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曾經跟著最有名氣的戲班子到處唱戲,每次唱戲以後,都能收到不少打賞,從沒擔憂過銀錢的問題,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生存不易。


    戲子無論在大吳還是大越,都屬於下九流的行當,被人看不起,可他從幾歲開始被班主帶去學戲,並沒有其他的一技之長,現在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要作為男人,承擔養家糊口的重任。


    雖然知道此行或許有凶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還是去了,原打算在邊城留上一段日子,現在卻是不能了,他逃跑,知府老爺明麵上不會怎麽樣,私下裏定會派人尋找,多虧他剛到,和戲班子的人不熟悉,無人知道他住在哪裏,或許能挺一段日子。


    “我們還有點錢的,又不求大富大貴,隻要能有一口青粥喝,和你在一起,都是好日子。”


    顧夫人眼眶通紅,用帕子抹著眼淚,此刻她更堅定自己的內心,違背道德,背上不貞的名聲,她都認了,因為從來沒有人如此在意過她,給過她溫暖。


    “我……”


    青稞想要說什麽,咳嗽兩聲,嘴角流了血,莫小荷看他這狀態,受傷很重,若是不及時上藥,再拖上一夜,身體底子薄的,說不得明早就要一命嗚呼。


    “柳嬤嬤,得趕緊請個郎中,咱們胡同裏頭是不是有一家醫館?”


    一切成為既定事實,顧夫人到底是宅門婦人,很快冷靜下來,但是她心中頗為不平。在曆城,不受夫君重視和疼愛,但是該有的地位,還是有的,作為曾經的上位者,被一個小小的知府欺負,她苦笑,果然,外麵比她想的要殘酷的多。


    “夫人,怕是不妥。”


    柳嬤嬤皺眉,人好不容易逃回來,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找郎中,萬一被人看到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們初來乍到,對邊城不了解,知府又是父母官,隨便跺一腳,弄死他們就和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婆婆,我這裏有些傷藥,先給青稞用上吧。”


    場麵混亂,顧夫人一時失去主心骨,進退兩難,莫小荷見狀,隻得拿出瓔珞給她留下的藥材,止血藥效果不錯,青稞傷重,目測幾日以後才能結痂,而且必須妥善照顧,防止傷口裂開。


    和莫大丫分開之前,莫小荷已經把包袱帶了過來,她回房取藥,顧崢緊隨其後,他抓住她的手,沉默良久,卻始終不發一言。


    瓔珞給的傷藥,上麵都被細心貼上標簽,二人雖然見麵次數不多,卻很有共同語言,莫小荷還當真有點想念這個姐姐,也不曉得她現在在哪裏,有沒有成功捉到滑不溜丟的兔子精。


    拿出幾個藥瓶,莫小荷一抬頭,突然發現氣氛有些詭異,她疑惑地問,“夫君,你是怎麽了?”


    “我們明日回家。”


    顧崢想了想,他知道自家娘子心地良善,可作為男子,看到親生母親和奸夫在一起,他總覺得刺眼,能幫的他自然會幫助,不能眼睜睜看著二人送死,至於多的,也不會有。


    “啊?這麽快?”


    門口處有動靜,想來是柳嬤嬤著急取藥,莫小荷送了一趟,又對瓶子上的標簽,分別做了解說,送走柳嬤嬤,她歎息一聲,作為現代人,對顧夫人和青稞,多了一絲寬容,而且他們現在無從選擇,因為退路隻有死。


    “留下銀兩,我們先回鎮上去,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青稞受傷,不宜移動,三人至少要在這裏住到年後,那麽一切就等年後再商量,如果他們想要到大吳京都躲避,到時候他會護送一趟,等到京都,就和他再無關係。


    顧崢的想法,還是有這個時代男子的共同點,大男子主義,如果選錯了男人,隻能認命,而且,顧夫人已經有子嗣,卻這麽自私的為自己著想,誰家的主母不是這麽熬過來的?


    身在宅門,情愛那些風花雪月,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愛上比自己小十幾歲的戲子,更是荒唐和不倫,能做到現在這般,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


    “也好。”


    莫小荷拉著顧崢坐在床邊,心裏尋思怎麽開導他一下,事情特殊,夫妻二人都有不小的心裏壓力,她還好些,畢竟算是個外人,站在女子的角度,又能為顧夫人著想,而顧崢就不同了,看他緊繃的麵色,可見內心很是掙紮。


    柔軟的小手,握住顧崢的大手,莫小荷靠在自家夫君懷裏,聆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日子從來沒平順過,可那又如何,隻要他在身邊,歲月靜好。


    夫妻二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卻並不顯得尷尬,顧崢似乎能明白自家娘子想要說什麽,她一直站在他背後,默默地付出和支持他。


    青稞受傷,顧夫人和柳嬤嬤手忙腳亂,好在藥不錯,用上之後,疼痛感消失,沒多一會兒,青稞發出勻稱的呼吸聲,疲勞過度,睡著了。


    “夫人,青稞能睡就是好事。”


    柳嬤嬤也放下一顆心,以後,青稞就是家裏的頂梁柱,關係到夫人後半輩子的幸福。別人不知道,她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知道這個世道對女子有多麽不公平,可誰又能抗爭?


