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你佟師伯去哪了啊?”清早的元辰頂上,微微的曦光摻入薄薄的晨霧,就好似給整個世界都掛上了一層晶瑩的珠簾,文仲權身著一套素白的寬大道袍,在居所屋後的空地上不緊不慢地打著一套行雲流水卻柔和輕緩的拳法,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規矩方正而章法有度,即便是楚雲逸突然地造訪,也未曾因此有所停滯,直到一整套拳法打完,收勢吐納後,文仲權方才指了指一方兩人高銅球陰影下的石凳示意楚雲逸坐下:“說實話,就她那種孤僻古怪的性格,整個華陽派可能都沒人能摸得透她的行蹤,而且她還有在山下雲遊修煉的習慣,要想找到她具體在哪,估計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


    “下山雲遊?”看著並未見怎麽劇烈運動,卻在拿毛巾擦拭滿頭汗水的文仲權,楚雲逸搖了搖頭:“佟師伯都差不多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需要在山下遊曆見聞嗎?”


    “那倒不是。”文仲權笑了笑,答道:“她可是去討教功法,提升修為的!”


    “討教功法?怎麽可能?”楚雲逸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不解地問道:“咱們華陽身為正道最大的修仙門派,難道我們傳承數百年的精妙功法,還比不上那些凡人所學?”


    “你呀,真跟你爹一個模樣。”文仲權笑著坐到了楚雲逸的旁邊,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都覺得我華陽領袖中原,便以為無人能及,豈不知煙波浩渺、蔽日狂瀾無不是盡納百川,為其所用,方才最終達成這般。”


    聽著文仲權地教誨,楚雲逸若有所思,聯想到風門祖師——軒塵道人再藏書閣裏留下的筆記中,也多次提到:眾生平等,無分良莠,唯有海納百川,方能做到有容乃大。


    “逸兒,你還年輕,這世間很多事情卻都是需要時間與經驗的堆砌方才能體會到屬於自己的答案,保持住本心,多看看、多想想、多學學,沒有什麽壞處的。”文仲權說著,滄桑卻深邃的瞳眸微微一閃,扶著那身邊碩大的銅球,說道:“來,試著推一推!”


    “啊?推它啊!”楚雲逸看著那兩人高的銅球,雙眼中滿是遲疑,卻見微微含笑的文仲權眼中盡是鼓勵,也便深吸一口氣,穩住下盤,將整個身體扶在銅球之上,奮力推去,然而盡管楚雲逸把吃奶的勁都用了出來,銅球卻還是如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文師伯,這......這銅球是實心的吧,恐怕有上萬......”


    “咕嚕!”卻是一聲悶響打斷了楚雲逸的話,隻見文仲權右手一撥,那銅球便輕輕地滾動了起來,然而就在楚雲逸瞠目結舌並急著躲開的時候,銅球卻像長了眼一般,徑直撲向楚雲逸。


    “文師伯救我!”楚雲逸驚嚇著大叫起來,畢竟少說上萬斤的重物,要真的壓過來,要說整個人都被壓成紙片狀,也絕不誇張,隻不過徹底慌亂的楚雲逸自然沒有發現文仲權被擋在銅球後的右手還輕輕貼著球麵,而就在楚雲逸嚇得幾乎都要癱坐在地上的時候,隻見文仲權空著的左手卻恰到好處地抬起,輕輕一托,便隻見那銅球竟聽話地騰空而起,貼著楚雲逸的頭皮,躍了過去。


    “怎麽樣,傻小子,這凡人的功夫,並不差吧!”又是幾個行雲流水的挑撥與推手,隻見那落地的銅球竟已經分毫不差地穩穩停在移動前的位置之上。而文仲權則一臉輕鬆地望著滿臉煞白的楚雲逸。


    “神了!神了!真是神了!”楚雲逸兩眼放光,大呼三聲,方才用難以置信地語氣,結結巴巴地問道:“文師伯,你說這......這神功是凡人......凡人教你的?他們......他們也能撥動這麽大......這麽大的銅球?”


    “凡人的體質畢竟擺在那兒,這銅球少說有十幾萬斤,肉體凡胎自然是承受不起,但常年修習此道的耄耋老者,一把推到而立之年的壯漢,還是比比皆是的。”文仲權笑了笑,問道:“雖然在凡人身上能夠爆發的威力有限,但功夫是個好功夫,不禁能夠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還可以通過吐納與功法配合,達到修養心性、強身健體,甚至是延年益壽的功效,雖稱不上神功,但卻也算是不簡單了。怎麽樣,想學嗎?”


    “想!想!想!”聽得文仲權地話語,楚雲逸趕忙一把拉住文仲權地胳膊,說道:“文師伯,我要學!”


    “哈哈,你這孩子!”文仲權笑著搖了搖頭,道:“教你倒是沒什麽,但是得提前說好,這功夫講的便是心平氣和、以柔克剛,急躁之人斷難取其精髓,而且見效奇慢,前期也就是些練氣養生的功效,要想在實戰中做到虛實相生、借力打力的效果,除了要很高的悟性,沒有十來年的修習也是難得大成的!”


    “哎呦,文師伯!就算不得大成,做一個懷英師兄那樣的謙謙君子,也沒什麽不可。”楚雲逸笑了笑,真誠地說到。


    “嗨,就你嘴最甜!”文仲權拍了拍楚雲逸的腦袋,說著:“其實懷英那孩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資質就好了!”


