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城地處大越北地極寒地帶，每年寒冬降臨，大雪封山，壓塌了屋頂，凍死人都是常有的事，百姓們多年經驗，對雪災能保持淡定，隻是出於對未來日子的迷茫，多多少少，表現愁苦的情緒。
盡管這般，街道上壯年的漢子正在忙著清理積雪，老弱婦孺自動排隊等候衙役施粥，莫小荷順著大丫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她的叔嬸。
大丫的叔叔年前染上風寒，隻舍得買了幾文錢的便宜湯藥喝喝，一直拖拖拉拉不見好，臉色蒼白如紙，下眼青黑，掛著濃重的黑眼圈，身上棉襖破舊得露出了棉絮，黑漆漆的，大丫的嬸子，也是一臉菜色，踮著腳尖向前張望，聞著前方粥飯的香氣，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吸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莫小荷的出現，吸引排隊人群的注意力，她平日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百姓們也不認得城主夫人，隻是覺得這位夫人穿著皮毛大氅，身後跟著幾個婆子，排場大，定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物。
“大丫，這是咋了？”
大丫的叔叔最先看過來，見大丫戰戰兢兢站在一旁，第一反應是這丫頭惹了事，心裏打了個突。一場雪災，把本就不富裕的家弄得更加殘破，他又是個沒大本事的，帶著妻兒受苦。
大丫是他兄嫂留下的唯一血脈，他也心疼的很，隻怪自己沒本事讓大丫吃飽穿暖，這萬一攤上事，他真是一點主意沒有。
“大膽小民，見了我家夫人還不行禮！”
還不等莫小荷說話，跟著來的婆子趕緊上前一步，氣勢很足，頗有一番小人得誌的樣子，說完，還抱著胳膊，瞪了大丫叔嬸一眼。
“無妨。”
出門在外，總得裝模作樣，城主夫人必須要展現得高高在上，這才符合莫小荷的身份，她麵色淡漠地擺擺手，嘴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你就是大丫的叔叔？”
“夫人，可是……可是大丫惹了啥禍端？”
大丫叔叔臉色蒼白幾分，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用手摸一把臉，低聲下氣地小聲賠不是，粥也顧不得打，咬咬牙，跪在雪地上。
這年頭，民不與官鬥，窮苦百姓，活得不如一隻螻蟻，都說禍不單行，他本能地往壞處想。
“不是惹禍，家裏小女兒性格比較孤僻，我一直想給她找個玩伴，見大丫不錯，這才想著來找你們商量。”
身邊有個狐假虎威的婆子就可以，莫小荷沒端太大的架子，說話也足夠委婉，所謂玩伴，就是要給美美買個丫鬟，在身邊伺候著。
莫小荷覺得家生子更靠譜一些，畢竟一大家子都捏在她手裏，翻不出風浪，做出點什麽事，要先考慮家人，外麵買來的，總是離心，就怕培養出一個狼心狗肺之徒。
三歲看老，大丫現在的舉止，很是淳樸，將來隻要用心教導，定然不會太差。
“夫人，您能看上大丫，是她的福氣，可這事小的真不能答應。”
大丫叔叔一臉堅定地拒絕，兄嫂隻留下大丫一個獨苗苗，雖說是個丫頭片子，也是有後代，當叔叔的，再難也要把侄女撫養長大，置辦一份嫁妝，萬一成了奴婢，以後親事都做不得主。
大戶人家的奴婢，看著衣著光鮮，背地裏不知道有多苦，城外亂墳崗子，每年都有人被卷著席子丟出去，無論對方開出什麽條件，他都不願意賣了侄女。
大丫嬸子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欲言又止。家裏的情況清苦，有上頓沒下頓，至少要開春之後才能找到活計，大丫這孩子懂事，也能照顧弟妹，她也舍不得讓大丫跟著他們吃苦。
既然大丫被富貴人家的小姐看上，跟去伺候未必不是一份好前程，她看得清楚，夫人一身貴氣，雖然不怒自威，眉宇間卻很平和，不像是為難下人的，而那位小小姐，才幾歲，還是個孩子呢。
大丫做小小姐的玩伴，不說別的，吃飽穿暖，定然沒有問題，總好過跟著一家人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好。
