐姐沒發覺到麽,大哥死後我們可都成長了啊,還有源源不斷溢出的力量。”


    箱聽後略微睜大了雙眼,尼婭所說的話她並非沒想過,可卻因為心中殘留的柔軟和不確定而將這個念頭否決了,腦中突然閃現出了潘朵拉看見盾死時的哭顏……


    潘朵拉的確在哭泣,那顆顆落下的眼淚是否真的是因長子的死呢……?若真因長子,那麽眼淚為何不化作為墓碑而化作虛榮的神殿?


    尼婭的話語與輕撫著箱的手指就像是死死掐住了箱的喉嚨,肺部漲疼耳邊響起了嗡嗡的噪音,箱顫抖了下雙唇,眼神空洞的嚇人,說:“盾……原來這個名字還有其他的含義麽……不僅僅是保護弟弟妹妹的意思。”


    “嗯,是哦。”尼婭乖巧地點了點頭,聲音糯糯地說:“其實吧,母神的意思是敵方的盾牆,抵擋了我們前進步伐的盾牆啦,並非是保護之盾。所以咯,大哥是阻止我們生長的盾牆,母神怎會讓他活著呢,她從最初就一直盼望著大哥死時,我們剝繭成蝶的時候啊。”


    箱悶著笑了幾聲,搖了搖頭,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那空洞的神情早已消失殆盡,反倒是理智地很,她說:“現在知道這些也沒什麽意義,潘朵拉所憎恨的盾也好所愛的子女們也好,這都無所謂……隻是,我們必須得死罷了。”


    “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尼婭大笑出聲,猛地抽出寬刃刀後退了數步,原地旋轉了一圈,長長的裙擺宛若盛開的花,尼婭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狀態恢複著,她笑顫了身體,抬高了聲音瘋狂地說道:“為什麽呢?為了人類?母神在上,姐姐你真有那麽可笑麽?為了這群螻蟻而與血親刀刃相向,我不懂啊我無法理解啊!當初你殺人時可從未手軟過,現在跟人類混久了也沾染上了人性了麽?那種難聞醜惡的東西……啊,比如說……你脖子上那個牙印……好不容易大哥死了,可你身上還帶著別人的氣味……”尼婭垂下了嘴角,死死瞪著雙眼,咬牙切齒地說:“為何要讓那些低賤的生物觸碰姐姐你呢?你的身體是最聖潔的存在啊!是我的念想,我的愛!啊啊,我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嫉妒得發狂……!”


    如尖叫般的尾音在箱的耳邊響起,尼婭爆發出的速度令箱都未能反應過來,痛楚傳來,麵容柔媚的少女用著野獸的方式,撕咬著。箱猛地推開尼婭,血液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箱迅速地接上一拳,將尼婭打飛出去。


    這拳對尼婭而言不痛不癢,她露齒而笑,貝齒被染紅,被撕咬下的肌膚貼在了下唇上,尼婭習慣性地歪了歪頭,一點一點將那塊皮膚咬入口腔中,雙頰鼓動著,尼婭將其生生咽下,神情中有些許滿足。


    缺少了一大塊肌膚的脖子還未流出多少血液,便恢複成無傷的狀態,唯獨留下了一些血漬,箱搖了搖頭,對著自己的弟妹們她總是很無奈,說:“性格真是扭曲極了,竟然學會咬自己的姐姐。不教導下的確不行啊,尼婭。”


    “哎呀,姐姐要教導我的話,我可是很樂意啊。不如我們回神殿,在母神的麵前你好好教導一下我,怎樣呢……?讓我們徹底的血肉相融,成為缺一不可的存在。”尼婭的呼吸急促了幾分,眼白變得血紅,笑容似是要裂開至鬢角處,嬌嫩的手從臉頰處慢慢滑下,在胸口處停留了一會,隔著衣服捏了下乳珠,再往下,難耐得抓緊了腰線下的裙子,說:“啊啊,光是想想就覺得難以忍耐啊……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太過興奮了,真討厭,星銀一死就容易激動過頭,啊啊,殺死星銀的姐姐你真是壞心。”


    “這個我可不會跟你玩哦,也不會跟你去神殿。”箱揮了揮手中的寬刃刀,冷然說道:“我們都得回到因去的地方,此世並非我們所處的世界,更不是這個世界的神……簡直可笑,潘朵拉都是這麽教導你的麽?”


