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你醒了!傷還疼嗎?”輕手輕腳地踱過堂前,可未曾想那用手支著額頭靠在座椅旁的娘親還是就像知道自己前來一般突然驚醒了過來。


    雙眼通紅,一臉困倦,披著爹爹長長的裘衣,看樣子,想必是一夜未睡。


    “沒事了沒事了,昨夜秦炳炎偷偷給我送了藥的,傷好了,寒毒也幾乎全消了!”心頭微酸的楚雲逸,強笑著抖了抖胳膊,做出一番輕鬆了舒適的姿態。


    “我就知道是這樣,就你木師伯那臭脾氣,讓他自己登門造訪,簡直比登天都難!”林婉容笑了笑,白玉般的手指也輕輕放在了楚雲逸的脈門,片刻,微皺的秀眉便緩緩舒展了開來:“真是奇了!沒想到火門那小子還真有點本事,弄來這般靈丹妙藥,我和你爹都束手無策的寒毒,竟是一夜就消退成這樣。”


    “那可是,他可是我的好兄弟,對我......”楚雲逸說著,眼角都不由得有些濕潤:“對我絕對是沒話說的!”


    “你爹也是這樣說的,其實他那一番良苦用心,真是尋常人做不到的!”林婉容笑著拍了拍楚雲逸的背:“在這世上,能這般對你的人不多,你也要好好待他!”


    “嗯嗯,孩兒知道了!”楚雲逸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娘親,您剛剛說他的這番算計爹爹都清楚了?沒有像木掌門那般一齊被騙過了?”


    “你呀!真跟你爹一個死德性,就覺得天下隻剩下你一個聰明人了!”指尖輕點了一下楚雲逸的額頭,笑道:“別說你爹,你木師伯都看出來了。你別以為他一副罵罵咧咧大老粗的樣子就真的是一根筋,要想這華陽五大掌門裏除了你爹,怕就是他最看得透一切了!”


    “切,還不是比不上我爹,要不娘親您怎麽不嫁給他!”撇了撇嘴,調皮地說道,話一落地便趕忙一溜煙鑽出了大堂。


    “熊孩子,你知道什麽!”嬌笑著望向愛子,輕輕叫道:“你爹還以為你的傷勢太重,起不來,已經去給你幫你棄權了,你可得跑快點,說不定晚一步,你就隻能屈居亞軍了!”


    “什麽!”還以為父親獨自睡下的楚雲逸猛地一驚,趕忙加快了腳步,暗暗在心裏叫道:“這一戰絕不能輸!”


    “啟稟掌門,犬子昨日一戰,負傷甚重,今日的比試,隻得棄負了!”楚修平低著頭,沉聲說著,似乎連一眼都不想看向那台邊的主座之上。


    一字排開的其他四大掌門和長門長老個個麵麵相去,台下數以千計的華陽弟子們更是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遺憾與失望的長歎。


    而那台上,略帶憔悴的清麗容顏上更是一股深深的落寞和哀傷。


    尋尋覓覓,十八個春秋,終於待到那驚鴻一瞥,雖然不敢相信,可又相似到讓人難以否定。


    然而如今,想要去證實這唯一希望和可能的時候,卻是陰差陽錯的變故,擊碎了一切遐想,一切夢幻。


    銀白的貝齒緊緊扣進蒼白的朱唇,滴滴鮮血滲出,順著光滑而濕潤的腮邊,墜落在台麵。


    視線轉移到姚天雲,隻見那身著黑白相間寬大道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紅木座椅上,方正威嚴的臉上風輕雲淡,青花白瓷的茶杯輕觸著那濃密的長長胡須,朱紅色的嘴角浮現出讓人難以琢磨的微笑。


    “楚師弟此言差矣,雲逸那孩子的戰績我有所耳聞,怕是絕不遜於天資卓絕的南宮丫頭,棄賽不比,怕是可惜呀!”姚天雲的聲音並不似往日威嚴,反而是一種平緩的和藹,直直的望向楚雲逸,漆黑的雙眸深邃無比。


    “掌門所言極是,楚師兄,要不推遲個一兩日也沒有關係的!”聽得姚天雲如是表態,早已有點坐不住的南宮鈞霆也便趕忙站起,拱手道:“掌門師兄,針鋒決賽一直是我華陽的頭等大事,創派三百餘年還未聽說有棄權讓位一說,要不就......”


    “不必了!”楚修平搖了搖頭,依然垂首不願抬起:“璃兒的功夫我見過,犬子絕不是對手,這輸得不冤......”


    “且慢!”然而就在楚修平執意棄權的時候,平日裏就跟他極不對付的木城焰卻先是回頭狠狠拍了一下不斷在背後急切催促推搡自己的愛徒秦炳炎,繼而開口道:“三四名的座次可是按照決賽的勝負決定的,我那不成器的徒兒昨日惜敗在你兒子手上,要是今日又因為你這擅作主張的棄權冤枉地落得個第四,我木城焰可第一個就不答應!”