不過，多年夫妻，她心裏明白自家男人的想法，因此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大丫姐，你不能跟著我回家了嗎？”
顧美美皺眉，小小的她還不太明白離開家裏的含義，她就是覺得大丫穿得太破爛，她家裏暖暖的，還有香香的衣裳。
“我……”
大丫愣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低下頭看著腳尖，用破洞鞋尖蹭了蹭地上的雪粒子，片刻後，抬起頭看莫小荷，“夫人，如果我願意跟您走，是不是叔嬸他們就有銀子了？”
這個叫賣身，大丫知道。賣身之後，就不是自由的了，可是她也喜歡美美。家裏實在困難，如果跟夫人回家，叔嬸就能有地方住，叔叔有銀子抓藥，她留下，還得浪費家裏的口糧，又做不了什麽。
“是。他們就有銀子了。”
人口買賣都是銀兩交易，莫小荷不吝嗇那點銀錢，這也表示，人是花錢買來的，就算將來再怎麽得人心，還是低人一等。
不過大丫小小年紀竟然能如此懂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如果不是女兒性子古怪，著實找不到合適的下人，莫小荷也不願意拆散這一家子，大丫進了城主府，以後過的定然是好日子。
“還考慮啥？咱們夫人為人大度，又不會隨便苛責下人，這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差事啊。”
婆子翻個白眼，覺得大丫叔嬸沒腦子，又不好給出提示，在小小姐身邊服侍，是個好去處，一旦放出風聲，是要搶破頭的，這等於天上砸個餡餅，識相的就趕緊撿起來。
大丫叔嬸本來心裏就糾結，見大丫願意離家，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不要銀錢，隻要主家對侄女好，不打罵，給一口飽飯吃就行，若是以後他們攢上銀子，再為大丫贖身。
莫小荷擺擺手，一切按照流程走，具體細節，她全部交給下人去處理。
“謝謝娘親，我很高興。”
顧美美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隻覺得有一個人陪著玩不錯，大丫有點像村裏二柱子家的小堂妹，不嬌氣，或許她拿著蟲子玩，大丫也不會害怕。
府上下人說，過了年，大哥要留在城主府習武，她不想和大哥分開，怕是也得留下，就不能再回到山上住，身邊沒個多餘的玩伴，日子太難過。
“美美，你如果還有喜歡的，隻管和娘親說。”
莫小荷蹲下身子，親了親美美的小臉蛋，內心柔軟一片。之前她和顧崢就希望有個嬌滴滴能被寵在手心的寶貝閨女，可美美剛出生就不太哭鬧，很少提要求，粘著二壯的時候居多，總覺得對她和夫君不親近。
關於這點，莫小荷很是沮喪卻又無可奈何。現在，美美主動提要求，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比要幾根糖葫蘆，會讓她這個當娘親的有成就感。
“娘親，哥哥說想要幫忙施粥。”
身邊有人跟著，顧美美蹦蹦跳跳地在前麵走，絲毫不遲疑地出賣大哥二壯。
“好。”
莫小荷幾乎想也沒想的答應下來，讓婆子到前麵的粥棚去說一聲。鐵桶裏的粥飯冒著汩汩的熱氣，衙役們一勺子下去，舀得滿滿的，倒在碗裏，一滴都沒落下。
二壯年紀小，力氣不大，效仿做了幾次，湯水全部灑了出去，差點燙到人，他皺眉思索，最後從小木凳子上跳下來。
“怎麽了，不是說要幫忙嗎？”
莫小荷隨口一問，她想知道，兒子在遇見困難的時候怎麽處理。
“娘親，我做不好。”
二壯老氣橫秋地歎息一聲，指著地上灑出來的水跡，道，“我人小，動作慢，外麵那麽等候施粥的百姓，都要排隊等著，天寒地凍的，他們也得著急。”
莫小荷欣慰地點點頭，假意道，“可是你爹爹也說過，要克服困難，不要輕易放棄。”“可是娘，爹爹告訴我要量力而行。”