    “哎呀呀,別在上前啦,姐姐。”尼婭輕笑著揮手放出幾道光劍,象征性的阻攔了一下箱,說:“雖然被姐姐殺死或是殺死姐姐都讓我覺得心跳不止,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哦,母神會生氣的,尼婭是乖孩子不能不聽母神的話。”金線從地麵冒出纏繞而上將尼婭一層層裹住如同蟲繭,眨眼之間破裂而開,點點金線漂浮於空中,傳達著少女的告別,道:“再見,我的姐姐。”


    尼婭從最初就無心與箱戰鬥,箱也察覺出了,所以她也未完全認真,這丫頭她最熟悉不過了,從小都是打不過就逃得飛快的類型。箱鬆開握著刀柄的手,寬刃刀化為紅電消失於手中。


    還未等箱思考些什麽,遠處便傳來了征服王駕駛著戰車的聲音,抬起頭便見,埃爾梅羅二世滿是焦慮的臉,啊,真是張難看的臉,瞧那眉頭皺著的樣子,活該找不到妻子。


    “箱——!”快三十的埃爾梅羅二世此時就跟個十幾歲的少年般手忙腳亂,rider看不下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這才讓埃爾梅羅二世放棄了跳下馬車的念頭,伸出手說道:“來,上車。你的saber可遇上了個不得了的家夥,打得熱火朝天呢,樓都被炸毀幾棟了,你趕緊跟我去阻止。”


    箱聽後挑了挑眉,豎著耳朵聽了聽,順著爆炸聲的源頭望去,遠處硝煙彌漫,吹了聲口哨說道:“哇哦,真是了不起的saber呢,明目張膽極了。”


    “靠,你別跟我說風涼話了,assassin也好archer也好都把保密條例當狗屎了嗎!混賬!”忍不住爆粗口的埃爾梅羅二世滿腔怒火,直接抓住箱的手臂,箱也便順著他的意,腳下用力蹬上了戰車,這才讓他稍微氣消了點,說:“rider,等下你直接用戰車碾過金閃閃的臉,可以的話前後都碾幾次!越來越囂張了,不碾幾下不行!”


    “啊哈哈哈哈哈,遵命,朕——!”神牛足下用力,踏在電光上衝向空中,朝著saber與archer的戰場狂奔而去。


    “箱,你和你妹妹沒發生什麽事吧?”趁著這段空隙,埃爾梅羅二世低聲問道。


    “沒事,單純的跑來跟我敘敘舊罷了。”箱回答道:“別多問了,韋伯。這些事就跟你不願說的那些一樣,我不願說,不想讓你知道。”


    埃爾梅羅二世聽後便轉過頭,將視線落在那冒出的灰煙之中,沉默了許久,張合了幾下雙唇,最終他還是歎了一聲,對著自己搖了搖頭。


    “箱,抱歉。”


    他滿含愧疚地說道,心中卻很清楚的明白這聲抱歉並未能代表什麽。從最初他便是因計劃而去接近箱,兩人成為好友也是他的意料之中。


    可怎麽說呢……?


    埃爾梅羅二世終未能做到徹底地為了大義而波瀾不動,十年前的少年成長了許多,堅韌了許多,被冠上了貴族的姓氏,披上了許多榮耀。他卻仍然將柔軟的心保留了下來。


    但,這便是韋伯維爾維德。一位單純的家夥,在自己精密的計劃中對棋子動了真情,真心去與其交友,付出了高尚的友誼,就算他們彼此之間有著諸多隱瞞和秘密,這也無礙他們之間的深厚友誼。


    也因如此,韋伯維爾維德將saber給了箱,確信箱必定會召喚出大不列顛的騎士王。


    “我會將一切都與你說的,到了那日,我也期待著你能將這些與我訴說。”沉默了一會兒的埃爾梅羅二世突然出聲,箱聽見後眨了眨眼,愣神了一下。


    箱並未開口說什麽,回神後便對著自己唯一的好友,在那堅定地目光下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微笑。


    ……


    …………


    若她還有時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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