    夫人想要離開曆城,柳嬤嬤不是不驚訝,也想過阻止,可轉念又想,與其在牢籠中心如死灰,還不如拚一把,萬一就成功了呢?


    事實上,他們成功逃離曆城,從北到南,萬裏之遙的奔波,隻為將來能脫離城主掌控,過上安穩日子,別無所求。


    “讓小荷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顧夫人麵色掙紮,最後還是讓柳嬤嬤叫了莫小荷,對於兒子顧崢,她隻有愧疚感,麵對他的時候,很心虛,內心極其煎熬。


    這邊,莫小荷察覺到夫君情緒不高,主動打了洗腳水,成親以來,一直都是夫君照顧她,她還真的沒有主動為他做過什麽,她總覺得,自己付出的不夠多。


    柳嬤嬤進門,看到打擾夫妻二人,咳嗽一聲,低下頭,“小荷,夫人讓你過去說說話。”


    “恩,好,告訴婆婆,我這就過去。”


    快速回答一聲,莫小荷按住顧崢的一雙大腳,小手在腳心處找到穴位,她本來是想學著現代的足療按摩,無奈力氣不夠,反倒像是在撓癢癢。


    “夫君,你是不是想笑?”


    莫小荷勾了勾唇,掩飾自己的一抹壞笑,一般人都怕被撓腳心,就算夫君已經強大到無孔不入,總是有弱點的吧?


    顧崢麵部抽動,臉色變黑,他沒說話,強力忍著,假裝沒有任何感覺。


    “奇怪了,夫君你一點不敏感啊?”


    莫小荷見狀,更加光明正大,用白嫩的小手指,在顧崢的大腳下畫圈圈,因常年走鏢,又在山野打獵,他的腳周圍,有一圈厚厚的老繭,莫小荷專挑腳心那塊比較嫩的地方下手,毫不留情。


    顧崢頓時感覺體溫迅速躥高,心頭火熱,心裏也好像有小手在抓著他的心,他看到自家娘子得意地勾起嘴角,真想把她抱起來,直接壓到床上,而他也的確這麽做了。


    “夫君,夫君,我錯了!”


    見勢不妙,莫小荷趕緊求饒,她閉上眼睛,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那黑眸中,有一簇簇的火焰在跳動,額角的薄汗,暴露他此刻的*。


    得知顧夫人在等自家娘子,顧崢忍耐,隻是懲罰了自家娘子的小嘴兒,而沒有太大的動作。


    唇齒相接,口中殘留著的都是他的氣息,很好聞,有淡淡的香草味,莫小荷臉一紅,剛剛竟然想直接吹燈上床,果然,男色害人,誰人有她夫君身材好?就那胸前的肌肉,摸一年仍然愛不釋手。


    又整理一番衣物,莫小荷來到顧夫人處,這次顧夫人開門見山,直接了當,“小荷,你和崢兒離家這麽久,我就不留你們了。”


    顧夫人想得清楚明白,青稞受傷,顧崢和莫小荷留在邊城,隻能加大目標,那些人說不得會跟著顧崢找過來,再者,她心中清楚,二人留下也隻是想聽他們的打算。


    “婆婆,那你們將來有什麽安排?”


    莫小荷鬆一口氣,這本來是夫君的意思,她還不曉得如何張嘴,既然顧夫人主動提出,他們就沒了顧慮,三人深居簡出,還是能隱瞞一段日子。


    “現在已經是臘月,就在邊城過年再走,去大吳京都。”


    大吳京都遠離大越,又是大吳的地盤,曆城城主再有勢力,也管不到那邊去,到了京都,找一處鄉下,買屋子買地,以後就過農家日子。


    顧夫人在大吳京都有一處兩進的小院子,是她的嫁妝,那處產業,是當年她嫁人,娘家人隨便添置的,院子是抵債被轉手,是一筆糊塗賬,早已被遺忘,這次逃出來,她帶著房契和鑰匙,山匪都沒能搜去,那作為她最後的退路。


    “恩,那年後咱們一起進京吧。”


    莫小荷一臉興奮,她去過大越京都,走遍大越很多城池,卻還沒有真切了解過大吳,據說大吳京都的風氣更是奢靡,她想見識下。


    “還真是個孩子。”


    顧夫人拍了怕莫小荷的手,天真浪漫,真好,就算在自己未出嫁之時,她也沒有如此心性,嫁入高門,注定走一條鋪滿荊棘的路,她是多羨慕普通女子,可以一輩子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窮點苦點又怕什麽。


    莫小荷若是知道顧夫人的想法,一定嗬嗬,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這樣,有多少人,吃飽穿暖都成問題,為什麽盼望過年,還不是為了能吃上一頓肉。


