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頻繁出現狀況,耽誤行程,看天氣,一行人若是想要上路,最快也要等上幾日。


    在上河村度過一個難熬的夜晚,盡管燃著火盆驅散潮氣,內室卻有一股子發黴的味道,床單被洗得發白,上麵落著一層浮土,村長的二兒子在外地,家裏長期空著沒人住,難免有打理不到的死角。


    鋪蓋卷全部在官船上,夫妻二人隻剩下一條毛毯,莫小荷和衣而眠,一晚上斷斷續續地做噩夢,第二日起身,感覺昏昏沉沉,渾身無力。


    “夫君,你別轉了,我沒事,睡一覺就好。”


    盡管沒看到慘象,一路上卻聽到船客們提起,莫小荷想象力豐富,自行腦補,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腦子一片混亂,其中還有吳進士殺妻的細節。


    她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更像撒嬌,一向沉穩的顧崢,再也無法淡定,繞著屋子走來走去,急得團團轉。老郎中說過,自家娘子有身孕,如若染病,一定要找個大一些的醫館,隻因用藥上的忌諱太多,用量上也得謹小慎微。


    連續幾天下雨,灰突突的天讓人沒一點好心情,來借宿的船客們唉聲歎氣,有劫後餘生的欣喜和慶幸,也有對未來日子的迷茫,還有和親人失散了的,見人就打聽消息。


    莫大丫到赤腳大夫家裏溜達一圈,回來也沒空手,帶了幾味藥材,“這個用還是不用?赤腳大夫說村裏的婦人感染風寒,就喝這個。”


    “不用。”


    顧崢很幹脆地拒絕,村裏的人家總共就六七十戶,年紀偏大的人居多,早前周圍有幾處村落,皆因水患遷移,上河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有身孕的總共沒兩個,他不可能用自家娘子的身體來賭博。


    再者,村裏的婦人常年幹活,生產之前還能下地,月子坐不滿就開始喂雞鴨,自家娘子不是糙養出來的,和身強力壯的婦人根本沒辦法比。


    “我去借牛車,帶著她到鎮上看看。”


    不管別人說什麽,顧崢一概聽不進去,方寸大亂,滿腦袋的想法就是先離開上河村。屋子潮氣重,太過簡陋,住上幾天,好人也得住出毛病來。“阿嚏!”


    連續打了兩個噴嚏,莫小荷感覺那口氣順過來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想解釋下自己真的沒那麽嬌氣。


    之前在破舊漏雨的茅屋,現在不透風的泥瓦房,已經很好了,至少她現在很知足。在河邊滯留的船客,隻能住在衙門提供的帳篷裏,又下一夜的雨,眾人隻會更加狼狽。


    上河村離最近的鎮子有三四十裏地,村裏隻有一輛牛車,大塊頭給自己想了一條財路,在村裏收集一些村民們不穿的破舊衣衫和棉被,用牛車拉到河邊售賣。


    衙門雖然提供飯食和帳篷,但是保暖用的棉被卻是沒有的,船客們從河裏出來,一身泥,正需要可以替換的衣物,雖說大塊頭售出的都帶著補丁,布料也是最粗的那種,但仍舊很受歡迎。


    顧崢出門借牛車,跑了個空,琢磨上河村的人都有點奇怪,要是說他們重利,卻也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給一行人安排屋子,送菜送雞蛋,村長沒開口要一文錢,還說誰都有困難的時候,能幫一把,他們不會推脫,盡力而為。


    可要是說不愛財,大塊頭發現生意以後,村裏正在召開大會,鍋碗瓢盆,亂七八糟的日常用品,隻要琢磨能用的上的,他們全部放上牛車,委托大塊頭到河邊售賣。


    下晌,村長的大兒媳又來了一趟,帶過來一小條的臘肉,顧崢給了她銀子,她猶豫片刻,最後隻拿了一點點,說是用不了那麽多,竟是一點不肯占眾人的便宜。


    “衙役都說他們獅子大開口,難道是胡說的?咱們還是留意點,尤其是晚上。”


    李秀退了熱,裹著棉被坐在椅子上發表看法。


    戲文裏經常出現那一幕,有人到鄉村野外借宿,主家親切和善,其實早已見財起意,故意讓借宿者放鬆警惕,然後半夜偷盜財物,有那狠心的,謀財害命。


    “砰砰砰……”


    一陣急促地敲門聲響起,讓幾個人一愣,莫大丫看向院門,嘀咕道,“莫不是村長的大兒媳又回來了?”