    “誒,說到懷英師兄,怎麽沒見他陪師伯您一起晨練呢?”楚雲逸問道。


    “他啊,還不是陪星璿下山去了唄。”文仲權無奈地搖搖頭,不過轉而又自顧自地低聲說到:“不過也好,要是他********撲在功法修煉上,倒還不好收拾了呢。”


    “師伯,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楚雲逸不解地問道。


    “唉,你還小,就不跟你說這些了?”文仲權搖了搖頭,也便順勢將話鋒一轉,問道:“怎麽,一大早就跑來打聽佟師伯的下落,是因為你那未過門的小媳婦兒?”


    “什麽呀!文師伯,你怎麽也笑話我?”楚雲逸臉上一紅,趕忙伸手去掏自己衣襟裏麵的口袋:“我明明是急著給師伯您送信呢!”


    “你爹來信了?”文仲權雙眸微微一聚,捏碎火漆、拆開信封便開始認真地讀了起來,楚雲逸在一邊靜靜地候著,隻見文仲權反反複複看了差不多三遍,方才抬起頭,正欲開口,便隻見一縷火光便從文仲權的手中一閃而過,那幾張薄薄的信箋也便成了一縷清灰:“你爹,還是沒有放下呀!”


    “沒有放下什麽?”聽得文仲權地低語,楚雲逸趕忙追問道。


    “沒什麽。”文仲權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說道:“雲逸,你先在這坐著等等,我回房去寫封回信給你爹爹,你讓如嵐抽空帶回去,也順便好好和你爹談談。”


    “嗯,好的。”雖然約莫猜出肯定與姚天雲和爹爹之間的矛盾有關,但畢竟整件事自己也隻從爹爹那聽得一二,而且如今自己的修為與見識就算想要幫上爹爹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故而也不多言,隻是聽話地在石凳上端坐下來。


    “對了,我剛剛打的這套功夫世人稱其為‘太極拳’我先把心解背一遍給你聽聽,你先自己領會一下。”文仲權沉思片刻,便開始語速緩慢地背道:“以心行氣,務令沉著,乃能收斂入骨。以氣運身,務令順隨,乃能便利從心。精神能提得起,則無遲重之虞;所謂頭頂懸也。意氣須換得靈,乃有圓活之趣;所謂變轉虛實也。發勁須沉著鬆靜,專注一方。立身須中正安舒,支撐八麵。行氣如九曲珠,無微不至。運動如百煉鋼,何堅不摧。形如搏兔之鵠,神如捕鼠之貓。靜如山嶽,動如江河。蓄勁如開弓,發勁如放箭。曲中求直,蓄而後發。力由脊發,步隨身換。收即是放,放即是收。斷而複連,往複須有折疊。進退須有轉換。極柔軟,然後極堅剛。能呼吸,然後能粘依。氣以直養而無害,勁以曲蓄而有餘。心為令,氣為旗,腰為纛。先求開展,後求緊湊;乃可臻於縝密矣。”


    回味著文仲權背誦給自己的心解,雖一時無法理解其中全部的含義,但細細咀嚼卻也發現竟暗合自己學過的華陽道法,頗有幾分道理,想著想著,便憑著自己的領悟和方才的印象,模仿著將拳法開始打了起來。


    “不錯不錯,才看一遍便基本打的有模有樣了,你爹說的果然沒錯,就武學和道法上的資質而論,恐怕全天下也沒幾個人能夠與你相當。”不知過了多久,文仲權已然拿著一個火漆封好的信封和一本已經有些泛黃的舊書,走到了楚雲逸的身後,見楚雲逸看到自己前來正收束身形,趕忙阻止道:“這套拳法講求的便是天人合一,順應自然,就好比我們打坐練氣,真氣在全身起碼走過一個小周天方才算的圓滿,中途打斷不禁影響修煉效果,甚至對身體都恐有不利。”


    “嘿,看來和我想的還真沒錯,這太極拳果然我們華陽的道法暗暗相合呢!”緩緩地將記憶中的拳法基本打完,收勢吐納後,楚雲逸方才開口回應道。


    “嗯,其實世間萬物相生相仿,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文仲權點了點頭,認可了楚雲逸的觀點,繼而遞上信件和書籍:“這是給你爹爹的回信還有太極拳的拳譜,你每日清晨,趁著日月之交靈力最甚的時候,先行拳路舒活筋骨,在以吐納之術調訓氣息,配合‘太清靈歸訣’一起修煉,長此以往堅持不輟,無論道法還是武學上,對你都會大有裨益。”


    “謝謝師伯!”雙手接過,躬身一禮。


    “你爹是我從小看著長大,我們的關係與你和如嵐的關係一般無二,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文仲權笑了笑,扶起楚雲逸,緩緩道:“鐵杵成針,滴水穿石。雲逸,你要記住,‘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無論是修煉還是做人,都要潛下心,腳踏實地,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和機會,不畏艱難困苦,持之以恒,方才能有所成就。”


    “多謝文師伯教誨,逸兒定然時時記在心上!”看著文仲權和藹的笑容,楚雲逸心中一暖,長揖到底。


    “好啦,時候不早了,快回去,你師兄估計還等著你回去一起練功呢!”欣慰地點了點頭,文仲權揮了揮手,也便緩緩轉身,向著屋內走去。


    看著文仲權漸漸消失的背影,楚雲逸也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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