    莊戶人家辛苦一點,除去苛捐雜稅,剩下的糧食,勉強能吃飽就不錯了,每年總有青黃不接的時候,要靠著喝粥度日,記得在莫家村過年,有一戶老漢,存一年,隻有兩個銅板,隻求能買一副豬下水,讓小孫子嚐嚐肉味。


    災荒年間,賣兒賣女的更是不計其數,百姓流離失所,麵黃肌瘦,日子哪裏是那麽容易過的。


    都說飽暖思淫欲,不敢多想,是因為沒有銀子,考慮的都是下頓吃什麽,誰還敢在兒女情長上費心思?歸根結底,顧夫人生在高門,嫁於高門,沒為錢財憂愁過,不知人間疾苦。


    可這些話,莫小荷不會說,顧夫人有主意,和自家夫君想法一致,她如有意見,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那又何必!顧夫人雖說不太現實,但不是難相處的人,也會為她這個兒媳考慮。


    “是我沒本事,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說起往事,顧夫人很是黯然,她拉著莫小荷的手,“小荷,以後你們還是回到大越吧,你和崢兒身份特殊,回去總比在大吳安全。”


    思慮再三,顧夫人說起在曆城的見聞,城主一直在深山裏秘密練兵,她就在逃跑之前,接待過將軍夫人,將軍親臨北地,定是有要事,再結合沿途見聞,她敏感地察覺,或許兩國二十多年的平靜要被打破。


    婆媳二人說了幾句話,莫小荷留下了個荷包,裏麵有銀票和一些碎銀子,出門銀錢不離身,就算出了什麽情況,有錢能使鬼推磨。顧夫人想到眼下的情況,沒有推辭。


    翌日,顧崢和莫小荷起了個大早,二人沒有來得及吃早點,就背著包袱,匆匆忙忙走了,他們沒打招呼,卻不知道,顧夫人一直站在窗邊張望,一直到兩個人身影遠去,漸漸消失,她還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烏雲散去,終見陽光,許是到了年關,南來北往的商戶都趕著回家,街道上多了車馬,百姓們挎著籃子出門采買,開始準備過年的吃用之物。


    忙碌一年,也就能休息個幾天,就算是窮人家,也想用最少的錢,買最豐盛的東西,過個肥年。現在剛過了臘八節,物價還沒漲的太厲害,不差錢的人家,都等著過年頭兩天采買,價格貴,卻能更新鮮些。


    “娘子,早飯你想吃餛飩還是想吃豆腐花?”


    街道的角落,支起了幾個小攤子,每個攤子前都坐著零零散散的人,食物的香氣彌漫,莫小荷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夫君,今天我想換換樣,我想喝一杯豆漿,吃那個熏肉大餅!”


    早飯吃大餅,過於油膩,不過想到趕路耗費體力,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順路的馬車,莫小荷還是堅持,她看見攤主正在切熏肉,切成薄片,大餅外皮酥脆,卷餅的時候,加上蔥白,刷一層甜麵醬,她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好。”


    自家娘子的要求,顧崢一向滿足,二人到攤子處,顧崢摸了摸錢袋,稍微一頓,就是動作這麽遲疑,莫小荷看出不對,“夫君,咋啦?”


    “我隻有十文錢。”


    顧崢說完,並沒有覺得難為情,他基本身上不太留錢,都是交給自家娘子,莫小荷管著家裏所有的錢。


    “我……也沒有了。”


    出門帶出來一千兩,怎麽花都夠了,但是這兩個月,開銷著實不算小,在甜水村蓋屋子,吃穿用度,而後在請村民在山上幫忙救人,花出去一大筆。


    “高老五偷了咱家的銀子,另外剩下的,我都留給婆婆了。”


    莫小荷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她以為夫君身上怎麽還有點,給顧夫人荷包,就沒有問他的意思,再說婆婆曾經給了幾萬兩,她隻回幾百兩,夠小氣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離鎮上不算太遠,走路一天多,如果能坐馬車,天黑之前差不多能到,莫小荷的意思是先找馬車,等到家裏再給結算銀子,反正他們在車上,又跑不了。從早到晚,一天時間,餓肚子沒什麽,等回家,再吃一頓好的。


    “吃吧,吃過之後,我們先去賺銀子,然後雇馬車趕路。”


    顧崢拿著僅有的十文錢,買了熏肉大餅和豆漿,遞給莫小荷,又摸了摸她的頭,“安心,我有辦法。”


    “夫君,我自己吃不完,我們一起吃。”


    雖然不知道夫君有什麽快速賺銀子的本事,莫小荷還是選擇相信,買完這些,隻剩下一文錢,顧崢買了兩個糙麵的小饅頭,如今糧食價格上漲,一文兩個的饅頭,隻有她的拳頭大小了。


    夫君就是太寵她,看看兩個人的待遇,莫小荷堅決不要自己吃獨食,夫妻二人對著肉餅推讓,濃情蜜意,引得旁邊路過的人頻頻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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