二壯背著小手，思索片刻，最後得出結論，噎得莫小荷無話可說，心裏暗暗給自家夫君記上一筆，什麽時候教育的，她竟然一點不知道，看來，晚上夫妻倆要在床上好好交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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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般，街道上壯年的漢子正在忙著清理積雪，老弱婦孺自動排隊等候衙役施粥，莫小荷順著大丫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她的叔嬸。
大丫的叔叔年前染上風寒，隻舍得買了幾文錢的便宜湯藥喝喝，一直拖拖拉拉不見好，臉色蒼白如紙，下眼青黑，掛著濃重的黑眼圈，身上棉襖破舊得露出了棉絮，黑漆漆的，大丫的嬸子，也是一臉菜色，踮著腳尖向前張望，聞著前方粥飯的香氣，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吸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莫小荷的出現，吸引排隊人群的注意力，她平日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百姓們也不認得城主夫人，隻是覺得這位夫人穿著皮毛大氅，身後跟著幾個婆子，排場大，定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物。
“大丫，這是咋了？”
大丫的叔叔最先看過來，見大丫戰戰兢兢站在一旁，第一反應是這丫頭惹了事，心裏打了個突。一場雪災，把本就不富裕的家弄得更加殘破，他又是個沒大本事的，帶著妻兒受苦。
大丫是他兄嫂留下的唯一血脈，他也心疼的很，隻怪自己沒本事讓大丫吃飽穿暖，這萬一攤上事，他真是一點主意沒有。
“大膽小民，見了我家夫人還不行禮！”
還不等莫小荷說話，跟著來的婆子趕緊上前一步，氣勢很足，頗有一番小人得誌的樣子，說完，還抱著胳膊，瞪了大丫叔嬸一眼。
“無妨。”
出門在外，總得裝模作樣，城主夫人必須要展現得高高在上，這才符合莫小荷的身份，她麵色淡漠地擺擺手，嘴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你就是大丫的叔叔？”
“夫人，可是……可是大丫惹了啥禍端？”
大丫叔叔臉色蒼白幾分，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用手摸一把臉，低聲下氣地小聲賠不是，粥也顧不得打，咬咬牙，跪在雪地上。
這年頭，民不與官鬥，窮苦百姓，活得不如一隻螻蟻，都說禍不單行，他本能地往壞處想。
“不是惹禍，家裏小女兒性格比較孤僻，我一直想給她找個玩伴，見大丫不錯，這才想著來找你們商量。”
身邊有個狐假虎威的婆子就可以，莫小荷沒端太大的架子，說話也足夠委婉，所謂玩伴，就是要給美美買個丫鬟，在身邊伺候著。
莫小荷覺得家生子更靠譜一些，畢竟一大家子都捏在她手裏，翻不出風浪，做出點什麽事，要先考慮家人，外麵買來的，總是離心，就怕培養出一個狼心狗肺之徒。
三歲看老，大丫現在的舉止，很是淳樸，將來隻要用心教導，定然不會太差。
“夫人，您能看上大丫，是她的福氣，可這事小的真不能答應。”
大丫叔叔一臉堅定地拒絕，兄嫂隻留下大丫一個獨苗苗，雖說是個丫頭片子，也是有後代，當叔叔的，再難也要把侄女撫養長大，置辦一份嫁妝，萬一成了奴婢，以後親事都做不得主。
大戶人家的奴婢，看著衣著光鮮，背地裏不知道有多苦，城外亂墳崗子，每年都有人被卷著席子丟出去，無論對方開出什麽條件，他都不願意賣了侄女。
大丫嬸子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欲言又止。家裏的情況清苦，有上頓沒下頓，至少要開春之後才能找到活計，大丫這孩子懂事，也能照顧弟妹，她也舍不得讓大丫跟著他們吃苦。
既然大丫被富貴人家的小姐看上，跟去伺候未必不是一份好前程，她看得清楚，夫人一身貴氣，雖然不怒自威，眉宇間卻很平和，不像是為難下人的，而那位小小姐，才幾歲，還是個孩子呢。
大丫做小小姐的玩伴，不說別的，吃飽穿暖，定然沒有問題，總好過跟著一家人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好。