    徐鐵頭打著一把破洞的油紙傘開門,門剛打開一個縫隙,從門外竄出來一個不明物體,多虧徐鐵頭眼疾手快,在看清來人之後,急速收回揮著的拳頭。


    “毒婦,你使詐!”


    徐雁回一身白,隻穿著裏衣,連同他的大力丫鬟被綁在一處,二人分不開,隻能盡量保持步調一致,而他們身後,跟著一個打著油紙傘的白衣美貌女子。


    “我還未曾成親,當不得毒婦一說,你還是叫我毒美人吧!”


    白衣女嗤笑一聲,大力關上院門,根本不理會聒噪叫罵的徐雁回,隻冷淡地威脅道,“你信不信,你讓我不高興了,我就讓你毀容?你若是沒有這張比女人還美的臉,你……”


    話音未落,徐雁回立刻閉嘴,開什麽玩笑,沒這張臉,他以後怎麽在江湖上混?這就是通行證啊!


    “瓔珞姐姐?”


    莫小荷先是看到狼狽不堪的徐雁回和掙紮的大力丫鬟,皺了皺眉,再看到白衣女子後,喜出望外,冒著雨,就要往門外衝。


    “小荷妹子,你就站那裏別動。”


    瓔珞點點頭,她手上戴著一個小包裹,裏麵隻剩下幾種草藥,其餘全部掉到河裏。


    去歲,和莫小荷在邊城分別之後,她一路打聽徐雁回的消息,追到大吳京都,無奈對方比泥鰍還滑溜,她總是棋差一招,最後她花了大力氣,好不容易鎖定他和丫鬟的行蹤,當即買下船票。


    開船那日,徐雁回帶著丫鬟姍姍來遲,瓔珞心裏沒底,真怕對方不上船,讓她的算盤成空。


    把徐雁回和丫鬟扔在水裏,是她給自己製定的計劃,不求別的,先讓他第一個大臉再說。誰料,還不等她出手,船漏了,她也同樣掉到河裏。


    瓔珞為掩飾行蹤,沒帶貼身丫鬟,在水中掙紮的時候,看到顧崢和莫小荷夫妻,她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等巧合,隻是那會忙著逃命,彼此距離遠,實在不適合打招呼。


    上岸後,瓔珞設計了徐雁回和他的丫鬟,把人綁住,聽說一部分船客到上河村,她這才追過來了。


    “我娘子染上了風寒,這會身子不爽利。”


    顧崢看到瓔珞出現,馬上鬆一口氣,無論鎮上還是縣城,都不會有人比瓔珞醫術高明,而且她和自家娘子投緣,定不會袖手旁觀。


    “無礙,我這有板藍根,比薑湯管用。”


    瓔珞看都不看一眼淋雨的徐雁回,收了傘,她在進屋之前,冷笑一聲,回頭道,“綁人的繩索刀劍切不斷,越掙紮越緊,繩結隻有我才能打開,別怪我沒提醒你。”


    “士可殺,不可辱,你什麽意思?我不可能娶你這種毒女,你又沒我長的好看。”


    徐雁回不怕死地叫囂,他覺得自己和莫小荷也算有點交情,對方肯定能幫著求情,他對著門口的莫小荷不停眨眼,眼睛都快抽筋了。


    莫小荷用手扶額,假裝看不到,她身體晃了晃,“夫君,我有點暈,想必是起來的時候太著急了!”


    有婚約,雙方不想履行,那麽就別拖拖拉拉,這方麵,徐雁回沒一點擔當,徹頭徹尾一個渣男。


    作為姐妹,無論瓔珞是不是有道理,她義無反顧選擇支持姐妹,沒辦法,她這人,一向是對人不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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