    “你!”楚修平猛地抬起頭,可方一與姚天雲的目光相遇,便又趕忙低了下去。


    “知道錯了就好!臭小子,師兄也是為了你好!”木城焰得意的笑了笑,無視身後愛徒對自己鄙夷到了極點的白眼,接著說:“我倒是覺得那小子馬上就要來了!”


    姚天雲平靜地微笑著,靜靜地欣賞這出有些雜亂的“插曲”,然而如果有人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便會發現他端著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一股若隱若現地陰冷也轉眼間掠過他的瞳眸。


    然而就在局麵僵持著難以得出分解的時候,一陣接連不斷地“哎呀”之聲,便從厚厚的人群中由遠及近地傳來。


    “這小子,終於變聰明了一點!”隨著秦炳炎微笑望去,隻見一個淡青色的飄逸身影,正踩著圍觀人們的頭頂,向著正中央的比武台,飛“奔”而來。


    劍匣閃閃,衣袂飄飄,逼人的英氣蕩漾在光芒四射的晨陽之中,無比耀眼奪目。


    不僅僅是圍觀的眾人,就連台上那出塵絕豔的紫衣少女,都不禁動容。


    是啊,這樣的氣質除了夢中的那位師兄,還能有何人?


    如鬼魅般的悄無聲息地落地,輕輕一提長袍的邊沿,衝著台下尊長的方向,直身而跪:“風門弟子楚雲逸因故來遲,望掌門與各位師伯師叔恕罪!”


    楚修平靜靜地望向愛子,臉上的神情複雜而奇怪,確實一旁的姚天雲猛地站起,大笑道:“真是一表人才,名不虛傳呀!快快起來吧!”


    “謝掌門!”楚雲逸緩緩地起身,平靜地望向姚天雲那堆滿慈祥的笑臉,沉聲道:“弟子的身體已經無礙,可以開始比試了!”


    “那就好!”輕挽長袖,緩緩地坐了下去,道:“那就安心應試吧!”


    望了一眼爹爹,示意自己已經無礙,轉而有衝著秦炳炎,微笑著眨了眨眼。


    同樣一副鄙視的白眼遞給台上的楚雲逸,用唇語向著楚雲逸比劃道:“是男人,就趕緊給我幹翻那個娘們兒!”


    點了點頭,輕輕地回身,確實一瞬間,換上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表情。


    就像是曾經的南宮璃!


    然而看著這樣一副情景,那在滿臉期待中漸漸展顏的紫衣少女,就好像被一柄大錘生生擊中,錐心的痛,深入肺腑五髒之中。


    “你......你還好......”銀牙緊咬,像是下了十萬分的決心,方才艱難地開口。


    可是楚雲逸冰冷的聲音卻像是一把尖刀,一切,全部斬斷。


    “我很好,南宮師姐,來吧!”同樣是“來吧”兩個字,和夢境中相比,卻一個猶如三月陽春,一個猶如四九霜雪。


    凝起一道看不見卻無法穿越的結界,阻隔在二人的麵前。


    為什麽?為什麽?南宮璃不懂,那個被自己冷落了十八年,依然次次嬉皮笑臉、糾纏不休的陽光少年,怎就在自己冰封之心開始解凍的時候,變成了這般。


    其實,自己也想要和夢境中一樣做一個委婉而愛笑的女子,可那個唯一值得自己去開心的人一直未曾出現,自己便隻能用冷漠偽裝全身,來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煩,雖然自己也不喜歡那樣一個如冰似雪的自己。


    更討厭,那個心中一直帶著暖暖微笑的“他”,變成這般。


    十指緊握,鋒利的指甲刺破皮膚,而那鑽心的疼痛在心頭的創傷前卻隻顯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比武台上的晴空登時被烏雲掩蓋,而一道又一道數不清的怒雷,也便如開閘洪水,鋪天蓋地而來!


    而攻勢尖鋒直指之下的楚雲逸,卻好似解脫一般,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心頭的空落難以言表,但終於像是找到了理由一般得以不再有任何壓力地宣戰。


    雙臂一擺,密集的風刃頓時拔地而起,針鋒相對地撲向那勢若千軍的落雷。震耳欲聾的巨大爆炸也便在那鋒芒交織中,此起彼伏地展開。


    一瞬間,劍拔弩張的氣勢蔓延開來,讓所有人都體會到了一種銳利到令人窒息的感覺。


    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留戀,都在這刹那,在兩人近在咫尺的麵前,被生生劈成兩半。


    “開始吧,不要手下留情!”楚雲逸血紅的雙眼被戰意填滿,而四目相對下的南宮璃,雙眸裏卻隻剩下無盡的絕望和難言的悲哀。


    輕輕的,一滴水觸碰到了青石的台麵,發出一聲清脆而冷冽的音階。


    一層又一層的冰寒覆蓋上那絕美的容顏,直到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心悸。而那背後一柄晶瑩通透的仙劍,也便被南宮璃一點一點地抽出,死死握在手中。


    “我會的!”那沒有溫度的聲音,切冰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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