不過，多年夫妻，她心裏明白自家男人的想法，因此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大丫姐，你不能跟著我回家了嗎？”
顧美美皺眉，小小的她還不太明白離開家裏的含義，她就是覺得大丫穿得太破爛，她家裏暖暖的，還有香香的衣裳。
“我……”
大丫愣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低下頭看著腳尖，用破洞鞋尖蹭了蹭地上的雪粒子，片刻後，抬起頭看莫小荷，“夫人，如果我願意跟您走，是不是叔嬸他們就有銀子了？”
這個叫賣身，大丫知道。賣身之後，就不是自由的了，可是她也喜歡美美。家裏實在困難，如果跟夫人回家，叔嬸就能有地方住，叔叔有銀子抓藥，她留下，還得浪費家裏的口糧，又做不了什麽。
“是。他們就有銀子了。”
人口買賣都是銀兩交易，莫小荷不吝嗇那點銀錢，這也表示，人是花錢買來的，就算將來再怎麽得人心，還是低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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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考慮啥？咱們夫人為人大度，又不會隨便苛責下人，這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差事啊。”
婆子翻個白眼，覺得大丫叔嬸沒腦子，又不好給出提示，在小小姐身邊服侍，是個好去處，一旦放出風聲，是要搶破頭的，這等於天上砸個餡餅，識相的就趕緊撿起來。
大丫叔嬸本來心裏就糾結，見大丫願意離家，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不要銀錢，隻要主家對侄女好，不打罵，給一口飽飯吃就行，若是以後他們攢上銀子，再為大丫贖身。
莫小荷擺擺手，一切按照流程走，具體細節，她全部交給下人去處理。
“謝謝娘親，我很高興。”
顧美美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隻覺得有一個人陪著玩不錯，大丫有點像村裏二柱子家的小堂妹，不嬌氣，或許她拿著蟲子玩，大丫也不會害怕。
府上下人說，過了年，大哥要留在城主府習武，她不想和大哥分開，怕是也得留下，就不能再回到山上住，身邊沒個多餘的玩伴，日子太難過。
“美美，你如果還有喜歡的，隻管和娘親說。”
莫小荷蹲下身子，親了親美美的小臉蛋，內心柔軟一片。之前她和顧崢就希望有個嬌滴滴能被寵在手心的寶貝閨女，可美美剛出生就不太哭鬧，很少提要求，粘著二壯的時候居多，總覺得對她和夫君不親近。
關於這點，莫小荷很是沮喪卻又無可奈何。現在，美美主動提要求，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比要幾根糖葫蘆，會讓她這個當娘親的有成就感。
“娘親，哥哥說想要幫忙施粥。”
身邊有人跟著，顧美美蹦蹦跳跳地在前麵走，絲毫不遲疑地出賣大哥二壯。
“好。”
莫小荷幾乎想也沒想的答應下來，讓婆子到前麵的粥棚去說一聲。鐵桶裏的粥飯冒著汩汩的熱氣，衙役們一勺子下去，舀得滿滿的，倒在碗裏，一滴都沒落下。
二壯年紀小，力氣不大，效仿做了幾次，湯水全部灑了出去，差點燙到人，他皺眉思索，最後從小木凳子上跳下來。
“怎麽了，不是說要幫忙嗎？”
莫小荷隨口一問，她想知道，兒子在遇見困難的時候怎麽處理。
“娘親，我做不好。”
二壯老氣橫秋地歎息一聲，指著地上灑出來的水跡，道，“我人小，動作慢，外麵那麽等候施粥的百姓，都要排隊等著，天寒地凍的，他們也得著急。”
莫小荷欣慰地點點頭，假意道，“可是你爹爹也說過，要克服困難，不要輕易放棄。”“可是娘，爹爹告訴我要量力而行。”
二壯背著小手，思索片刻，最後得出結論，噎得莫小荷無話可說，心裏暗暗給自家夫君記上一筆，什麽時候教育的，她竟然一點不知道，看來，晚上夫妻倆要在床上好好交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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